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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魂未定地回到巽卦時,於安正低頭檢查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怎麼去了那麼久?”他問。
“替宮姐姐熬了副藥耽誤了,你覺得怎麼樣,傷口還疼嗎?”
“我沒事。”於安搖了搖頭,伸手示意我坐在他身邊,“我之前一直想問你,你不在將軍府待着,怎麼會進了天樞?”
“這個說來話長了。”我理了理思緒,把自己這兩年的事粗粗地跟他交待了一番。
“你家家主要把你嫁給秦公四子爲妾?”於安驚訝道。
“嗯,不過他們現在一定都以爲我死了,婚事應該也就取消了。”我苦笑一聲,看着於安道:“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離開秦國以後去了哪裡?又怎麼會進了天樞做了刺?”
於安聞言雙眉一皺,側過臉去避開了我的視線:“我的事情一句兩句是說不清楚的,而且你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那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可是在替晉國智氏賣命?”
於安搖了搖頭,緩聲道:“天樞是夜空最亮的星辰,它爲所有看得見它的人賣命。”
我微笑點頭,心中暗歎,今時今日的於安已經不是當年和我們談天說地的少年了,他是天樞的刺首領,他即便知道所有的真相,也決計不會告訴我。
“對不起,你救了我兩次,我卻無以爲報。”於安握着我的手歉疚道。
“以身相許吧!”我猛地擡起頭,賊兮兮地笑道。
於安手一抖,嚇得大聲咳嗽起來。
“你怕什麼啊?四兒現在生得可俊了!我和她說好了,如果十七歲前找到你,就讓她自己做主嫁給你,我若嫁不出去也只能請你擔待了。”
於安聽完紅着臉,斥責道:“不知羞的兩個丫頭!”
“說笑呢,這幾年我可讀了不少書,等你們兩個成親以後,我就去你們家裡當家宰,包管給你打理的妥妥帖帖!對了,若是四兒生了兒子,我還可以做他的夫子……”
“阿拾……”於安出言打斷了我。
“怎麼了?傷口又疼了?”我看他臉色難看,忙問。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累了。”於安捂着身上的傷口翻身躺下,閉上了眼睛。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煎藥!”我起身幫他拉了拉被子,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明夷拿我的頭髮下了咒,這一晚,我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心裡慌慌的,腦子裡也亂糟糟的也沒個頭緒,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胡亂扒了幾口早食就去了艮卦,打算找黑子替我向明夷求個情。
黑子一見到我,就知道我是爲什麼來的,他先是數落了我一番,而後又賊兮兮地問我,爲什麼要偷看明夷洗澡。
我偷看明夷洗澡?!
我敢保證,明夷生氣絕不是因爲我看到了他半裸的樣子,鬼怪一定出在他背後的那隻血色鳳鳥身上!但是現在,我哪裡還敢爲自己狡辯,只能兩眼一閉認了這個偷看男人洗澡的罪名。
“小爺我上回就看出來了,你這丫頭對明夷存了不好的心思啊!”黑子對我一挑眉毛,一副我懂你的樣子,“哎,明夷雖然漂亮,但你自個兒長的也不差啊!還是說,你平常不照鏡子?”
“笑吧,笑吧,笑完了給我指條明路就好。”我有求於他只能任他取笑。
“幸好小爺當年湊巧救了明夷一回,在他跟前也算說得上話。毒咒的事你不用怕,明夷這人再生氣也不會拿神靈的東西害人。不過,他讓我給你傳個話,說你以後如果再敢進他的院子,他就扒了你的皮做袍子穿!”
我一聽頭皮都炸了起來:“袍子!!那還有呢?”
“還有就是讓你別亂說話!你說你到底躲在那裡看了多久,害他那麼生氣?還是——你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了?”黑子嘴角一歪笑得一臉猥瑣。
黑子這麼一說,我更加確定古怪出在鳳鳥圖紋上,而且這件事估計連黑子都未必知道。
“沒看多久,你要是好奇,下回自己看去!”
“死丫頭,還消遣起小爺我了……”
“那兌卦主事的事,他有說什麼嗎?”我又問。
“他說活了死了都和他無關。哎,我聽說,兌主病得厲害,怕是沒幾天了。其實,她待人挺好的,只可惜幹了那樣的錯事。”
“她有什麼錯?只不過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我說完頓了頓,“你來天樞有五年了吧,你知道原來在兌卦的蘭姬和瑤女嗎?”
“你個小丫頭管的事比五音夫人還多啊!蘭姬我是沒見着,這瑤女可是很有名的,天樞自開建以來,聽說只有她一個人伺候過乾主。”
“乾主?乾卦的院子不是一直空着沒人住嗎?”我吃驚道。
“對啊,反正我是沒見着那裡有人住。”黑子撓了撓頭,又道,“聽說你把巽主事的病治好了,看來你除了陰人厲害,治病救人也有點能耐啊!”
“你這人還真記仇,你說你這德性,小秋這樣的美人能看上你嗎?”我想起昨日商姐姐說的話,忍不住調笑起黑子來。
“誰跟你說的?是小秋說看不上我的嗎?”黑子立馬緊張起來,看樣子他們兩個倒真是有點什麼。
“她待你好着呢,是我亂說的。行了,該問的我也都問完了,走了!”
“喂!你……你千萬別再去偷看明夷了,扒皮做袍子的事他可不是說笑的。”黑子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又囑咐了我一遍,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點了點頭,轉身就跑。
明夷既然說他不管兌主的死活,我就放寬了心,細細謀劃了兩日後就假借醫塵的名義去了兌卦的後院看望那位待罪的兌主。
推開那扇讓所有人避而遠之的木門,一股臭氣迎面襲來,房間裡櫃子、箱子東倒西歪,打破的罐子,扯碎的舞衣扔得到處都是,亂得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正中央的牀鋪上坐着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她身上白色的寢衣已經變成灰色,胸前有一大片褐黃色的污漬,似是乾結的嘔吐之物。
我踢開腳下的碎陶片,努力移到牆邊支起窗戶,春日的陽光瞬間照進這間陰暗潮溼的房間。
女子擡手遮住耀眼的陽光,她蒼白的手指瘦得只剩下了骨頭。“你是誰?”她怯怯地問道。
我行了一禮柔聲道:“我叫阿拾,是醫塵新收的徒弟。”
“你來做什麼,是來送我死藥的嗎?”女子眼下青紫,聲音沙啞虛浮,看來真是病得不清。
“是巫士命我來的,他讓我把這塊去咒木牌交給兌主,再替兌主熬幾副治病的藥。”我從懷裡取出事先畫好的一塊木牌放在女子手上,“巫士說兌主該受的難都受過了,他已經收了夜魘咒,兌主只管放心好好休養便是。”
“你說的是真的?”女子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木牌,那神情像是落入虛空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索。
這木牌是我昨日胡亂畫的,只因醫人者先醫心,她日日因夜魘咒焦慮難眠,我現在就算用再好的藥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先放寬她的心,再慢慢調理。
“自然是真的!”我伸手把她扶了起來,“我先幫兌主換件衣裳,待會兒我們到外面走走。入春了,院子裡的樹都冒了新芽,前院的迎春俏前幾日也開花了,我們去折兩支插在房裡可好?”
女子把木牌按在胸前,微微點了點頭。
我小心翼翼地脫下她的衣服,顯露在我面前的是一具裹着淡青色外皮的骨架,高高凸起的鎖骨,根根分明的肋骨,腰腹處如老嫗一般乾癟凹陷。這根本不像是一個活人的身體,我看着她依稀姣好的臉龐,眼睛驀然有些發酸。
“他還活着嗎?”待我幫她梳洗妥當,穿好新衣,形同木偶的她突然吶吶地問了一聲。
我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於是笑道:“雖然不能說話,但已經派到醫塵那兒幫忙犁地了,等你好了,巫士說你也可以搬到山上同住。”
我話音未落,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中翻滾而出。
“他還活着……”她乾裂的嘴角顫動着,似有千言萬語,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嗯,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我替她理了理鬢髮,攙扶着她走到門邊,“多出來走走,病也好得快,你看那樹梢上……”
我擡眼一看立馬就後悔了,我從巽卦一路行來,谷中的樹大都發了綠芽,嫩嫩的讓人覺得暢快,可唯獨女樂後院的這棵大樹上,大白日的竟七七八八掛了好幾只黑蝙蝠。
“啊——”女子尖叫着蹲坐在地上,兩隻手捂住腦袋不住地發抖。
“別怕,別怕。”我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她,“晚上等去咒的木牌靈驗了,它們自然就走了。”
我把兌主扶回房間安頓好後,拿杆子趕走了樹上的蝙蝠,而後又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兌主的房間裡裡外外清掃了一遍。
我原本以爲,所謂的夜魘咒,無非是利用了大家對巫咒的懼怕,就像我前日那樣,明夷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我卻緊張得睡不着覺。所謂的山鬼敲門,很有可能就是兌主因懼怕而產生的幻覺。
但是,如果一切都是幻覺,那剛剛樹上的蝙蝠又該如何解釋呢?
看着女子憔悴失神的眼睛,我實在不忍心留下她一個人。既然決定要救她,那便救個徹底吧!
時人總說我是山鬼變化而來,今日,我倒要看看那敲門的山鬼是不是和我一樣,都有一雙碧眸。
是夜,我抱了一牀狗皮襖子躺在門邊,手裡緊緊地握着從於安那裡借來的匕首。
起初的兩個時辰,我還強打着精神注意着門外的一舉一動,後來撐不住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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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作者“文簡子z”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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