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部的氣氛有些凝重,大家都在研究着地圖,有的打着電話,聯繫着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詢問着接應一八零師的情況。
嘈雜的聲音在壓抑的氣氛裡,顯得更加壓抑和緊張了。
韋首長自從掛斷電話之後,手中的煙就不離手,黑眼圈更濃重了,香菸是能給給他提神兒,他也好久沒睡了,即便是現在困得要死,可能躺下就能夠睡着,但是在一八零師沒有安全之前的睡覺,他是睡不安穩的。
一八零師的信號來了,大家都湊過來。
“首長,一八零師鄭師長要跟你講話。”
掐掉菸頭的韋首長快步走上前,伸手抓住了話筒,“我是韋和平,請講!”
話筒裡傳來了鄭師長疲憊的聲音
“首長,我部就在剛纔再次遭遇到敵人坦克及大量步兵,目前還不清楚到底是來了多少人,看來史倉裡已經被敵人佔領了。”
韋和平驚愕的聽着他的述說,沒有打斷他,他已經預料到很有可能要發生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可結果仍然是發生了。
鄭師長繼續說:“抗美援朝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中國人民的,能和首長,還有大家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是我今生最大的榮幸,請轉告鄧參謀長,我不能再跟他一起喝酒了。”
韋和平流下來了痛苦的淚水,這也是一條硬漢子,可是現在他遇到了史無前例的,最煎熬,最難受的戰事。
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同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遭遇不測,愛莫能助啊,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最後,鄭師長說道:“首長,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你同化了,然後我就要拆毀報話機和所有的電臺,燒掉密碼本。你放心,如果遭遇不測,我會開槍自盡,敵人休想要俘虜我軍中的師長。”
鄭師長做着最後的道別,又用堅定地語氣說道:“突圍!突圍!我們一八零師,是鋼鐵的部隊!”
還沒等韋和平回答,鄭師長就掛斷了電話。
“鄭先軍!鄭先軍!喂!喂!”韋和平還在拼命的呼喊着他。
至此之後,一八零師所有的信號全部中斷了。
放下電話的鄭師長心裡沉沉的,四周曠野本是寂靜無聲,但此刻又被炮火和槍炮聲籠罩,覆蓋,美軍發現了他們,利用無線電呼叫來了更多的增援部隊,一八零師再度陷入敵人的包圍之中,各部一下子被牽制住,無暇繼續突圍。
四個箭頭分別遭遇到了敵人猛烈的火力阻擊。
“其他部隊還能聯繫上嗎?”鄭師長詢問通訊員小伊。
“都聯繫不上了。”小伊回答。
“把電臺和報話機全部拆了,就地掩埋,文件撕了,分開掩埋。”
用火燒容易暴露,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那麼多條件了,鄭師長先前制定的四個箭頭分別被敵人牽制,彼此之間失去了聯繫,隨着戰鬥的推移,各部隊都被打散,失去了方向,散佈在四周的山林之間。
鄭師長、段副師長、吳主任召開了最後一場簡單的會議,最後做出了一個絕望,而又十分無奈的決定,
各部分散突圍。
如果一八零師再度聚集起來,正中敵人下懷,敵人就可以集中兵力,將他們直接消滅。
分散突圍的命令是由偵察兵去傳達給各個部隊,但是整個史倉裡已經被敵人佔領,到處陷入戰火和混亂之中,美軍的炮彈從史倉裡方向發射過來,不斷地落在山野、林木之間,流彈轟隆隆的爆炸,遍地開花。
偵查戰士遇見一支部隊,是五三八團的,剛傳達完各自突圍的命令後,繼續往前走,就遇到了五四零團的散兵,他們正坐在地上休息偵查戰士把分散突圍的消息傳遞給他們,這些戰士太累了,他們急需要休息休息。
偵查戰士也明白,並沒有催促他們,他還要抓緊時間去通知其他部隊。
沒一會兒又遇見了從戰場上撤出來的五三八團,接着又遇到了五三九團。
混亂,到處都是混亂。
部隊完全被打散了,建制也亂套了,鄭師長設計的四個箭頭並進突圍,並沒有堅持多久,各部只好各自突圍。
楊南鎮帶領的二連和三連還有接近三百人,他們沿着師主力的道路,沿途遇見了不少零星掉隊的戰士,連隊裡還有一些吃的,他便讓炊事班的老於帶着炊事班的戰士挖無煙竈,生火做飯。
無煙竈的方法自然是夏遠告訴他們的,在朝鮮戰場還是非常實用的。
熱氣騰騰的飯菜激勵了一些戰士,肚子裡有點熱量,驅散了雨落在渾身的寒氣,讓他們虛弱了身體恢復了一點力氣,能夠跟隨着部隊一塊行動。楊南鎮堅持了夏遠的想法,沿途救助更多掉隊的戰士,隊伍也在一點點壯大,他們順着師主力的方向,很快就聽到了從遠處山谷傳來的猛烈的槍炮聲。
“參謀長,那是師主力的方向。”一名在半路上追着二連和三連的戰士給楊南鎮說。
“我們前方就是史倉裡,也是師主力撤退的地方,看樣子史倉裡被敵人佔領了。”
二連連長安恆潤把地圖敞開,雨點噼裡啪啦的砸在地圖上,衆人看着地圖,確定了突圍的方向,尋着槍炮的聲音就過去了。那天晚上的雨非常大,晚上八點多鐘,楊參謀長又召開了會議。
他們獨立營是後衛,營隊裡不少戰士都有了情緒,大家都說打仗時我們在前面,撤退時,卻讓我們在後面。
楊參謀長是做指導員的,本身就是政工幹部出身,知曉戰士們的情緒是尤爲重要的,簡單的露天會議,楊參謀長讓各連的指導員都照顧好傷員的情緒,關乎好戰士們的情緒,相信他們一定能夠突圍出去。
走到十二點的時候,獨立營停下來休息,大概有一個小時,整個周圍都陷入一片安靜,這就非常奇怪。
前面發現炮兵連掉隊的人,還有機槍連掉隊的人,楊南鎮都收留了他們,大家一起突圍。
從前面戰士的口中也得知,師主力被敵人完全衝散了,各部要分開突圍,楊參謀長最初的念頭是去尋找夏遠,但看着隊伍已經壯大到快四百人,他心裡清楚,真要往後面走,那不光是給夏遠添麻煩,沿途遇到敵人的追擊部隊,更是都要完蛋。
於是,楊南鎮帶着他們繼續往前走,很快走到了公路上,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兩條路上都有腳印,這是大部隊留下來的,楊南鎮不知道順着哪一條路走,於是就在隊伍裡召開了一個簡單的D支部會議,討論前進的方向,最後由楊參謀長決定,分散開。
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和放在兩個籃子裡是兩碼事。
最關鍵的是隊伍裡有不少都是受的傷員,嚴重拖延了他們行進的速度,把他們全部拋棄,楊參謀長做不到這種事情。
“如果可以,把他們都帶出去!”
這不光是他自己心裡的想法,也是夏遠心裡的想法。
楊南鎮決定,由三連機炮連,帶着傷員們朝北邊突圍,二連長安恆潤帶着二連向西北突圍。
隊伍分開了朝着兩個方向突圍,師主力都已經分散開了,他們這些人遭遇到了敵人,到那個時候再想要分散開,就晚了。
當時的部隊情緒很差,戰士們也是人,普遍有恐懼心理,尤其是分開之後,失了主力的戰士們心裡的恐懼被無限放大了,但是戰士們依舊彼此相互鼓勵着,堅持着,爲了穩定隊伍情緒,楊南鎮帶領的三連召開了連隊會議,定了三條:
一,向北突圍,想辦法打出去。
二,加強紀律性,號召大家服從命令。
三,讓大家做好思想準備,不要害怕,隨時打仗。
會議結束後,楊南鎮帶着三連向北出發,三連副連長帶着一個排前衛排,楊南鎮帶着傷員走在中間,二排長帶着他們排做後衛,隊伍一下子被拉長了,但是也杜絕了掉隊的現象。
到天亮的時候,楊南鎮帶領的一部已經靠近公路了,他看到了敵人的十幾輛坦克正對着對面山上大炮,轟隆隆的聲音響個不停,不知道遭受敵人攻擊的是哪支部隊,又或者是在朝山上放空炮,美國佬最喜歡幹這樣的事情了。
楊南鎮命令大家向右面山上插過去,避開敵人的坦克車隊和步兵。當他們還剩下一小部分人在後面的時候,敵人發現了正在偷偷穿過公路的戰士,敵人朝着他們方向打了二十多炮,不打了,因爲人已經跑沒影了。
慶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
楊南鎮帶着他們一口氣爬過了一個完整的山,在山林的溝裡休息,依靠着樹林的遮擋,躲避着美軍的飛機。
期間,楊南鎮派出偵查小組前去四周偵查敵情,在偵查小組走後,他們就原地休息,沒過多久,敵人的飛機來了,投下來的不是炮彈,而是宣傳單,上邊寫着:“伱們被包圍了,快快投降吧.”
別看戰士們情緒不好,狀況也不好,但即便是條件再艱苦,再抱怨,沒有一個人產生過想要投降的念頭。
偵查小組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給了後面戰士們休息的時間,偵查小組回來之後,他們繼續上路,一路北上,可終究是偏離了方向,天太黑了,地面上到處都是水坑,鞋子和衣服溼漉漉的,整個人渾身上下冒着寒氣。
意識到自己迷失了方向,楊南鎮心裡銘記着夏遠的方法,可現在天沒亮,他只能帶領着部隊硬着頭皮的往前走。
起先還能夠聽得到四周曠野傳來的零星槍響,但後來也聽不見槍響了,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
戰士們前腳踩着後腳,穿過有水的地面時,啪嗒啪嗒,泥濘的難受,走了好幾個小時,戰士們又冷又餓,又累的不行,這個時候,三連已經沒有任何吃的,遠處的天空已經泛起了微光,天快亮了。
趁着天亮的這一段時間,楊南鎮派出偵查小組去搞糧食,順帶去偵查偵查敵情和他們現在的方位。
楊南鎮心裡想着,希望不要走錯了道路。
偵查小組回來了,不光帶回來了食物,還帶回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他們不知道是怎麼繞到了馬坪裡,並在馬坪裡發現了我軍過去的倉庫,但是馬坪裡早就被美軍光顧了,整個馬坪裡一多半被美軍燒燬,囤積的糧食也被少了,戰士們在敵人燒剩下的殘骸下面發現了罐頭,還有焦糊的大米,他們就劃拉劃拉帶了回來。
連隊的幹部戰士們分着吃,罐頭有的壞了,但現在已經沒有吃的,壞了也得吃,然後就有的戰士吃完拉肚子,條件實在是太艱苦了。可即便是這樣,戰士們也沒有人叫苦,全部服從紀律,戰士們的覺悟非常高。
戰士們太可愛了,都是十八九的孩子,特別懂得旅行軍人的天職。
天亮了,美軍飛機在頭頂飛得更加肆意妄爲,不知道是不是在前面又投擲炸彈,反正到了這邊之後,槍炮聲遠比先前的更加激烈了。
下午四點的時候,楊南鎮帶着戰士們又越過了一條公路,一個排的戰士先過去了,就在這時,有汽車的馬達聲傳來,楊南鎮把三連長齊山和三連的部分骨幹成員召集過來,“要是敵人的大部隊,我們就不管,如果是小股部隊敵人,我們就兩邊夾擊打一下,搞點吃的。”
他們吃的並不多,即便是先前把吃的都給煮了也只能照顧一下傷員和沿途掉隊的戰士,仍舊有很多人沒有吃的,所以,楊南鎮想的更多的就是如何去搞一些物資,他可沒有夏遠那樣變態,帶着幾個人就摸到美國鬼子陣地,他能做的也就是尋找機會,伺機待發。
敵人開過來,楊南鎮一看,是兩輛運輸車,便立即決定打掉他們。
戰士們就埋伏在公路兩側,靜靜地等着,等到美軍的運輸卡車靠近了,楊南鎮一聲令下,戰士們齊齊朝敵人的卡車開火,一頭卡車衝出了公路,歪倒在公路梗上,另外一輛卡車停在了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