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來這裡上工的一一衆人從雨停一直看到現在,還是沒看明白這兩個人全身溼透,坐在泥地裡到底是在做什麼。
“啊?”丹羽愣了一下,很快便回答道,“幫他治病啊!接無根水啊!”
“露水不是也可以算作無根水嗎?”傅說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幽幽來了這麼一句。一羣人愣了一下,都鬨笑起來。
丹羽擰擰頭髮上的水,倒也不惱,也跟着笑起來:“是哦!我倒是忘了!”看着身邊一臉迷茫,滿身泥水的子昭一點一點的站起來。他用力搖了搖頭,時而微笑,時而凝重,就那麼站着。
衆人都看着子昭這個模樣有些害怕,丹羽也有些忐忑,自言自語:“師傅教給我的辦法應該沒錯啊!他怎麼不清醒,反而變傻了啊?這可怎麼辦啊?”
一位花白鬍子的老人家從人羣中走出來,說道:“小姑娘,別煩惱,他這正是回想起前塵往事的情形。想當年我喝了大夢三生,酒醒之事,也是這般渾渾噩噩,不知是夢是醒的。”接着他走到子昭身後,猛地拍了他一把,大喝一聲:“小子!睡差不多了!該醒了!”
子昭一個愣怔,差點沒站穩,卻又用力站直了,眼中的迷濛之色漸漸散去,朝千殤一個長揖:“多謝千老點醒!子昭感激不盡!”
“子……昭……”千殤倒抽一口冷氣,這次換他迷迷瞪瞪地看着子昭了。就見子昭回頭朝丹羽一笑,說道:“小羽,想不到是你來找我,救我!”他頓了一下,又說,“我非常高興!”接着他又走到傅說身邊,說道:“一會兒我回家去,我落水時候的一個包囊還在桑娘那裡吧?”
傅說點點頭,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人們不識殿下真身!望殿下恕罪!”
啥?殿下?築牆的工人們都被傅說的這一舉動嚇傻了,呆在那裡不敢亂動。就見子昭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自嘲一笑:“說哥快不要這麼多禮!再說,你有見過這樣滿身泥水,朝天接雨水的殿下嗎?”說罷哈哈大笑着朝傅說家的酒坊方向走去。
丹羽急忙跟上去,喊道:“昭,昭!你慢點走,師傅還叫我把你送回王都去啊!”
很快他們的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空留下一衆站在那裡發呆的工人。過了好一會兒,幾個人才挪了挪步子,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傅昭真的是殿下啊?”“你沒聽見他剛纔自稱子昭嗎?那不就是殿下的名諱嗎?”“知道是殿下的名諱也敢亂叫?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這邊丹羽很快便追上了子昭,看他與昨日所見判若兩人,幾次欲言又止,也不知該問什麼。子昭卻笑着瞧着她,說道:“小羽怎麼吞吞吐吐的?剛纔逼着我喝雨水可不是這樣啊?”
丹羽一聽這語氣,的確像是與自己熟識的人,更是紅了面龐,低了頭跟着他。子昭走着走着漸漸放緩了腳步,停了下來。丹羽一直沒有擡頭,險些撞了上去,被子昭輕輕擋住,問她:“我失了記憶是因爲喝了忘川水,你又是因爲什麼?又是誰讓你來找我的?怎麼會知道我在傅巖?”
丹羽本來就有些蒙,被他這麼一連串的發問弄得更不明所以了,站住很是捋了一番頭緒,這才說道:“是師傅讓我來這裡找你的,我並沒有失去全部記憶,只是有些人實在想不清楚了。比如你,感覺上是很熟悉的,可是卻記不起來相處的事情。”說到這裡,她微微欠了下身子,“真是有些抱歉呢!小羽知道,你一定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可是卻不記得了。”
子昭卻還是滿臉笑意,搖搖頭:“無妨,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們就當是剛剛認識的便好!”接着感嘆道,“你師傅還真是一位高人!我這樣流落,他都能知道我在哪裡!不簡單!”
說到師傅,丹羽一臉的敬佩:“那當然!我師傅可是非常厲害的!巫卜之術除了太卜,全大商也沒有能比得上他的!”
“恐怕太卜也比不上他!要不然找來的就是太卜而不是你了!”子昭略微有些失落地說道。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成戍卜算出他的位置的時候,王城已經出現了危局,再騰不出人手去接應子昭。他只能每日守在祭壇,祈求上天保佑大商,祈求雙星之煞能儘快解除。
不過他也沒有失落很久,便想起什麼,忙問道:“現在是何年月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丹羽見他還是這般親切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爲想起自己是殿下而怪怨她,癡癡地呆望了一陣,才慌忙低頭說道:“現在是新王即位的第三年了,已入夏了。”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子昭默然良久,又展顏一笑,“多半,他們都以爲我已經死去了吧……”
丹羽見他似乎十分消沉,便真誠地鼓勵道:“也許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你呢?我會送你回王都的!放心吧!”
“好!”子昭深吸了一口氣,又朝着傅說的酒坊走去。
桑娘十分熱情地招待了丹羽,子昭的百寶囊也找到了。晚間傅說回來,子昭依舊如往常般對待,絲毫沒有拿自己殿下的身份高高在上,他還特意囑咐桑娘多留些好酒送給千殤老人。一起勞作了這麼久的工友夥伴們聽說子昭這就要離開這裡回到王都,也都十分不捨,跑來相送。
子昭被這些本就十分貧寒的工友真誠的熱情所感動,他一邊一一告辭,一邊心中暗暗決定,回了王都,一定先把這裡的人都赦免了。他特意留了傅說在最後,待送行諸人都一一散去,這才與傅說說道:“說哥,等我回到王都,必定會派人來找你,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推辭!把千老也帶上,去王都享兩天清福,好酒管夠!”
“殿下能不忘在傅巖一同勞作的辛苦,說已經十分感激了!不敢奢望還能回到王都去。”傅說倒是十分守禮,一再拜倒,接着他又說道,“就算殿下想要傅說去,朝中那班大臣多半也是不肯的!我這樣一個刑徒……”
子昭笑笑打斷他的話:“不要這樣灰心!我說到做到,必定會派人來接你!”也不等傅說再做推辭,便拉了丹羽朝大路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