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梓德奉命去查看新宮的工程進度,傅說忙着做事,便把上報的一些文書指給他,讓他自己去看。梓德素來是個認真的人,便踏踏實實坐下細細查看起來,兩人便在這官衙中一直看了大半日,直到有僕役送進飯食,他們才覺時間已經不早了。
傅說笑道:“辛苦大亞了!還是先吃飯吧!”
梓德也伸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腿,點頭答道:“是該吃放了。這些日子辛苦太衡大人了!”正在他起身之際,一個不留神,將案几一側的好幾冊卷宗都落到了地上。屋內的僕役連忙上前來收拾,梓德隨手撿起一枚,掃了一下,剛要放回到案几上,突然頓住了,又放回到眼前,仔細看起來。
傅說覺得有些異樣,便走過來,問:“有什麼問題嗎?這些工程用工用料的一切賬目都驗看過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梓德搖搖頭,執起這枚竹簡,問:“這上面寫的與新宮的修建無關,只是寫這竹簡的人。太衡大人可認識?”
傅說見他說的鄭重,也接過竹簡來看,一瞧之下才發現原來是千殤給自己的留書。這下更讓他奇怪了,指着上面的字跡問梓德:“大亞認識寫竹簡的人?”
梓德聽他這麼一問,就知道傅說一定是認識的,連忙起來,急切地追問了一句:“太衡大人若是知道這人的下落,請務必告知在下。這竹簡上的刻字,分明就是師傅老太卜的字跡。我們已經多年未見了!”
“老太卜?!”這下輪到傅說驚歎了,他細想千殤的所做作爲,雖然有些不太合乎禮數,可是總透着一種先知先覺的神秘氣息。他在地上踱步再三,這纔開口道:“這人於我也算得半師半友,可是先前不知爲何留下這兩枚竹簡便離去了。之後忙着督造新宮,無暇去尋找,現在我也不知道人在何處!”
“那麼說,之前師傅他一直都在王都裡?”梓德聽了更着急,板着傅說的肩膀直問。梓德本就是個武人,手上的勁力十足,現在因着着急師傅的下落,更是沒注意分寸。傅說被捏的生疼,咬着牙回道:“在王都,一直都住在我家裡。”
“什麼?!”這下梓德更是跳腳,師傅來了王都這麼久,怎麼從來都沒有找過自己?他心裡有些難過,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想起當年與子良和子昭一同在村子外面的山中修行時的情景,師傅雖然經常會出去,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們幾個孩子帶些禮物。說起來,這位老太卜對於自己而言,真的就如親人一般。他喃喃對傅說道:“師傅從來沒有提過嗎?沒有說要見見我,或者王上嗎?”
傅說搖搖頭,自己也開始了沉思。如果說千殤真的是老太卜的話,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說出自己的身份呢?當朝太卜、王上、先王、大亞全部拜他爲師,自己這一身的本領,也大半從他那裡學來。要不是千殤一直執意不肯讓自己拜師,恐怕現在自己多半也與王上成了師兄弟了。可是千殤真的就是老太卜嗎?這一點傅說也拿不準。
他勸慰已經有些失神的梓德:“大亞先定下心來,如果大亞所言非虛,那老太卜一定有自己的深意。但是僅憑字跡,大亞又如何認定這人便是老太卜呢?”
梓德現在也漸漸安定下來,他袖了這枚竹簡,回頭朝傅說拱手說道:“太衡大人所說十分有理,我這就拿了竹簡去稟告王上,讓王上親自裁決。”說着連飯也不吃,回頭就走。
傅說也急忙追上,也想聞聽其詳。兩人出了官衙便拍馬朝王宮奔去,剛到王宮就急忙遞了自己的令符求見商王。
子昭也才用過午膳,接到兩人要求見的令符,便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立即安排了偏殿相見。梓德一入宮門便派人去請太卜成戍一起來拜見商王。
四人都匆匆而來,進門也不過簡單施禮。子昭忙問:“可是新宮的修建出了什麼問題?太衡大人和大亞這麼急着求見,是有什麼大事嗎?”
梓德忙把那枚竹簡奉上,說道:“請王上查看這枚竹簡。”
子昭撿起握在手中,看了一眼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問:“這上面並沒有什麼緊要的話,不過是兩句囑咐罷了。有什麼不妥嗎?”他又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心突然跳了一下,凝神細看,這個“酒”字彷彿十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疑惑地看着一臉激動的梓德,又看看坐着深思的傅說。
成戍並不知到底有什麼情況發生,但近來幾次觀天問卜,都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他靜靜等着子昭說出情況。
“這‘酒’字……”子昭還是不敢確定,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梓德卻激動起來,忙道:“王上也發現了?這是師傅寫的!是師傅!”
“什麼?!”這下輪到子昭和成戍同時驚呼,他兩人對視一眼,子昭將竹簡立即遞到成戍的手中。成戍急忙驗看,發現字跡確實與師傅老太卜有些相像。但他還是不能肯定,有些懷疑地問道:“大亞爲何如此肯定,這便是師傅所寫?”
梓德喃喃道:“師傅先前在山裡的時候,冬日裡總會去市集打些酒回來暖身,有時候也會讓我去。也曾留下字跡給我,每次那個‘酒’字總是寫得潑灑些,那罈子刻畫的歪歪斜斜像要倒了一樣。”
成戍再看竹簡,果然如此,可是這並不能證明這就是師傅所寫,他猶疑地說:“可師傅當年並不善飲,不過每次祭祀的時候,例行飲上幾爵罷了。又怎會特意囑咐不要做什麼?而且這大夢三生是什麼?”
子昭猛然想起自己在傅巖的日子,這位名叫千殤的老人時常把“大夢三生”掛在嘴邊,而且每天都纏了傅說要酒喝,自己當時因爲失去了記憶,也沒有多想。現在想來,這千殤還真是和師傅有幾分相似,但也正如成戍所說,師傅並不是嗜酒之人,性情與千殤也大不相同。他又拿過竹簡,向傅說問道:“這竹簡可是千老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