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紫茉一直陪在醫院裡, 找工作的事情暫時擱置一邊。殳安醒來的時候看到一旁昏昏欲睡的女兒,歉然的看着她。
“媽,你嚇死我了……”握着母親的手, 葉紫茉泫然欲泣。
“瞧你這小臉瘦的, 你爸呢?”病房裡有三張牀, 兩個病人, 環視了一圈沒找到葉平。
用衣袖吸了吸眼角, “爸爸去醫生辦公室了,和姨夫一起,姨夫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幫你動手術, 你很快就會康復的。”
殳安拍拍女兒的手,“人老了總是要生病的, 別總是跟個孩子似的哭鼻子, 要叫子川笑話了去的, 子川去上班了?”
“嗯,他大清早才離開醫院的, 畢竟才正式工作沒多久,我就沒讓他請假。”
殳安瞪了她一眼,“你這孩子,不能把別人對你的好看成理所應當的,要不是子川這孩子人品好, 誰能遷就你這脾氣。等媽媽做完手術, 你們就把婚事辦了吧, 免得下次我再病倒了, 就沒機會了。”
“媽, 我纔不結婚,我要陪在你身邊。”
有這麼貼心的女兒陪在身邊, 殳安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滿足了。生老病死不過是人之常情,只是希望女兒能有個好的歸宿。
葉紫茉每個白天都在醫院陪着母親,還學會了燉魚湯,雞湯太膩了,她需要吃些清淡的。下午的時候會買好了菜回家,把簡單的蔬菜燒好,雖然味道不怎地。
手術前的一個下午,她在病房給母親讀報紙,父親匆匆忙忙的跑進來,懷裡拿着一個厚厚的信封。葉平有些尷尬的看着女兒,“葉子,你知道子川的身份嗎?”
被這麼一問,葉紫茉疑惑起來了,“知道啊,怎麼了?”
“這樣的家室我們家是攀不起的,趁早斷了,長痛不如短痛。”
“爸,你在說什麼呢?”
葉平有點支支吾吾,“你媽的手術費很貴,之前家裡裝修把錢都用完了,這不子川的媽媽來找我了,反正你們遲早要分手的,我就想着,這錢正好能救急……”
“噌”的一下站起來,“爸,你竟然爲了錢讓我跟子川分手!她給了你多少,你說啊!”殳安在病牀上咳嗽起來,咳的很厲害,連話都說不出來。
“二,二十萬……葉子,不能怪爸爸,你們真的不合適……”
“我的幸福就只值二十萬嗎?爸,手術費我會想辦法,你爲什麼要收下這個錢呢?”說到這裡,葉紫茉已是聲淚俱下。
殳安沒有扎針的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決絕的說道:“葉平,你要是收下這錢,毀了女兒的幸福,我是死都不會同意做手術的。趕緊把錢給我送回去!咳咳……”夫妻倆一直是普普通通的市民,二十萬確實是個大數目,如今丈夫一下子沒了主張,她自己可不能跟着犯渾。
“爸,我明天就去把媽媽的手術費借來,你把錢還給她好不好,你這樣做我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葉平捏着手裡的信封,此刻在正式清醒過來,他確實被妻子的這場病嚇得不輕,差點就做錯了事,“是我不好,那我晚上就把錢還過去,唉。”
葉紫茉悶悶不樂的回到家,覺得這個夏天尤其漫長,漫長到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晚上睡在夏子川的懷裡,卻感覺很遙遠,彷彿馬上要失去了一般。她被自己心裡的想法嚇到了,怎麼也睡不着,使勁往他懷裡鑽。
“阿紫,怎麼了?”
擡起眼,眸子溼漉漉的,“子川,抱抱我。”她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證明彼此的接近,近乎歇斯底里。夏子川在進入她身體的時候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只覺得心疼,像阿紫這麼美好的女孩,應該是捧在手心裡好好寵愛的,根本不該遭受這一切,只恨自己的能力不夠強大,沒有辦法替她抗下這麼多的擔子。當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揹着他找到了葉紫茉的父親,若是知曉了,或許事情的軌跡會往另一個方向轉彎。
那天晚上她睡的一直都不太安穩,隱約覺得有什麼事即將發生,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噩耗。手機在寂靜的夜裡突兀的想起,她一下子被驚醒,屏幕閃爍的燈光顯得尤其恐怖。
陌生的號碼,她顫抖着手拿起手機,旁邊的夏子川似乎快被吵醒了,她按了下去。“喂……”
“喂,你好,請問是葉平先生的家屬嗎?”
“我是他女兒,怎麼了,我爸爸怎麼了?”
“葉小姐,請鎮定,這裡是警察局,你父親在路上遭遇劫匪,身重數刀,如今正在搶救中。”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爸爸怎麼了?”夏子川驚醒了,看到她慘白的臉。
“您的父親正在搶救中,在第一人民醫院,請儘快趕過去。”
她差點直接暈過去了,夏子川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問道:“怎麼了,阿紫,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發了瘋一般下牀,找拖鞋穿。“我爸爸在醫院,在搶救,我們快過去,快!”眼睛睜的大大的,眼淚卻流不出來。人在真正的噩耗前面,通常會痛苦的連眼淚都忘記。
夏子川匆忙的穿上衣服,幫她把外套套上,拿了鑰匙就直奔樓下,火速趕往第一人民醫院。
葉紫茉在手術室的門前徘徊了很久,穿着拖鞋的教早就沒了溫度。身在市立醫院的母親再過兩天就要手術了,她不可以讓母親分心。手術中紅色的燈光特別刺眼,張牙舞爪的,她只是覺得冷。夏子川在旁邊的座椅上焦急的等待着,乾燥的手心此刻全是冷汗。
上帝沒有給她們父女再次見面的機會,她最悔恨的是最後一面的時候,她還在責怪自己的父親,呵護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親,那個小時候一直把自己舉在肩頭去河邊釣魚的父親,那個笑起來會露出有黑色煙漬牙齒的成熟男人,她不肯相信白色牀單下躺着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頹然的坐倒在地上,不敢去翻開那隔絕了他們父女的被單。她此刻才發現醫生的嘴臉是那麼的可怖,生離死別對他們來講只剩下淡淡的一句“對不起”,她不要對不起,她只要她的父親。
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夏子川在處理,她好幾次想張嘴,卻說不出話。去警察局做筆錄,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被告知的成分。被告知據目擊者稱,自己的父親撞到了街上的混混,信封裡的錢掉了出來,招來了殺身之禍。真可笑,這麼狗血的劇情,警察竟然拿這個來敷衍自己。要不是時候不出話,她真想嘲笑他們的辦事效率。
“子川,我們回家。白天去媽媽那邊的時候,就能看到我爸了。”
“阿紫,叔叔已經不在了,你別這樣,我們會擔心的。你哭出來吧,有我在呢。”
她用盡僅剩的力氣奮力的捶打他,眼淚還是沒有流下來,只有乾嚎,“你騙人,我不信,你們都在騙我……”
夏子川幾乎是把她架着帶離了警察局。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處理,首先,不可以讓殳安知道,至少得等到她的手術結束了才能說,然後還有葉平的後事,還有很多手續。
跟公司請了假,他陪着葉紫茉去了市立醫院,葉紫茉撒謊撒的很勉強,說父親去籌手術費了。殳安只當她還在爲了二十萬的事情在鬧彆扭,倒是沒有起疑。殳靜和蘇志清趕到醫院,幫着她一起處理。
葉紫茉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她甚至不想搭理夏子川,她只想陪母親動完手術。一個人的時候只會胡思亂想,她越想越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夏子川的母親,如果沒有她,她不會傷心,如果沒有那二十萬,自己的父親就不會出事。如果沒有她,她就不會遇到子川……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爆炸了,爲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一起發生,爲什麼畢業了要面對這麼多事情,爲什麼……
收到消息的許錦趕緊趕到了,是夏子川通知她的,彼時她才找到一份在雜誌社當編輯的工作。才一陣子沒見,葉紫茉的原先有着嬰兒肥的臉瞬間消瘦了,她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裡。
她把所有的事情慢慢的告訴了許錦,沒有順序,想到一句說一句,許錦握着她冰涼的手,靜靜的傾聽着,聽到後來,她哭了,可是她的茉茉還是冷着臉,眼眶都紅了,還有重重的黑眼圈,可是就是不哭。
把母親送進了手術室她才鬆了一口氣,倒在了許錦懷裡。接下來還有父親的後事要辦,可是該怎麼告訴母親呢。她需要一個肩膀,可是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夏子川,這個所謂的殺父仇人的兒子。
當夏子川知道二十萬的來由後,直接找到他的母親,那時她用着剩餘的錢,買了很多的奢侈品,提前溫習當富家太太的生活。
“爲什麼要這麼做?”
離開夏家後,李玉梅迷上了碧螺春,特意買了好幾個品種的茶葉,她悠閒的喝着茶,眼睛頭不擡,問道:“我做什麼了?”
“你知道阿紫的父親怎麼了嗎?”夏子川直接把那個嶄新的茶壺摔倒的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哎喲,你做死啊!你知不知道這個茶壺要兩千多塊錢,不心疼我也要心疼錢啊,我白養你這麼多年了!她父親怎麼了關我什麼事,倒是你,怎麼還沒跟她分手?”
他對自己的母親已經無話可說了,被金錢矇蔽了雙眼的人是聽不進勸說的,他也懶得解釋,“咱倆的母子之情就到這裡吧,以後我會寄生活費給你,不要再來找我,就當白養了我。再見,母親!”然後摔門而去。
剩下李玉梅依舊在爲了那個紫砂壺扼腕,她根本就不知道葉紫茉的父親發生了什麼,對她來講,她所知道的就是他們家收了她的二十萬,可是葉紫茉還沒離開夏子川,這樣的事她是不能忍受的。夏承望可以鄙薄她,可是她不允許平民階層無視她,踐踏她的尊嚴。於是她撥通了韓家的電話,號碼還是從夏承望那裡拿到的。
“喂,韓小姐在嗎?”
那邊的僕人很有禮貌的問了一句,“請問您是誰?”
“哦,我是華新國際董事長的太太,有事找韓小姐。”
“請稍等。”
她在電話這端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在那張早已蒼老的臉上顯得無比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