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能跟您討口水喝嗎?”
金華縣西郊,寧家,這一日下午,寧大娘正忙着打理院中花草,忽聞一聲話語傳來,她下意識的擡頭,循聲看去,只見院門之外,站着一個年輕人。
“你是?”
雖然從來未曾見過,但幾乎下意識的,寧大娘感覺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很是熟悉,讓她忍不住的爲之心神一震,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見到了一個嬰孩,那是她在二十年丟失的大兒子。
“我叫七夜。”
年輕人笑着應道:“是一個路人,趕了大半天的路,正好到這兒,所以想向大娘您討口水喝。”
“進來吧,我家雖然窮,但一碗涼茶還是有的。”
寧大娘聞言,連忙打開院門,讓七夜進了院子,並親自給他端上了一碗涼茶,她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着七夜,越看越覺得親切。
像!真像!
這一瞬間,她真的覺得,她那已經丟了二十年之久的兒子回來了,她看着七夜喝茶的樣子,眼神中充滿了慈愛。
這是一種從未感覺到的溫暖,在陰月皇朝,在過去的二十年歲月裡,在陰月太后,在月魔的身上,七夜從來都沒有感覺到過。
“這就是母愛嗎?”
七夜心中忽地涌現出一股衝動,他想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眼前這位寧大娘,他好想親口叫她一聲:“娘!”
可是他不能,因爲,他很快就要離開,離開這裡,去做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這一去,他可能不會在回來。
這個世界上,有比絕望更令人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在給人希望之後,再讓人絕望,二十年的時間,寧大娘好不容易纔接受了兒子被妖魔抓走、凶多吉少的事情,那就讓她繼續這麼以爲吧,總比相認之後,再失去兒子要好得多。
“或許,如果我能活着回來的話.........”
七夜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他恭恭敬敬的向着寧大娘躬身行了一禮,口中道:“多謝大娘,茶我已經喝好了,我該走了,要去遠行,您老人家要保重身體,倘若日後有緣,我定然會來看您老人家。”
“好,好。”
寧大娘見狀,不禁笑着應聲道:“好後生,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以後你若是有空,只管來,我家裡雖然窮,但管一餐飯,一杯茶,還是不成問題的,還有我那兒子寧採臣,他和你年歲一般大,可惜他今日和他媳婦兒去城裡賣字畫去了,倘若他在,你們肯定能夠成爲好朋友的。”
“那是。”
七夜笑道:“大娘您人這麼好,相信您的兒子也一定是個好人,若是可以,我不僅要和他成爲好朋友,更要做一對好兄弟。”
“做兄弟好,做兄弟好。”
寧大娘聞得“兄弟”二字,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由得一陣悵然,她又忍不住的看了七夜幾眼,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但卻又有些難以置信,終究只能當作這一切是自己的錯覺,徒剩一聲嘆息。
“大娘,您保重,我要走了,代我向您的兒子兒媳問聲好。”
七夜強行忍住心中的傷痛,他轉過身子,出了寧家小院,徑直踏步向着忘情森林走去,那裡,有着他的宿命,現在,他要去了結這一切,哪怕,這一去十死無生,但爲心中那一點念想,他.........無怨無悔!
“娘,我們回來了!”
就在七夜離開之後不久,伴隨着一聲呼喊,一對青年男女自外而回,那青年男子赫然是一位溫文爾雅的書生,正是寧大娘口中的兒子.........寧採臣,他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錯,推開院門,就滿含興奮的大聲說道:“您看,我今天字畫賣得很好,城裡有爲大人很是欣賞我的畫作,足足給了五十兩白銀。”
“是嗎?”
寧大娘聞言,從堂屋裡迎了出來,見着興奮不已的寧採臣,臉上也堆滿了慈愛的笑容:“好,好,能掙到錢就好。”
寧採臣道:“這都多虧了小倩的幫忙,我最近真的賺了不少錢,等天再暖和些,就找人把家裡好好修葺一番,也讓娘您能安享天年。”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過,錢還是留着吧。”
寧大娘道:“眼見着春闈就要到了,娘希望你能上京趕考,不求高中狀元,至少也要考取一份功名,這樣才能對得起咱們聶家的列祖列宗。”
“這.........”
寧採臣聞言,不由得一陣遲疑,但他身旁,那個年輕倩麗的女子,小倩已搶着應道:“娘你放心,赴京趕考的盤纏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這修房子的錢是另外的。”
“這樣的嗎?”
寧大娘心中還有些猶疑,但見聶小倩臉上神情不似作僞,方纔點了點頭,應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等天氣暖了,就把房子修一下。”
一家三口說話間,進了堂屋,看着桌上放着的茶碗,還殘留着一絲絲熟悉的魔氣,聶小倩不由得臉色一變,她下意識的抓緊了寧採臣的手臂,口中連忙出聲問道:“娘,咱們家是不是有外人來過?”
“是。”
寧大娘笑着應道:“是一個年輕人,路過的,進來討了一碗涼茶,很快就走了,不過,那後生真是不錯,很懂禮貌..........”
聶小倩忍不住再次問道:“娘,您知不知道,那個年輕人叫什麼?”
“當然。”
寧大娘笑着道:“我看那個年輕人很是有眼緣,所以特意問了他的姓名,說來也是奇怪,他的名字居然叫做‘七夜’。”
“七夜魔君?!”
“七夜哥哥?!”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寧採臣和聶小倩兩人不由得齊齊變了臉色,因爲,他們都很清楚,這個名字代表着什麼。
寧採臣雖然不知道七夜的真正身世,但忘情森林之會,他已知道,七夜乃是陰月皇朝的魔君,天下間最大的魔頭!
而經歷了無淚之城種種變故的聶小倩,她知道,七夜不止是陰月皇朝的魔君,他還是干將的轉世之身,是寧大娘丟失二十年之久的大兒子,也是寧採臣的雙胞胎哥哥,更是與自己糾纏了七世輪迴的宿命。
“他來這裡做什麼?”
寧大娘道:“那個孩子說他要去遠行,還要我代他向你們問聲好,說他有空了會來我們家做客.........”
“遠行?”
把握到了寧大娘話語中最重要的字眼,再聯想到過往種種,聶小倩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她終於意識到了,七夜此番前來,是爲了告別!
她和寧採臣在一起,除了因爲愛情,也是因爲她想要擺脫自己的宿命,而現在,七夜也想要擺脫自己的宿命。
“什麼干將轉世,什麼七世怨侶,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騙人的,我就是我!”
一步一踏向前,七夜身上,忽地浮現出無數的漆黑魔氣,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天地之間,似有一股冥冥中的律動,奏響命運的華章。
人身,魔身,伴隨着口中一聲沉喝,他竟是將兩具身體融合爲一,塑造出了一具孑然不同以往的身軀。
魔甲披然一身,滿頭白髮飄舞,眉心上更有一點魔紋浮現,流轉着絢麗的光芒,蘊藏着一股前所未見的龐大魔能。
“人身百年,魔身千年,轉眼一見,人魔何別?”
身後,再無過往,唯有眼前,一場決定生死的宿命之戰,七夜緩緩踏步向前,他要去爲自己掙命,擺脫所謂的宿命,去創造他嚮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