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路的盡頭是一片絕崖。
絕崖兩面壁立如削,下面是萬丈深淵。
兩條很淡的影子從遠處飛來,速度之快,肉眼難及。
這本不應該是人的影子。
簡直是兩條活鬼。
但這偏偏就是人的影子。
這兩人的輕功之高,足以將江湖中任何人的膽子嚇碎。
倏然間,兩條影子都已停住。
停在了懸崖絕壁前。
這兩人自然就是玉連城和哥舒天了。
不多時,又有三人趕來。
是風四娘、凝水和小公子。
她們當然知道,這一戰或許就是天下第一戰了。
天下間最頂尖的兩個高手將這裡展開生死較量。
能從這裡走出去的,也只有一個。
而這一戰不但關乎這兩人的性命。
還與她們三人有關。
甚至還關係着整個武林未來的局勢。
哥舒天忽然開口,充斥着無邊殺機:“這裡就是我替你準備好的墳墓。”
玉連城微笑道:“哦,那不知這裡叫什麼名字?”
“殺人崖!”哥舒天冷冷的吐出三個字。
殺人崖,很直白的名字,很兇險的名字。
只聽這名字,風四娘就似已想象到一片窮山惡谷,谷底還堆積這累累屍骨。
哥舒天面上似乎帶着一絲冷笑,道:“我一向喜歡在這裡殺人,因爲在這裡殺人根本不需要埋下,這絕崖之下,也不知崖底現在還有多少條鬼魂,你死後絕不擔心寂寞。”
他這一句話說完,殺人崖上一陣山風“嗚嗚”呼嘯,聽來彷彿是一聲聲冤魂在呼喊哭訴,直讓人汗毛直立,骨髓發涼。
玉練成冷笑道:“哦,既然如此,你還敢到這裡來殺人?也不怕你與人決鬥時,這些幽魂來找上你。而與我這樣的人決鬥,你只要一個疏忽,就將萬劫不復。”
“哈哈哈哈。”哥舒天在笑,揚天大笑,笑聲中也似有着說不出的豪情與得意,卻又像是用大笑在掩飾着什麼:“他們生前是我手下敗將,死後也不過是孤魂野鬼。而我是天,高高在上的天。就算真有鬼魂,他們見了我,也只會瑟瑟發抖,而不敢有絲毫冒犯。”
玉連城冷笑一聲:“希望你真的不怕鬼神。”
哥舒天也在冷笑,他的手掌一翻,掌中忽多出了一柄劍,精光四射的短劍,緩緩道:“這柄劍喚作‘血虹’,是我親手所鑄,鑄就之後,又灌注了一百零八位頂尖高手的心頭血。施展起來,劍光如血虹,若論劍之鋒利,絕不在割鹿刀之下。”
玉連城也緩緩舉起了奪情:“奪情劍,劍出、人亡、奪情。沉重,鋒利,嚴格來說並不算價值連城的寶劍。但死在這劍下的高手,也不知有多少。”
兩人又沉默了。
沉默中肅殺之氣卻越發濃厚。
濃厚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玉連城的手已在劍柄上,緩緩拔出:“你還有什麼話說?”
“話已說盡。”哥舒天的手已放在劍柄之上。
“很好,話的盡頭就是劍,而你的盡頭……”
嗆!
奪情劍已完全出鞘,璀璨的劍光化作一抹驚豔絕倫的飛虹,向哥舒天刺了過去:“就是今天。”
長劍破空,空氣嗚嗚作響,漫天氣流都彷彿被這一劍洞穿。
玉連城這一劍也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和後招,但世上能接下這一劍的人卻少之又少,只因這一劍足夠的快,足夠的沉,宛如山傾地陷。
哥舒天顯然不在此列。
他的輕功不在當世任何高手之下。
他的眼力也實在不錯。
所以他可以躲,只要他身影一晃,就能避過鋒芒。
但哥舒天卻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至少現在不會。
因爲他是‘天’,‘天’怎麼能因爲凡人揮劍而退避?
他非但不退,手中“血虹劍”還驟然刺向玉連城劍光最盛之處。
這一劍刺出,果然劃出一道淒厲的血色劍光,充滿了妖異的氣息,彷彿一條浩浩蕩蕩的血河。
叮!
雙劍交擊,火花四濺。
哥舒天身形一震,氣血翻涌,已不由向後退了兩步,足下已在堅硬的地面上硬出一個三寸來深的腳印。
“哈哈,我看你這所謂的‘天’,也不過是徒有虛名,一擊便退。”
玉連城大笑着,這天公子太過狂傲,自比爲天,竟硬接他一劍。
說話間,他劍隨身走,又是一劍刺出,劍光輝煌,劍中充滿了磅礴大勢,直如天河傾瀉,直如泰山壓頂。
哥舒天一陣惱怒:“該死的凡人!”
他身形一旋,手中的劍光一抖,倏忽間化作一蓬夜空中綻放的血色煙火。每一點菸火,不但華麗,而且多變,更是快的不可思議,彷彿虛空中的驟然裂開的一道閃電極光。
顯然,這廝雖然狂傲,但終究還不是個傻子、瘋子。
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這種傻事,做一次也已足夠。
頃刻間,兩口長劍就已再次交擊再一起。
而這一次,哥舒天盡數發揮劍法中的精妙,一時間兩人勝負難分。
劍光流轉,極盡變化,光彩奪目而絢爛,幾非人間之物。
叮叮叮!
兩團光芒不團交織在一起,沒有人能描述出他們一劍中的精妙和驚心動魄。
劍氣縱橫,肆意宣泄,宛如狂風暴雨一般。而無論他們的劍揮到哪裡,那裡就立即是一片狼藉破碎,就算是堅石阻擋了去路,同樣被劍光撕碎。
風四娘等人瞧的目眩神迷,心神動搖。
當世第一戰不外如是。
而真正震驚的,卻是小公子。
她也同紅櫻綠柳一樣,將哥舒天看做高不可測的天,不可琢磨的神。
而不管是天、是神,反正都不可能是人。
都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芸芸衆生也不過只是他的玩偶。
江湖中那些所謂高手,在他手中可能一招都堅持不到。
縱然小公子在玉連城手下吃過癟,但她同樣認爲玉連城遠遠不是天公子的對手。
而這一刻,信念開始動搖起來,另一個魔鬼般的念頭卻悄然從心底鑽出來。
……
哥舒天的確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玉連城已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天”的可怕。
兩人交手,已不單是劍法上的比拼,各種武學盡數施展出來,只爲求得一線勝機。
哥舒天不但劍法高絕,輕功、內功、掌法、拳法等更是無一不精,無一不通,任何一門武功都能夠信手拈來,而且都已修到了極高深的境界。
任何一門武功,都足以橫壓當代,幾不在玉連城之下。
而且有時候“矮”也是一種優勢,特別哥舒天這種侏儒。
此前和玉連城決鬥交手的人,除了五毒童子外,都不算太矮,劍要刺對方的胸口、喉嚨、眉心等要害,都十分輕鬆。
但與哥舒天交手時,他必須就得把奪情劍往下壓一壓,否則對方很容易就躲過去。這與他平時交手的習慣有不少的差異,因此他每次出手都免不了有些停頓、遲疑。
而哥舒天卻早已習慣比他高的人交手,劍勢連貫順暢,絕不至於有着方面的擔憂。
很多時候,高手相爭,差的只有一點。
風四娘她們瞧着雙方是勢均力敵,實際玉連城卻是遇了好幾次險着。
幸好,數十招過後,玉連城已調整過來,甚至將這劣勢轉化爲優勢。
他與哥舒天交手,是居高臨下,因此使出類似“力劈華山”之類的招式就格外有優勢。
他索性以劍作刀,使出勢大力沉的刀法出來,刀光勢如水銀瀉地,密不透風。而哥舒天必須不停閃躲,只因他接下任何一劍,身形就是一顫,氣血翻涌不息。
哥舒天心下更是驚訝。
他之所以能在玩偶山莊安然等待玉連城的到來,甚至不安排任何的陷阱手段,就因他對自己的武功有着絕對的自信。
拋去陰謀詭計。
拋去遍佈江湖的天宗。
他還是天下第一高手,他那一身天下無敵的武功依舊能主宰整個武林的的命運。
可玉連城的武功,竟絲毫不在他之下。
而對方更似修煉了某種橫煉功夫,力大無窮,真氣、體力就彷彿沒有消耗一番,時時刻刻保持巔峰狀態。若再鬥下去,他必敗無疑。
哥舒天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突然一聲大喝,掌中之劍熠熠生輝,又是一劍刺出。
他這一劍非但璀璨絢麗,好似血虹貫徹長空,而且隨着劍尖刺出,彷彿每進一寸,都有數十種延伸變化。
單看這一劍,已是精彩絕倫,變化無窮。
而身處劍勢籠罩之中的玉連城更明白,這一劍的精妙還未真正展示出來。
一旦玉連城施展長劍,試圖抵禦下這一劍時,那對方的劍立時就會生出更多種變化,自四面八方絞殺他。
這一劍雖精妙,但威力不足。
玉連城只要使出一式“不動”,這一劍也不過是清風拂面。
但他沒有用這一招。
玉連城忽的一聲長吟,催動“碎龍吟”,聲聚成線,向哥舒天體內涌去,讓他的勁氣忽然一滯。
與此同時,玉連城手腕一轉,長劍一抖,一劍刺出。
這一劍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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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刺出的那一刻,卻彷彿帶着一種邪異的神秘力量,宛如幽冥地獄降臨塵世,無數地獄惡鬼出現,嘶吼咆哮,淒厲駭人的煞氣充斥着方圓十丈之內。
而哥舒天只覺耳中傳來鬼哭狼嚎之音,宛如浪濤般一重重涌來,不可斷絕。更有無數惡鬼夜叉,向他飛撲而來。
這一劍卻是將“傾城”反向推演而出,能映照出人心中最驚恐之物。
而如今玉連城更修了能影響心神靈魂的“攝心術”,對這一招更是得心應手。
那自詡爲“天”的哥舒天面上露出驚恐之色。
他雖知曉這是幻象,卻也無可奈何,反而內心越發的恐懼。
他竟然真的怕鬼?
哥舒天的心一恐懼,手中的劍就算如何精妙,也免不了有破綻所在。
而玉連城手中這一劍已閃電般刺出。
這一刺出。
那可怖的幻象也漸漸消散。
只是有了“攝心術”的加持,這幻象卻要消失的慢了不少,是故玉連城能從容的刺入哥舒天這一劍的破綻之中。
當!
雙劍交擊。
哥舒天只覺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手中“血虹”再也把持不住,已磕飛了出去。
而奪情劍卻已向他胸口刺了過來。
好快的劍。
在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已涌上哥舒天的心頭。
他整個人遍體生寒,彷彿赤身裸1體的置身於冰窟之中,血液彷彿是要凍僵了一般。
哥舒天竟怔了片刻。
他是“天”、是“神”,一出生就是爲了主宰這個江湖。
他的智慧無窮無盡,武功之高,更是超出天下任何人的想象。
就算是號稱“雙劍合璧,天下無敵”的紅櫻綠柳也不過是他的兩個有趣的玩偶,兩條看門的走狗。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危險。
所以在危機生出的這一刻,他竟覺得有些荒謬。
幸好。
他反應過來。
退。
後退。
這號稱“天”一樣的男人全力後退,狼狽後退,只爲躲過這致命的一劍。
嗤!
奪情刺入他的胸口,他感覺到了一種冰涼的刺疼,疼如骨髓。
鮮血涌出,將他的衣襟染紅。
在這一刻,他竟出奇的沒有恐懼。
腦海中更是生出一種奇異的念頭。
——原來劍刺入骨肉是這種感覺。
對於他來說,這種感覺新奇而痛苦。
幸好,他的輕功夠高,退的夠快。
這一劍的劍勢在即將刺入他心臟前一刻,終於衰竭了。
玉連城也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擡起劍,凝視着劍上的鮮血,似笑非笑道:“現在瞧來,‘天’的血和平日死在我劍下那些人的血似乎也沒有兩樣。”
說完,他輕輕吹了下,鮮血就一連串的從劍尖上滴落,滴在殺人崖上。
“你竟敢傷天!”
哥舒天用一種特殊的手法讓傷口停止流血,但臉卻陰沉到了極點。
玉連城笑道:“我不但要傷天,待會還要害命。”
“誰的命?”
“你的命!”
就在這時,小公子展開輕功,飄掠到哥舒天面前,關心道:“師父,你沒事吧?”
哥舒天依舊陰沉着臉,沒有回答她。
玉連城微笑道:“你是否真的以爲你的是天,可以操控一切。”
哥舒天冷哼一聲。
這冷哼裡,也似蘊含着許多驕傲之意。
雖然這一份驕傲,已被玉連城的一劍刺的支離破碎。
但對於其他任何人來說,他依舊是操控一切的“天”。
“實際上,你根本操控不了任何人。”
說完這局,玉連城忽然將目光轉向小公子,微笑着說出三個字:“你過來。”
小公子怔了怔:“你說什麼?”
玉連城微笑道:“我讓你過來,他敗局已定,就算能從我手裡逃脫,你還甘心一輩子當他的傀儡玩偶麼?”
哥舒天目光一凜然,冷笑道:“我絕不會輸,她也絕不會過去。”
玉連城不在說話,只是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渾身一顫,她看了看哥舒天,目光又移向玉連城。
平時她詭計多端,就算武功抵不過對方,也有數十種法子讓人生不如死,此時心頭也是一團亂麻。
她知道,這時候他必須要在這兩人中間做出選擇。
而這選擇也是在押寶。
但壓上去的卻是她的性命。
這個選擇一旦錯誤,她或將萬劫不復,永死無生。
而她的選擇,也最終將會影響兩個男人的心神,甚至可能影響這驚世一戰的勝負。
玉連城還是靜靜的站着,面露運籌帷幄的笑容,彷彿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哥舒天面色陰沉的可怕,已沒有了那一份從容,更似有些不安。
小公子從來就不是一個只爲感情而活的女人。
她押寶也絕不會只憑借感情。
她只會選擇其中可能會獲勝的一方。
但無論是誰,只要沒有真正的斷情絕義,只要做出選擇,就一定會受到感情的影響。
小公子選擇的時間並不長,但卻又彷彿很很久很久,她突然對哥舒天笑了笑,笑的很美,笑的很甜。
哥舒天剛剛鬆了一口氣,小公子卻已如燕子般投向玉連城。
“你該死!!”
哥舒天原本還算平靜的表情,已被撕的支離破碎,在一瞬間變得猙獰起來,彷彿地獄中的惡鬼。他的胸口也在劇烈起伏,彷彿意蘊着火山,即將噴涌而出的火山,無法抑制。
在這一刻,他嚐到了羞辱的滋味,也嚐到了失敗的滋味。
這兩種滋味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小公子嬌笑着:“我的確該死,但你一定比我先死。”
哥舒天的手在發抖,聲音中有着無法壓抑的怒火:“你認爲我一定會輸給他?”
“不。”小公子卻搖了搖頭:“你們兩個我都看不透,你們都有自己的底牌。除非其中一個已經死了,我就不能肯定誰會贏,誰會輸!”
哥舒天咬着牙道:“那你爲何要選擇他。”
“咯咯咯,當然是爲了看你現在這一幅表情了。”
小公子忽然咯咯嬌笑起來,她笑靨如花,嬌聲道:“你一向自以爲是‘天’,所有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是你的傀儡,包括我也一樣。”
“我一直都想看看,若出現一件超乎你意料之外的事,你會不會也變得像普通人一樣發怒、發狂、發癲。現在看來,你也只不過是個很普通的人。若有一點不同,那大概就是你武功足夠高。哦,對了,你還是個矮子,咯咯咯。”
音鈴聲般的笑聲灑滿整個山崖,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癲狂意味。
玉連城仔仔細細的將小公子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由搖頭一嘆:“我怎麼盡是遇一些瘋婆子,幸好四娘正常一點。”
“去死吧!”哥舒天也似怒到極點,手掌一翻,掌勢如天崩、如地陷,已向小公子轟擊過來。在這一刻,他對小公子的仇恨,卻要比玉連城更深厚的多。
背叛往往是不許原諒。
小公子嬌呼一聲,花容失色。
這女人終究還是怕死的,又有幾個人不怕死?
她想要逃,可週圍空間已被掌勢籠罩,連動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
眼見哥舒天這一掌就要結結實實的拍來,一隻晶瑩如玉的手掌卻已迎擊了上來。
轟!
雙掌交擊,彷彿生出一道晴空霹靂,炸的人耳朵嗡嗡作響。
一股衝擊波從兩人交擊出向四面八方推動,尖銳的呼嘯驟鳴。小公子整個人尖叫一聲,人如風中雜草被吹飛出去。
玉連城、哥舒天也各自向後退了兩步,面色凝重,都爲對方掌力之雄渾感到吃驚。
“哥舒天,你已經輸了,徹頭徹尾的輸了。”玉連城冷笑着。
“只要我還沒死,我就是至高無上的‘天’,我就是主宰萬物的‘神’。”哥舒天已恢復了冷靜,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可只怕你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
玉連城忽然將奪情劍隨手向後一扔,直到三丈之外從空中墜下,連着劍鞘插入絕崖之上:“現在,就讓我這‘天老子’來徹底擊潰你這‘天公子’。”
話畢,他豎起一根手指:“一掌,我只要一掌,這殺人崖就會成爲埋葬你這片天的墓地,正如老子教訓兒子那般輕鬆。”
哥舒天先是一怔,接着狂笑、大笑、揚天狂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的肚子發疼。
玉連城負手卓立,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也不多說。
“這傢伙瘋了不成?還是說他有其他什麼底牌?”
風四娘亦是皺起了眉頭。
她雖對玉連城很有信心,但這逍遙侯亦是前所未有的強敵。
玉連城能勝過他不假,但若只是一掌就擊敗乃至殺死逍遙侯,就未免太過天方夜譚。
玉連城扔自面帶微笑,淡淡道:“笑夠了麼?不夠的話可以還可繼續笑,我對將死之人總是格外大方。”
哥舒天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淚,道:“好,你出手吧。我倒是想要看看,你究竟能用出什麼掌法,叫我殞命於此。”
“好,你馬上就能瞧見了。”
話音剛落,玉連城身影驟然一掠,整個人就彷彿是瞬移一般,驟然出現在哥舒天面前。
手掌一翻,“轟隆”一聲雷霆炸裂,浩瀚無邊,大氣滂湃的一掌已擊出,充斥着巨大的壓迫力,彷彿是一座神山倒扣而下,鎮壓毀滅掌下的一切之物。
“好強的掌力。”
哥舒天心下吃了一驚,這一掌竟比起先前的一掌更甚一籌,
但他嘴角卻掀起一抹冷笑,這一掌雖然可怕,但想要他葬身此地,卻還差了一截。
他將傷勢壓下,氣勢再度拔升,縹緲莫測,如若高天。同時手掌一擡,同樣是一掌擊出,掌勢雄渾至極。
在空氣呼嘯間,兩隻手掌毫無花哨的碰撞在一起,空間劇顫,掀起一陣颶風狂飆。
他們雙掌已交擊在一起。
但掌勢卻已凝滯。
哥舒天在冷笑,這一掌他雖處於下風,但對方想要一具將他擊潰,卻無疑已不可能。
“哥舒天。”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唯美、宛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聲音很動聽,也彷彿如最純淨的山泉水,不含絲毫雜質。無論誰聽了,都有一種滌盪心靈的感覺。
但哥舒天聽到這名字時,他的身體忽然一僵,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之情。
也就在他心神激盪的一剎那,玉連城的掌勢再度催發。
如山崩、如摧城、如海嘯、如天塌。
哥舒天的掌勢在一瞬間就被擊潰,玉連城的手掌已閃電般拍在他的胸口之上。
只聽“咔嚓”一聲,胸膛已塌陷下去,骨頭斷裂。
而哥舒天就好似炮彈一般被轟飛出去,飛出了殺人崖,向崖底墜落了下去。
實際上,玉連城這一掌已重傷了他的心脈,就算他不掉下山崖,也必死無疑。
也正是這一掌,讓哥舒天迴光返照,憑空生出了幾分精神,目光炯炯向某個方向看去。
他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恐懼依舊籠罩在面容上,嘴脣蠕動,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已徹底墜了下去。
哥舒天在殺人崖上殺人無算,最終自己也葬身殺人崖,屍骨與被他所殺的人夜夜相伴。
“一掌。”玉連城也想哥舒天掉下的方位看去,喃喃道:“我說了一掌,就是一掌。”
……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風四娘趕了過來,先看看凝水,又看看玉連城,驚訝道:“爲何凝水只是喊了逍遙侯的名字一聲,他就忽然敗了。”
玉連城負手卓立,面帶蕭索道:“你看哥舒天聽到自己名字時是什麼反應?”
風四娘思忖半晌,道:“彷彿青天白日之下見了鬼一樣。”
玉連城笑道:“這個說法很恰當,很貼切。”
“因爲我就是一條鬼,一條來索命的鬼。”凝水忽然往面上一抹,她竟也是易了容的。
待她從容解除易容後,已露出了一張絕美的臉蛋。
凝水本已很美,但現在這一張臉更是傾國傾城,只是臉色略顯蒼白了一些,看起來像是一個病美人。
“好呀,你這丫頭竟這麼漂亮。”風四娘頓時警覺起來,似乎更篤定這兩個傢伙已發生了那種關係:“玉連城,你個大頭鬼,不要打啞謎了,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玉連城道:“哥舒天有個妹妹,被他推下了懸崖,這個妹妹叫哥舒冰。”
風四娘赫然看向凝水:“水凝即爲冰,所以凝水你就是哥舒冰!”
“對的,風姐姐,我就是哥舒冰。”哥舒冰絕美精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暫時不能透露我的身份,不然讓他知道了,今天免不了一番麻煩。”
“我的頭有點暈,你不是已被逍遙侯推下了懸崖麼?”風四娘扶了扶自己的頭。
“實際上,我早已知道玩偶山莊所在。”玉連城開始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
“天宗的成員,並不是個個都那麼嘴硬,我想要他們說實話,其實也並不太難。有次我不是有事離開了三天時間麼,就是前往玩偶山莊。”
“但我只是來山莊探查一番,並不打算對哥舒天出手。他是一道主菜,自然是要等最後再慢慢品嚐。而當我探查到了這片絕壁時,隱隱聽到了下面有呼喊聲,原來就是冰冰,我將她救了上來,至於後面的事,你已知道。”
“可是……可是……”風四娘看向冰冰,遲疑道:“這裡是萬丈深淵,你怎麼……”
“因爲我那天穿的是件剛做好的大裙子,是用一種剛上市的織錦緞做的,質料特別結實,裙子又做的特別大。”
“我掉下來的時候,裙子居然兜住了風,落下來就要慢一些。而峭壁之上,不止一顆小樹,我抓住了兩顆,還有一顆托住了我,所以我就落到了谷底。”
“谷底是一片荒地和沼澤,四周是刀削般的峭壁,向從上面爬上去,難於登天。幸好被他擊落的死人身上,還帶着兵器,我就用他們的兵器在峭壁上挖一個個洞來。”
“這種工作實在麻煩,而下面也沒什麼吃的,我只能吃一點樹皮和樹葉,喝一點沼澤裡的泥水,那天我實在挖的想要發瘋,想要自殺,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卻正巧被公子聽到。”
說到這裡,哥舒冰看向玉連城,眼中充滿了感激的光芒。
“實在苦了你了。”風四娘是個極有同情心的女人,聽完哥舒冰的話,已不由拉住了她的小手,又恨恨道:“哥舒天那殺千刀的,就這麼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可以想象,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絕境中生活,是一件多麼的困難的事。
沒有食物、水源,日日夜夜與無數白骨作伴,還一點活命的希望也沒有,但她卻堅持了下去。
如果換做是自己,只怕已經割脖子了事了。
難怪玉連城這傢伙會說她“看似柔弱,實際卻比任何女孩子都要堅強得多。”
哥舒冰又繼續解釋道:“他……哥舒天雖厲害,看似什麼都不怕,自詡爲天,實際是很怕鬼,他始終相信人死之後,還是有鬼魂的。”
——常做虧心事的人,總是怕鬼的。
風四娘也終於明白:“所以他聽到了你的聲音,被嚇了一跳,沒維持住功力,就被玉連城一掌拍死了。”
玉連城點頭道:“的確就是這樣。”
三人唏噓片刻,風四娘道:“好了,哥舒天已敗在你手上,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玉連城伸個懶腰道:“當然是好好休息休息,你不是見玩偶山莊風景不錯,想要好好遊玩一番嗎?現在這整個山莊都已是我們的了,無論你想怎麼遊玩都可以。”
“真的麼?你這傢伙總算有些良心,我陪你闖蕩江湖這麼久,你也總算肯陪我好好遊玩了。”風四娘笑靨如花,又笑着看向哥舒冰:“冰冰,你要一起麼?”
“謝謝風姐姐,只是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不能陪風姐姐了。”哥舒冰搖了搖頭,很識趣的道。
“那實在遺憾的很。”風四娘嘆了一聲,只是語氣中卻隱隱有一絲歡愉和輕鬆。
……
玉連城三人已離開了殺人崖,小公子卻還站在原地,看着深不可見的殺人崖底,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公子悠悠道:“你死了,我該怎麼辦?當人傀儡當久了,等擁有了自由,卻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聲輕嘆,小公子也身影也飄飄掠下了殺人崖。
無論如何,她總是要活下去的。
……
ps:四合一,超大章,本卷終。
至於番外,也算不上番外,就是這件事結束後三女的安排,沒想到結尾花了太多字,還沒肝出來,明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