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預設的劇本進行着。二月初五用過朝食,衛可孤率軍開出武川,日子沒錯。二月初七一早,大軍涌入白道要衝,路線也沒錯。
既入險隘,衛可孤不忘遣派哨探,前出巡弋。二月初八晌午,路途過半,衛可孤愈發小心,步步爲營。
大軍趕路,一字長蛇陣迤邐前行。裴果策馬陣中,莫名焦躁,總覺着哪裡不對。
到了晚間,宇文、賀拔兩家數百親信子弟私兵披掛整齊,只待費穆兵馬前來夜襲,不想苦等一宿,舀無聲息。天明時分,大夥兒紅着眼睛聚在一處,議論紛紛:“那費穆回信上寫得好好的,定下來就在昨晚發難,如何卻毫無動靜?”“遮莫費穆這廝膽怯了?應當不會啊。。。此人能以一支孤軍堅守盛樂,豈是膽小之輩?”“難不成費穆懷疑我等對大魏的忠心,以爲我等是在誆他,是故不來?”
“是了!”裴果眼睛一亮,終於曉得問題所在:“衛可孤此次出兵,頗爲謹慎,以至與我等預測的行軍速度比起來,竟慢了大半籌。。。”掐指一算,不禁搖頭:“恐怕費穆的伏兵還在前頭,照此推算,多半要到今日晌午纔會撞見。”
衆人臉色便不大好看,均想:衛可孤哨騎不斷,光天化日之下費穆可不大容易設伏,這下麻煩大了。。。
事已至此,再想通知費穆已不大可能,沒奈何,大夥兒只得硬着頭皮前行。
果然裴果算得不差,日頭正高時,有巡騎呼哨而來,高喊“前方發現敵蹤”!大夥兒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衛可孤治軍甚嚴,早有安排,當下喝令衆軍緩緩而退,選一處平緩寬闊地界停駐。再一聲令下,就見一隊隊沃野本部精兵率先出列,架盾、起矛、端弓。。。分毫不亂。接着令旗頻揮,傳令兵四下裡穿行通達,各軍都領到了軍令---歸附的賊匪、酋落戰力實在平平,這時便遠遠拖在後頭,以爲後軍;懷朔與武川兩軍則作爲左右兩翼,護衛中軍。
過不多久,前頭谷裡傳來隆隆馬蹄之聲,繼而戰旗飄揚,上頭大大的“魏”字清晰醒目,來者可不正是費穆設下的伏兵?
魏軍呼嘯而來,稍至近前,卻驚覺不對---叛軍嚴陣以待,分明早有準備,這。。。這到底是誰在設伏?
爲首的軍將大呼“中計”,急轉馬頭,狂叫“撤退”!可魏軍衝勢正猛,一時哪裡能止得住?於是轟然大譁,自相踐踏,亂成一團。
武川軍這邊,大夥兒面面相覷,頓時傻了眼。宇文肱更是汗如雨下,期期艾艾對賀拔度拔道:“這可如何是好?這一下,莫不要讓費穆誤會了我等。不如,不如。。。”作勢就要殺出,早被賀拔度拔緊緊扯住,搖頭道:“羊真不可!事已至此,只好任由他去,我等保存實力,再覓良機!”
宇文肱面孔漲得通紅,懊惱無比。
衛可孤中軍那裡,副將參軍們紛紛諫道:“魏軍大亂,何不趁勢追殺?”
衛可孤遠眺前方,心底隱隱覺着有些蹊蹺,沉吟不決。
沃野一衆軍將大急:“衛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呵。如若一鼓殲滅來敵,則盛樂必定空虛,不世之功可期矣!”
衛可孤豁然一震,雖還在猶豫,其實已經心動。
便在這時,斛律金聲音傳來:“衛王!再不追擊,魏軍可就要跑遠咯!”
原來費穆領兵有方,**出來的兵馬亦屬精銳,這時亂得一陣,不見叛軍來追,遂漸漸平復。當下前軍變作後軍,後軍變作前軍,陣勢一起,就要急急撤去。
容不得再行細想,衛可孤喝令追擊。沃野軍紛紛邁開步子衝了出去,呼啦啦、黑壓壓,漫山遍野。他等搶功心切,誰也不肯落了後,片刻功夫,中軍爲之一空,只剩得衛可孤千餘親衛,外加斛律金的一千高車騎士。
形勢陡變,宇文肱看在眼裡,心中殺機又現。賀拔度拔卻還是躊躇:“衛可孤中軍雖去,可他的親衛與斛律金的高車騎士加起來也有兩千,而我兩家兵馬不過數百,恐怕還是衝不過去。。。”
宇文肱無奈,強忍衝動,一雙眼卻不住去瞥衛可孤。
大纛之下,衛可孤雙眉緊蹙,心念電轉。突然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自語道:“不對!那魏將明明喊的是‘中計',可見並非兩軍偶遇,而是他有備而來。那麼,那麼。。。那麼必是我軍之中生了內奸,引得魏軍前來偷襲,只是不曾想到我早有防備,這才自行亂起。”
一念至此,衛可孤冷汗涔涔,苦苦思索:是誰?到底是誰?一雙目光如芒四射,自身邊看過,看到左邊的懷朔軍,又去看右路的武川軍。。。恰好宇文肱狠戾目光也向他投來,兩個目光一對,衛可孤悚然一驚:難道是武川軍?
衛可孤尚不及下定論,宇文肱卻坐不住了。他心裡有鬼,遭衛可孤這麼一看,哪裡還能按捺得住?當即揮動長槊,朝着中軍方向拍馬而出,吼聲如雷:“殺!”
宇文肱這麼一衝出去,賀拔度拔以下,兩家數百子弟私兵哪裡還能猶豫?紛紛拍馬跟上。倒是其他武川軍將士,一時摸不着頭腦,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衛可孤面色發白,哪裡還不知道正是武川軍造反?正待高聲發令,不提防一箭電射而來,避無可避,眼見得就要射在他面門之上!
“當”的一響,斛律金長刀橫來,撞飛來襲之箭,堪堪救得衛可孤之命。遠處賀拔勝大叫“晦氣”,扔掉手中騎弓,摘槊猛衝。
衛可孤驚魂未定,一時說不出話來,喘氣不止。親衛們一擁而上,扶他下馬,更團團拱衛,舉盾將他遮個嚴嚴實實。
白道狹隘,即使這寬闊處也不過百多丈,宇文肱他等才衝得幾步,便與鄰近的高車軍撞在一起,打得不可開交。終究人數不佔優,又提不起馬速,一時哪裡能衝得進去?
衛可孤的傳令兵不住往來,眼瞅着左翼懷朔軍已然開動。。。衆兄弟拼命搏殺,卻始終寸步難近,焦急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