城塞之下,高敖曹與東方老聲聲刺耳。兩個幾乎就要喊破了嗓子,只是不見城門洞開。
城塞之上,有軍將訕訕進言:“使君,這。。。”
劉貴翻個白眼,冷笑不絕:“西賊將近,這時打開了城塞大門。。。哼!萬一竟教西賊搶將進來,你吃罪得起麼?”
城頭之上人人覷得真切,其實西軍追兵尚在裡許之外,此時開門,又只是接高敖曹與東方老兩個人入城罷了,實在看不出有甚大風險。。。可城上泰半人皆是劉貴心腹,如何又猜不出劉貴的心思來?於是一發作了閉口不言。
也不知那軍將是真個不懂劉貴的心思,還是本身性子耿直,這時又趨近一步,接着諫道:“若不好開門,或者縋下長繩一根,吊了高將軍他兩個上來,如何?”
“那敢情好。”劉貴轉過頭來,對着那軍將陰陰一笑。
軍將沒曾注意到劉貴臉上的神情,聞言一陣驚喜,轉身就要去招呼人取來長繩縋下。他纔是一擡手,話兒都不及叫出口,忽然背後一痛,緊接着天旋地轉,再就是兩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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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一聲巨響,河橋城塞的城門處赫然跌落一人,頭朝地撞個**崩散,背上還插着明晃晃一把鋼刀,正是方纔諫言要“縋下長繩救了高將軍他兩個上城”的軍將。
高敖曹覷得一眼,先吃了一驚,猛一擡頭,正看到劉貴陰笑着的面孔消逝於城垛之後。他心下一沉,頓作了然,轉頭看時,對面東方老一臉苦笑,顯然也已猜到了這裡頭的彎彎繞。。。
高敖曹悲憤莫名,喉間咯咯作響,豁然拔出了腰間佩刀,死命就往那城門上亂砍亂鑿。東方老亦然拔刀相助。可城門堅厚,又豈是區區兩把佩刀所能鑿開?鑿不得幾下,咔咔兩聲,兩個的佩刀先後折斷,城門上不過添了幾道深淺不一的鑿痕罷了,濟得何事?
南頭西軍追兵已近,兩個沒奈何,遂一躍跳下城壕,藏身其間,只盼西軍不敢近前,或者追查得不仔細,那麼就還有一線生機。
只可惜,他兩個實在是低估了西軍追兵的“決心”---但見黑壓壓一大片西軍人馬涌來,潮水一般而至。雖說眼前不見高敖曹的蹤影,城塞大門也爲閉鎖,他等卻實在不甘心,一個個大起膽子,層層往前。。。
追兵們先還小心翼翼,唯恐城上射了箭下來,結果半天也沒見到城上有甚動靜。大傢伙雖是不明所以,這時卻也管不得那許多了,膽氣上來,直擠到了城壕邊緣,人人都探頭往下查看。
高敖曹與東方老兩個大活人如何能躲得開這許多雙眼睛?更何況高敖曹今日亮甲金帶在身,說不得的顯眼?當即便有人大叫起來,嗓音裡聽得出欣喜若狂:“是他!就是他!高賊就在這裡也!”
高敖曹身負絕世之勇,哪怕赤手空拳,一戰之力總還是有的,雖說到得最後終究免不了一死,多半還能殺傷幾十甚至上百西軍。只是到了此時此刻,他既是心傷今日兵敗河橋,全軍覆沒,好兄弟王桃湯亦作身死沙場,又怨恨劉貴這小人的陰毒算計,一時間心頭之悲憤,實在無以言表,此一刻就覺着心中空落落的,竟然全沒了戰心,反生一片死意。。。所謂英雄末路,大抵若是罷。
那廂東方老同樣如此,正謂心灰若死。兩個對視一眼,各自慘然一笑,已明對方心意。
東方老鄭重抱拳,聲音悠沉:“得與將軍共死,東方老無憾也!”言罷,摘去兜鍪,猛然躬身,狠狠一記怒撞在壕牆上,就此**崩裂而死。
高敖曹強抑胸中悲意,不使眼淚盈眶,一轉頭,竟作提氣大笑,手擡處,戟指眼前最近處一名正待躍下城壕的西軍小卒,高聲叫道:“你這廝倒也膽大,算是個人物。來來來,今日就把這大好頭顱送了你,與爾開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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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橋城塞之下,宇文泰已親率大部趕至,列陣於前。可見旌旗招展,人喊馬嘶,說不得的威風凜凜。
有小卒上前,進獻高敖曹之頭顱,宇文泰眉開眼笑,當即下令記賞。只因賞賜太豐,以西朝之大,亦不得不逐年分與此小卒,據說直到四十年後,猶未賞完。。。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高敖曹既死,其部亦作灰飛煙滅,宇文泰與裴果不加思慮,各統部屬猛攻河橋城塞。
城塞裡似乎防備甚嚴,戰得片刻,前部無功而返。恰好天色已暗,宇文泰與裴果均覺着無謂夜攻,便令鳴金收兵。
隔日再攻,連衝四輪居然還是登不上城頭,直教宇文泰與裴果氣個半死。晌午時分趙貴與達奚武領着部屬前來會和,又作三輪猛攻,仍告不利。
再一日過去,獨孤信與楊忠得了消息,亦然率部自金墉城而來,西軍聲勢愈大。
可即便如此,碰着這小小的河橋城塞時,居然硬是沒辦法破城。攻勢不可謂不熾烈,有一次楊忠帶着人托起粗大的撞木,奮不顧身前衝,都已沖垮了一半城門,卻發現城門裡頭赫然已用條石封死,壓根無法破門,無奈之下,只得長嘆一聲,退兵作罷。。。
一衆西朝名將豪傑皆作不解---明明守城的只是那名不見經傳的劉阿貴罷了,如何就一下開了竅,居然能頂得住西軍這般輪番猛攻?
莫說西朝將士不解,就是劉貴自個,心裡頭也覺着蹊蹺---其實連日接戰,他也並不曾親自登城督戰,只是下令堵死城門,又要城頭不計耗費,只管把箭矢木石打將下去,僅此而已。大抵是這城塞地處大河險要之地,凸出部極爲狹小,西軍發不得力,再加上城裡頭檑木石箭備得又實在充足,運氣一來,倒叫劉貴一下顯了名。
三天三夜過去,西軍寸功不得,士氣不覺低落。
翌日宇文泰發起狠來,正要下令不計傷亡、舉全軍猛攻時,忽有快馬疾馳而來,報曰陝州有東朝降兵造反,一整個陝州都作了大亂。
宇文泰在內,大傢伙俱都大吃一驚---陝州有失,退路不保也。眼前這河橋城塞分明一時難下,料想那高歡大軍又不日將至,到時進不能進,退又不可退,腹背受敵之下,弄不好可就是個全軍皆沒之局。。。
宇文泰尚有不甘,餘人卻都覺着穩妥爲上,裴果亦然力勸宇文泰:“陝州斷不容失,事已至此,必先回師也!”
宇文泰無奈,只得率部撤圍,急急投西。雖說如此,他還是留下了獨孤信與楊忠所部駐守金墉城,以待他平亂之後回師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