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從這些人的言談行止心中揣測:這條大船必定不是隨意停在這裡的,也一定不是像夭桃所說是偶然遇到自己的。她和阿夢流落這荒島也有一月,想必萊州留守的甘盤所部和海市的人也都是知道了,他們一定是一座一座海島找來,竟然找到了這裡,還真是費了一番辛苦。
丹羽低頭一笑,突然發問:“不知各位長老族長,你們出來尋婦好的事情,海市敖宗主可知道?”
船上衆人面色一變,似乎都有些觸動,一個人忍不住脫口而出:“王后爲何——”話還沒說完就被夭桃劈口打斷,“宗主自然知道!王后還是聽從了我東夷舊部所請,留在東海振興諸夷吧!其他多餘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丹羽冷眼瞧她一眼,哼了一聲:“桃主事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就是明着要綁架婦好在東海了?怎麼不去向商王索要贖金呢?”這下她便穩穩坐下一言不發,更不去看這船上的任何人了。
見她這樣,一船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尤其其中幾個東夷的長老都埋怨地看着夭桃,可又不敢說她什麼。阿夢見這些人總算安靜下來,倒也覺得好笑,也挨着丹羽坐下,悄悄觀察着這些人。
船行海上,約摸行了又有大半日,已經天色將晚,月亮躍出海面了。但是就是這樣,丹羽還是靜坐無言,夭桃有些按捺不住了,過去直接問道:“婦好,你這是何意?到底同意不同意?”
“呵呵,你們要綁架我,還來問我同意不同意?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丹羽眼睛都不睜,出言譏諷道。
夭桃氣得用力跺腳,過去一把抓住丹羽的衣袖,正好觸碰到那神鳥紋刺上,她立刻愣了一下,手上的力度便鬆了下來,輕輕撫摸上去,那羽毛栩栩如生,羽毛梗還硬硬似有生意。夭桃用力按了一下,那羽毛好似反抗一般一股力道傳到她的手指上。夭桃心中一懼,立刻鬆開手,靜靜坐了下來,緩言道:“婦好,你我姐妹當初在王都相識,是何等親密?你想要尋找適合的弓矢,姐姐我也是全力相助,就連姐姐最喜珍愛的寶貝——蜃珠,也贈給了你。姐姐真是一片真心待你!爲何你就不肯留在東海呢?”
聽她述說往日情誼,丹羽也是感慨,當初自己懵懵懂懂地來到王都,一心想要找到能夠替代師傅海柳弓的弓矢,這纔在蜃鏡齋與王上相識。說到底與這夭桃並無什麼切實的仇怨,可是她這樣執着地留自己在東海,卻是萬萬不行的。丹羽嘆息,終於睜開了眼睛,看着夭桃,說道:“桃主事一開始對婦好示好,便是因爲這神鳥紋刺吧?要不然你一個海市分店的主事,又是宗主親信,怎麼會關注到我這個小小方國的族女?不過玄羽弓還是要多謝桃主事,幾次守護大商,克敵制勝都是靠它,也算不負神鳥所託。”
“神鳥所託?”那爲首的長老立刻敏感地起身問道,“神鳥託付婦好何事?可與我東夷有關?”其餘的人也都認真地關注起來。
丹羽突然覺得十分好笑,這東夷雖然幾次與大商開戰,但是總體來說,的確是自從東夷王離世之後,逐漸衰退了。而且東夷的各個部落之間也多有不和,就算大商不去與他們開戰,這些部落之間也會互相爭鬥。可這些長老卻一直嚮往東夷王在世的輝煌,一心想要恢復昔日的榮光。
現在丹羽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和顏悅色地對他們說道:“神鳥曾經囑託婦好,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現在婦好想要守護的人就是王上,就是我大商的百姓。”這些人滿臉失望,從丹羽的話中絲毫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夭桃一臉失望,又盯上她手臂上的紋刺,喃喃道:“就這些?不可能,神鳥不可能放棄東夷的?不可能放棄東夷的!東夷是神鳥的最喜愛的啊!”其餘的那些長老族長都掩面而泣,深深爲自己部族而感到哀傷。
丹羽接着又道:“依着婦好所見,不如將婦好送回萊州。婦好定然會與商王述說,大商再不與東海起戰事,你們想要與大商做生意,也可脫離海市的拘束,獲利由各自部落所得,必定比現在要好很多。”
“婦好不要這樣挑撥我們東夷與海市的關係!宗主幫助我們東夷諸部,才得以發展存留到現在。遭逢災年,若不是宗主幫着調配糧食,不知有多少部族百姓被餓死。宗主的恩情不能忘!有海市纔有我東夷諸部的今天!”夭桃一聽,立刻反駁道。
其他人可不這麼想,海市是幫助他們賣出了很多貨物,可是海市對東夷諸部的盤剝也是十分厲害的。賣幾千銅貝幾百金珠的寶貝,落到他們手裡的也不過幾十個銅貝而已,不少部族一直以來都有怨言,只是礙於敖辰的霹靂手段,不敢明說罷了。今日被丹羽一言說破。這些個長老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個個都埋着頭不說話。
夭桃見此情形更加憤怒,本來想要拉近與丹羽的關係,好把她留在東海,可沒想到丹羽竟然三言兩語就將這些長老的心思動搖了,真是不可小覷了這位王后啊!
丹羽也察覺這位名叫夭桃的蜃境齋主事似乎與海市宗主敖辰關係非同一般,似乎不管敖辰讓她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開始他們都認爲夭桃一定是幫助大商與海市之間斡旋的,可是隨着敖辰對大商態度的改變,蜃境齋也漸漸從王都一點點遷了出去。與之前與大商王室貴族結交熟絡彷彿判若兩人,撤出王都就在頃刻之間。
想到這裡,丹羽忽然想起,出征東夷之時根據探馬來報,東海兵馬除了敖辰帶領的一隊走了水路之外,這陸上的士卒可是以夭桃爲先鋒的。現在她就這麼出現在大海上,想來是西行遇阻,不得不回到這東海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