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經理笑得很燦爛，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沈崇的下場。
他太清楚同行間的規矩了。
如果你流水只差一點，或許模模糊糊就過去了。
可你差太多，除了我，整個貸款審批中心裡，沒人會給你哪怕一丁點機會。
尤其是四大行，你只能碰壁。
沈崇頓住了，中介小妹再次攔在兩人中間。
這次對方有備而來，她更怕真打起來沈先生吃虧。
裴經理卻繼續往前一步，擠開中介小妹，直接湊到沈崇身邊，壓低聲音耳語道，“如果你現在肯求我，我還能幫你，但是嘛……”
他故意拉長了語氣。
沒人會和錢過不去，尤其是他還把心理預期上調到了十萬。
他知道沈崇的流水肯定不夠，不然上次就該不只拿一家銀行的流水出來。
但他又覺得沈崇肯定是個暴發戶，不知道在哪兒發了筆小橫財，這纔有膽買兩百來萬的房子。
所以，這筆生意還有得做的。
面對六位數的收入，裴經理覺得以前那點小矛盾都可以煙消雲散，當然要求對方道歉是免不了的。
這，纔是他看似多此一舉的真實目的。
沈崇啪的一下將他推開了，讓這貨撞到牆上，再揚了揚手中新鮮簽字的文件，“傻逼吧你？老子搞定了，用得找你？”
裴經理撞得略疼，茫然擡頭看着沈崇手中的文件袋，“成了？不可能！我不信！”
沈崇撇嘴，“關你屁事，你屬蒼蠅的嗎？咋這麼煩呢？”
中介小妹又擠到中間，試圖打圓場，“裴經理，那個，沈先生真辦下來了，我們下次再合作。”
十萬塊沒了！
裴經理腦子一空，驟然失了智，怒指沈崇，“這不合理！你們這裡面一定有違規操作！”
他自己就靠這套吃飯的，倒先血口噴人了。
不能怪他，越懂行的人就越知道這事有多不科學。
這幾年銀行查爛賬很厲害，政策也越縮越緊。
房貸逾期不算絕對的爛賬，但總也有些麻煩，他自己這套都打算再幹幾筆就收了，四大行怎麼可能給對方這種一看就沒背景的人開口子？
沈崇突然冷笑起來。
中介小妹見狀，以爲要打起來，急了，“沈先生你別……”
沈崇輕輕拍拍她肩膀，“沒事，揍他有什麼意思，我有更帶勁的。”
他轉頭，“我本來想放過你，既然你自己沒完沒了，那我只能送你一程了。”
沈崇直直看着裴經理，將這人盯得骨頭髮寒。
裴經理稍微退退，靠近保安，“你別亂來啊！法治社會！打人是要坐牢的！”
沈崇點頭，“你說得對，這是法治社會。貪污索賄，也是要坐牢的。大家說對不對！索賄，是不是該坐牢！”
這邊本就人多，兩人沒鬧一會兒，旁邊就圍了不少看熱鬧的。
沈崇突然莫名這樣問大家，衆人下意識便紛紛點頭認可。
“對！”
“沒錯！”
衆人應完之後，更意識到，事情似乎真在往更有趣的方向發展，這熱鬧的檔次要升級啊。
裴經理有點發虛，“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給你聽個東西。”
沈崇不再廢話，直接摸出手機，把外放音量調到最大，然後點開執法記錄儀錄製的視頻。
當時手機在沈崇褲兜裡，沒有畫面，只有聲音。
但沒關係，圍觀羣衆們一聽就聽得出來裡面對話的正是今天這三人。
“有什麼要求，裴經理你直說吧。”
……
“這事沒辦法，我們商行的規章制度裡寫着，誰也通融不了，你換其他任何銀行去也一樣。”
“那還有呢？”
“另外，根據你的貸款額度……”
“還有呢？”
“什麼意思？”
“五萬。”
“給你？”
“滾你媽的。”
“走吧，別跟這畜生廢話了。”
“你怎麼罵人！”
錄音戛然而止，沈崇把視頻關了，放到這個地步，夠了。
當時沈崇與裴經理兩人聊天的所有內容，在錄音裡完完整整被表達了出來。
不否認裴經理做事夠小心，這份錄音算不上百分百的實錘。
但沒關係，配合上兩人這會兒又起來的矛盾，再結合剛纔沈崇大聲問別人索賄要不要坐牢，每個人都會往那個方向去想，並且完全符合事實。
“你這是污衊！你僞造的錄音！”
裴經理面色發白，從蜀都商行辦公室裡跟出來的同事，也用陰晴不定的眼神看着他。
早就聽說老裴暗地裡在搞事情，不過他做事小心，也是老員工了，關係網挺深的，大家沒抓到證據就睜隻眼閉隻眼。
有傳言說最近反貪反腐的風越吹越猛，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吹過來。
以爲他會收着點呢，結果他居然給人錄音了，還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放出來，怕是要翻車。
先前幫裴經理盯着沈崇兩人的小唐眼神最複雜，他是裴經理的下屬，但從來喝不上一口湯，反倒天天給這孫賊頂班，可煩着他呢。
老裴啊老裴，你也有今天？
我說你沒事老去招惹別人幹啥，你要換個地方也行，說不定別人拿你些好處，私下就把事情揭過去了，你這次怕是藥丸啊！
沈崇懶得理他，“是不是僞造，這事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大傢伙的眼睛和耳朵是雪亮的，對吧？大家說，這畜生先前是不是在給我索賄啊？”
人羣一下子就變得激憤起來了。
“沒錯！”
“我知道他！這畜生陰得很！稍微有點問題就吃拿卡要的！我朋友都被他敲了兩萬！”
“我也是！明明我徵信只有一次逾期，非要我上浮百分之十的利率！給他塞紅包才減免點！我們老百姓掙點血汗錢不容易，就給這畜生吃了！”
“送他去坐牢！”
“對！”
本來這段時間房屋成交量批量爆發，銀行壓力就很大，購房者與買房者壓力更大。
人生在世辦任何事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難處，人人都有股無名火無處宣泄，現在好了，全找到宣泄口了。
裴經理乾的這些事兒，不揭穿，結果可能是皆大歡喜，揭穿了，那就是在按揭貸款的窮苦人身上吸血。
這些當場跳反的人也挺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們倒是忘了和裴經理合作時自己心頭那點竊喜小九九，現在“恩將仇報”了。
見局勢不妙，裴經理眼珠猛轉，咬咬牙，湊上來說道：“沈先生我們恐怕是有點誤會，我給你道歉了。”
說着，他還衝着沈崇直眨眼，只想求沈崇放他一馬，哪怕爲此大出血也沒問題。
這事他以前也碰到過，天底下誰不愛錢？
你只要拿了我的錢，我把你餵飽，咱們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嘛。
不曾想，沈崇一擺手，聳肩，“晚了！我已經把這份視頻錄音發反腐舉報的郵箱去了。我，實名舉報你！是非對錯，都交給法律來評價。現在這事兒，你求我也沒用。”
裴經理面色驟然發白，沒想到對方下手這麼快，這麼狠，完全不留後路。
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他坐到這位置這些年弄的事，看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只是因爲沒人舉報，沒被抓住現行，自己該上供的也沒少。
可如果對方直接捅上天去，上頭真要嚴查起來，那誰也救不了。
“拜拜了您吶，職務侵佔、索賄、濫用職權。怕是你還不只我這一出，你經不起查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孫賊，你走遠了，再見。”
沈崇呵呵一聲，當着衆人的面輕輕拍了拍這斯文人的臉，然後揚長而去。
裴經理順着牆根軟軟縮下去，蜀都商行的同事們也紛紛離他遠遠的。
老裴這輩子，算是完了。
這邊，辦完首付款資金監管之後，沈崇買房這事兒基本落錘，剩下的就等網簽結束，然後核稅過戶了。
走出房管局，他長舒口氣，可算搶在限購之前完全搞定，壓力真蠻大的。
與中介小妹揮手作別，沈崇打車回家。
真別說，睡眠時間嚴重不足，略困，回去吃了飯得好好補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