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雙眼忿恨的盯着悠然進了水榭中的蕭勉,這些日子,他每日都到煙雨坊,而且總有意無意找從柳,微握了握拳:莫非他從其中看出了些什麼端倪?很快,她又否定了這一想法,從柳的身份如今只有宗皓軒、從柳和她知道,除此之外,再無旁人,她暗笑自己的多心。但他確實可疑,想着,整整裙襬,斂步往水榭中去,看是否能探出些口風。
她嫋娜進了水榭,倩笑道:“九王爺天天到煙雨坊捧場,真是令我受寵若驚哪!”
食指輕拂過杯沿,蕭勉嘴角抿起一絲笑:“煙雨坊果然名不虛傳,個個如花似玉、綽約多姿,大當家更是略勝一籌!”
雲娘盈盈坐在桌案對面,探身提起酒壺,幽幽替他滿上酒:“九王爺可真是討人歡心,煙雨坊是個風塵地兒,怕辱了九王爺的名聲!九王爺若看中哪個小蹄子,雲娘我爲九王爺牽牽線,讓她跟了九王爺,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哪!”
哈哈,他笑着道:“不愧是煙雨坊的大當家,本王確實有那麼一點點想法,只是怕大當家不捨得!”
“瞧九王爺說的,只要九王爺出得起價,而九王爺看中的她又欣然同意,奴家怎會不成人之美?”
蕭勉似有所思的點點頭:“罷,罷,本王過些日子定接她離開煙雨坊!”
雲娘心頭咯噔跳了一跳,依然笑意淡淡:“九王爺可真是有心思哪,不妨告訴奴家,九王爺看中的是哪個小蹄子,奴家爲九王爺照看照看,免得有人先出手要走了她,到時九王豈不是要空歡喜一場!”
“不妨,不妨!”他擺擺手,誰還敢動他的人不成?
雲娘笑笑,嘮叨了兩句告退離去,輕哼一聲:老狐狸,想在老孃這裡要人,沒門!
她提着裙襬直奔從柳房間:“從柳,以後,那個蕭勉若找你,一概回絕!他若找麻煩,你告訴我,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獨坐在琴案後的從柳怔愣的看着衝進房裡只拋下一句又風風火火出了房的雲娘,微搖了搖頭,手柔柔拂過琴絃,勾起沉沉心事。她和她是親姐妹,得知這一事實後,她沒有很意外,像似她們的緣分早已註定,是與不是,皆不重要。
她不去過問往事,一切,讓它,如煙花般消散。
殷瀟庭,她是你最在乎的人,亦會是我最在乎的人,從此,你未曾承諾到的,我替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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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勉有些怏然的回到府中,在煙雨坊待了大半個下午,連從柳的影子都未見到,想起雲孃的那一番話,暗忖她是否已瞧出些端倪?不管雲娘如何作想,他會接從柳回府的,名正言順的讓從柳認祖歸宗,因爲是煙兒留給他的女兒,二十多年虧欠她的,他會好好補償的,而且會讓她享受天下至高的榮耀。
“馮福,傳管修韞!”他吩咐了一聲,在蕭頌出事後,管修韞一直留在九王府,他確實是個人才,輕而易舉替自己除掉了一個對手。管修韞是自己當年離京前一手提拔的,後來詐投入蕭頌門下,替他監視蕭頌的一舉一動。
“王爺!”不多時,馮福回來稟報道:“王爺,管修韞不在偏院,據偏院的侍從說,他午飯後說要出去走一走,現在仍未歸!”
蕭勉輕哼一聲,有些不悅:“本王已警告過他,若非有緊要事,絕對不要離開王府,若被人認出,豈不是要壞了本王的大事!”
“王爺,小的即刻令人去找!”
他揮揮手,算是默同,忽又喚住馮福:“瑨王府有何消息?”
“瑨王已納鳳珠爲婕夫人,瑨王一直未有異動,在處理溱王府的事宜!”
見馮福退了出去,蕭勉輕吸口氣,當初撿鳳珠回來的時候不過六七歲,一晃十多年過去,她已長大成人,可惜是個很有心計的女子,他甚至不懷疑在關鍵時刻她會反咬自己一口。
可惜,鳳珠,別忘了,你是本王養大的,你的那點手段、伎倆,本王一清二楚,想跟本王較量,你差遠了。
“王爺——”不久,管修韞提着一個包袱進了大廳,做了一個揖:“王爺,小的有驚喜要給王爺!”
哦?!蕭勉揚眉,正欲斥出口的話吞了回去,有些好奇管修韞所說的驚喜是何物。
“王爺!”他環顧左右,笑的有些賊兮:“王爺——”
蕭勉會意,兩人出了大廳往書房而去。
管修韞將包袱置於桌上,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抹黃映入眼簾,蕭勉倒吸一口氣,竄步上前,一手抓起袍服,忽然厲喝:“管修韞,你不想活了!”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管修韞驚慌的跪下去:“這是小的爲報答王爺的知遇之恩,花費幾年時間做成的,王爺,小的——”
顫抖的聲音令蕭勉臉色稍一緩:“管修韞,枉你自詡聰明,你可知私制龍袍是死罪?一旦走漏風聲,不只是你,連本王都難逃其咎!”
“王爺,小的糊塗,小的糊塗,小的蒙王爺拂照,無以爲報,只想爲王爺盡一份心!”
蕭勉嘆了口氣,手輕輕撫着袍服,冷哼一聲,忽地擲在桌上:“拿去燒了!”
“王爺——”
“可不能讓這件龍袍壞了本王的大事!”
管修韞遲疑了一下,戰戰兢兢道:“王爺大事將成,何不——”
“本王自有分寸!”
“是!”管修韞微嘆了口氣,將桌上的龍袍收好,正欲出書房,蕭勉忽的制止他,狡詐笑笑:“燒了確實可惜,不如物盡其用。修韞,你去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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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座破落的民房裡,黑色簾布將裡外隔開,管修韞一身農夫打扮站在外房,躬身垂頭而立,身邊破爛木桌上,放着一個包袱,包袱裡的正是龍袍。
裡屋傳來深沉的一聲冷哼聲,聲音很低,卻足於聽清:“不愧是老狐狸,栽贓嫁禍的本事一流!”
“主人,那——”
裡屋的人沉默了一下:“就按蕭勉的意思去做!”
“是,主人!”
“蕭,蕭家的人哪,心思各異,就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血債血償,血債血償哪!”
聲音漸漸淡了下去,管修韞側頭喚了聲:“主人——”
不見應答,遲疑了一下,掀開黑簾進了裡屋,裡屋已空無一人,不由嘆了口氣,他效命的非溱王非九王,而是素未謀面的主人,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他只按照主人的指令行事,他從沒有反抗,因爲他深知主人的神通廣大,而且,令他一直死心塌地的還有那白花花的銀子,他的主人富可敵國,而他自己所擁有的財產足於媲美任何一個王府,當然,前提是替主人辦好事情。
他笑呵呵的抓起裡屋桌上的一千兩錢票,眉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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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王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殷丞相和謝將軍帶着士兵包圍了王府。”程福急匆匆跑進翠景園,氣喘吁吁喊道。
“什麼?殷丞相和謝將軍?”文季遙一臉震驚,騰的站起身:“他們爲何要帶兵包圍瑨王府?”
蕭涼宸不徐不疾的拿起酒杯,悠悠抿了一口酒,瞥了一眼手足無措的程福,沉聲問道:“程總管,可知是何事?”
丞相和謝將軍是太子的人,明目張膽的包圍瑨王府,定是有備而來,他暗歎了口氣,這是他和他的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較量麼?
“回稟王爺——”抱拳作了個揖,程福話剛到嘴邊,刷刷進了翠景園的士兵打斷了他的話。
“老臣參見瑨王爺!”殷正良凜然大步而來,恭敬的行禮,朗聲道:“瑨王爺,老臣奉皇上口諭,徹查瑨王府私藏龍袍,意圖造反之事。多有得罪,還請瑨王爺多多見諒。”
私藏龍袍?!饒是久經沙場的文季遙亦是心頭顫了一下,定住神,輕嗤道:“丞相大人,瑨王私藏龍袍,真是奇事一件,不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造謠,或許只是丞相大人的片面之詞呢?”
殷正良暗抹了一把冷汗,瞥了一眼蕭涼宸意味不明的神色,嘆了口氣:“稟王爺,有人匿名寫了一封信呈到聖前,指控王爺私藏龍袍,皇上勃然大怒,急召老臣進宮,傳下口諭,令老臣和謝將軍領兵搜查瑨王府!老臣只是奉命行事!”
文季遙忍不住譏諷道:“也是,如今丞相大人貴爲太子殿下的準岳父,自是要盡心盡力爲皇上和太子殿下效命,不然——”
“丞相大人和謝將軍請便!”蕭涼宸冷聲打斷他。
見他不做任何反抗,文季遙有些着急,既然有指控,定然已陷害,私藏龍袍,一旦這頂大帽子扣下,難於有翻身之地,他站出來正欲攔住殷正良,被蕭涼宸揮手製止:“丞相大人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殷正良也不便多說,揮手令士兵四處搜查。
士兵在瑨王府上下穿行搜查,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良久,未見有動靜,殷正良暗下舒了口氣,謀朝篡位自古是帝王的忌諱,何況如今局勢不明,一旦確鑿,怕難於洗脫。
正在連乾着急的文季遙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見幾個士兵簇擁着謝長青快步而來。
“丞相大人——”謝長青擦了把冷汗,提着個包袱近前,神情有些慌:“丞相大人,找到了!”
文季遙變了臉色,厲聲道:“這分明是栽贓陷害!”
殷正良顫了一顫:“王爺——”
蕭涼宸抿脣淡漠的掃了一眼包袱,深邃的利眸閃過一抹陰鷙,嘴角斜勾:“丞相大人不是早知曉結果嗎?丞相大人請回宮覆命就是!”
“瑨王爺——”殷正良嘆了口氣,想爭辯幾句,瞟了眼謝長青和文季遙,搖搖頭又作罷,只沉聲道:“老臣即刻回宮跟皇上覆命,請皇上徹查此事,定還瑨王爺一個公道!在皇上未有旨意前,還請瑨王爺留在府中!”
蕭涼宸微揚眉,有些戲謔:“本王之事不勞丞相大人費心,丞相大人只管用心擁立太子登基,到時,丞相大人便是國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好稱丞相的心意了!”
殷正良嘴脣抽動了兩下,沒再吭聲,與謝長青行了個告退禮,吩咐士兵留守瑨王府,回宮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