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虯髯客
接下來的幾天裡師傅根本不理我，直到第五日要進入禁地之前，他才叫住我：“丹羽，明天教你武藝的師傅要來，早些起來迎接。”
“是什麼人呢？是阿爹派來的嗎？”我聽說要來別的人，心裡樂開了花，終於不用只看着黑臉師傅了。
“不是派，是請！”師傅重重地咬着“請”字，狠狠瞪了我一眼。
“哦，我會知禮及早迎接的。”既然是請來的，必定不是曾經見過的將軍們，那還是乖乖地聽話學習吧。不過，是學習武藝呢！我忙追問師傅，“是不是學了武藝就能飛了？”
師傅聞言，聲音從咬着的牙縫裡擠出來：“我不是早就說過了，人不可能像鳥一樣飛！你這個腦子，可以去作卜龜了！真是浪費你孃親有窮氏的貴族血液！”吧啦吧啦，師傅又開始了，我趕忙打開機關，進入禁地，開始了夜間的修行。
第二天，不待師傅喊我出去，我便起身出了禁地。其實這一年多的修行，我早已能從祭火的變化感知時間了，平時嘛，當然是能偷懶便偷懶了。洞外天色將明，鳥雀也開始紛紛離巢而去，我繞過禁地前的機關小路，還沒有來到師傅的屋門前，就見地上擺放了許多木柱石鎖。這也不知道是何時就弄來的，昨天並沒有見到啊？
我穿過這堆雜物，差點被地上的一支戈絆倒，一個趔趄往前撲去，趕緊扶住眼前的石凳。好險！擡眼一看，小水潭邊上立着一個鐵塔一般的男子，身穿獸皮鎧甲，背影好威武呢！我趕忙小跑着過去，施禮問候：“子方丹羽迎接師傅來遲，還望師傅海涵。”他好高啊！我纔剛剛看到他腰間牛皮革套包裹着的一把散發着幽藍光芒的彎刀。
“嗯，族長之女就是架子大。我已在此恭候多時了，可以開始了嗎？”他語氣冷漠地迴應，轉過身來。哇！橫眉立目，臉膛黝黑，關鍵是……關鍵是他滿臉大鬍子，我都看不到他的嘴了！我站起身來，討好地笑道：“師傅說的是，不過……”
“不過什麼？”聲音好像炸雷在耳邊響起，好大的嗓門啊！跟柳姨有的一拼啊！
心裡的念頭催促着，扮可愛！扮可愛！我輕輕挽上師傅的胳膊，嘟着嘴忽閃着眼睛說：“師傅~可不可以讓我，摸摸你的鬍子呢？好可愛啊！”
就聽得“咚”一聲巨響，師傅跌坐在地上，腳下地面都被震得顫動了兩下呢！這個師傅好厲害啊！坐一下，地就可以搖晃呢！我用企盼的目光看向他，到底讓不讓摸鬍子啊？
師傅根本不看我，怒吼道：“去！把所有石鎖都舉一次！”頭扭向一邊，伸手指向那一地石鎖。我看了看地上大大小小的石鎖，差不多快有三四十個，這下慘了！要舉到什麼時候啊？我垂着頭，沒精打采地走過師傅身邊，略一蹲身：“是！鬍子師傅！”說完便去舉石鎖。
“你叫我什麼？”鬍子師傅從地上一個魚躍利落地站起來，像捉小雞似的把我拎起來，眯着眼睛不懷好意地問。
“你，你也沒說叫什麼名字。我老是師傅、師傅的叫，不是會同大祭司師傅混了嗎？”我抽着鼻子委屈地說，“萬一哪天我晚上在夢裡說師傅壞話，不是連鬍子師傅你也一起罵了嗎？”
他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把我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凌亂，卻怎麼也不鬆手，笑了好一陣，抖得我頭都暈了，這才把我丟到石鎖堆裡，喝道：“把石鎖按個兒大小擺放整齊，再依次舉一遍。我先去睡個覺，舉完了叫我。”說完居然真的進屋裡睡覺了！
“睡覺？睡覺！讓那些龜甲獸骨的臭味薰死你！臭死你！”我一邊說，一邊踢了踢腳下的石鎖，“哇！疼死人了！腳要斷了！”我故意大聲哭起來，師傅呢？師孃呢？怎麼沒有一個人來看我啊！環顧四周半天，真的沒有一個人來，師傅這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一個人留給鬍子師傅，好讓他欺負我！可是真的沒人來喔！我只好哼哼着一個一個把石鎖擺好，最小的大約有大人的拳頭那麼大，最大的一個都像一頭半歲大的豬了，好沉啊！我連扛帶推，好不容易纔把石鎖擺好，兩條胳膊就像泥一樣癱在肩膀上了。估計今天吃飯連箸也拿不起來了，可恨的鬍子師傅！
剛坐在石凳上喘口氣，陽光就越過頭頂，直射到屋門上了，就聽得“吱呀”一聲，沒等我去邀請，鬍子師傅已經從屋裡出來了。他伸了一個懶腰，身上的皮甲也沒脫，真不知道是怎麼睡着的！眯起眼睛看看我，邁着大步走過來，石桌上的陶碗都跳了兩三下呢！
“擺好了？”他看看放在一邊的石鎖，“舉了嗎？”
“鬍子師傅，我錯了。您就放過我吧！胳膊已經不是我的了！不信您看！”我左右擺擺自己的兩條胳膊，根本拿不起來。
“真的？”鬍子師傅促狹地看着我，故意咂咂嘴，拍拍腦袋說，“我早晨帶來一隻燒雞，用荷葉包着正放在廚下……”
還沒等他說完，我從石凳上跳起來，衝進廚房。燒雞，燒雞！多久了？我連雞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進了廚房我東翻西找，哪裡有什麼燒雞？帶翅膀的東西一概沒有！鬍子師傅就騙人！
我氣急敗壞地衝出廚房，正要找他理論，就見石桌上擺着一隻冒着氣的燒雞，鬍子師傅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問：“想不想吃啊？”
“想，咕~~”我吞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油汪汪熱乎乎的燒雞。
“那就先把那些木樁立起來。”鬍子師傅揪下一條雞腿吃起來，“要是我吃完了，你還沒立完，那就沒有了！”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真是阿爹“請”來的？分明是來整我的！我氣鼓鼓地將那滾落一地的木柱一根一根豎起來，用石斧砸進土裡，眼見着那麼大的一隻燒雞被鬍子師傅吃得只剩下雞頭和雞屁股了！我用盡全身力氣砸進最後一根木柱，大喊一聲：“放下雞頭！不許再吃了！”說完飛奔而去，一把奪過眼看就要進他血盆大口的小小雞頭，整個塞進嘴裡。好好吃喔！這是誰的手藝啊？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燒雞！
鬍子師傅眼前一閃就被我奪了雞頭而去，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問道：“小羽可是學過輕身之術？身法這樣迅捷，竟能從我手中奪食！”
“沒學過，唔，嗯。不奪就被你吃光了，我還沒吃飯呢！今天！”我顧不上和他說話，很快把剩下的燒雞風捲殘雲般吃了個乾淨，連骨頭渣也不剩。
鬍子師傅奇怪地看着我，搖搖頭說：“這吃相可不好！你真是族長的女兒？神鳥選中的人？”
我站上石凳，擼起袖子，使勁晃晃胳膊。他往後閃了一下，好奇地問：“你是要打架啊？打我可是你吃虧啊！”說完也擼起袖子來。
“誰要跟你打架！讓你看我的羽毛！羽毛！美人姐姐給的！”我把有羽毛紋飾的那隻手臂使勁往他眼前晃。結果一把被他抓住，好疼啊！比“鷹”的力氣還大呢！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仔細看了看我的紋飾，鬆開了手。我連忙甩着手臂，好傢伙，被他抓過的地方，都又青又紅了！幹嘛用這麼大的力氣啊！人家還是個小女孩呢！
鬍子師傅的神情怎麼變得沉重起來，他鄭重而嚴肅地說：“以後不要將這個胳膊露出來，讓人看到你的紋飾了。”
“爲什麼啊？多好看的羽毛呢？”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羽毛，像真的一樣，再厲害的紋身師也做不出這樣的圖案來。
“或許有人看到了，會想要搶你的羽毛呢？”他悠然看向潭水邊的一棵高大的檜樹，綠色的鱗狀的小針悠悠漏過點點的陽光。
“怎麼搶啊？就在我手上呢！”我不以爲然地撇撇嘴，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上去，什麼都沒有嘛！我出聲勸道：“不用看了，這裡除了樹就是樹，活的東西除了我和師傅就是偶爾飛來的鳥雀了，連老鼠都很少見。”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將目光收了回來，眼神裡似有悲傷之色，徐徐而言：“要是想得到羽毛的人直接砍下你的手臂呢？”
“這……”我趕忙把袖子放下，遮住手臂，“我聽師傅的，以後再也不讓人看到我的手臂了！”
“當然，也有別的辦法可以保護你的羽毛不被搶走。”鬍子師傅見我從善如流，也難得現出了真誠的笑容。
“別的辦法？快說，快說！”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就是變得厲害，像我這樣厲害！不，比我更厲害！讓他們明知道你擁有羽毛，可誰也沒膽量來搶！”鬍子師傅揮舞起陶碗大小的拳頭，重重擊在石桌上，石桌顫了三下，上面居然出現了裂紋。
“哇！鬍子師傅好厲害！可是，這裡就這一張桌子，你打破了，咱們去哪吃飯？”我崇拜地看向他，只見鬍子師傅再次“咚”的一聲倒在地上，隨即石桌四分五裂，碎塊七七八八地都砸到他身上了。
可憐的鬍子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