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尊主的內心是崩潰的。
它年紀雖小,只有不到兩百歲,但大部分歲月都是在萬族天渡過。
故而打小便是聽着青銅之門封印不祥,巨門之下有妖邪潛伏這樣的恐怖傳說長大。
不只是他,整個萬族天之人,幾乎都對那青銅之門下封印的存在有着噩夢般的記憶。
三千年前的浩劫雖已成爲過去,但即便是在今日,它的恐怖也還遍傳於萬族天的每個角落。
那是不可抹除的悲慘歷史,是先人誅邪奮戰的浩瀚讚歌。
三千年前的人也並未掩蓋浩劫之源依舊存在於世間這件隱秘,在萬族天之人的認知裡,浩劫,必會再臨!
整個萬族天修行界,這些年來都在爲迎接浩劫做準備,故而武道文明高速發展。
但要想恢復曾經的盛狀,依舊是不可能之事。
而浩劫必將重臨世間,也是萬靈所恐懼的事實。
金雕尊主對此事自然也是懷着懼怕之心的。
尤其是眼下,那傳說中的浩劫之源似乎就在自己腳底,與己身僅隔一門之遙!
素來淡定的金雕尊主,此刻臉色極其精彩,臉皮子抖了又抖,心臟止不住的狂跳。
由於氣血強盛,它心臟劇烈跳動瘋狂泵血的聲音甚至還透過身體,在這洞窟中迴響。
見秦北玄詫異的朝自己看來,金雕尊主強作鎮定,強忍着拔腿就跑的念頭說道:“君王不必管金某,你二人聊便是。”
“你既不想待在此處,便到上面去吧。”素衣女子淡淡說道。
金雕尊主如蒙大赦,故作沉吟,點了點頭:“也好,那金某就先回避一下,不打擾二位了。”
話音一落,它身體已從原地消失,展開生平極速一瞬間來到洞窟之頂,卻也未曾出去。
“太恐怖了,那是死亡的感覺!”金雕尊主貼着牆壁喃喃自語,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
“這是你的朋友?膽子過於小了。”盤坐在青銅巨門上的女子淡淡說道。
秦北玄笑了笑,也徑自落到巨門上,目光隨意打量着周圍。
這洞窟之底的溫度,恐怕低至零下數百度,即便是他,不運轉真元也不敢在此處多待。
只見四面洞壁上掛滿了堅實的冰霜,寒氣繚繞,讓地底暴露出的青銅巨門都籠罩在一片茫茫白霧中。
這白霧裡,還蘊含着難以計量的恐怖規則符文,大道碎片,充滿高深莫測之意。
這些規則符文的屬性與洛明月體內的氣息如出一轍,似出自同源。
此刻這無盡冰霧正源源不斷的往洛明月體內匯去。
秦北玄憑藉上蒼之眼,能清晰的感覺到素衣女子體內的傷勢正在不斷恢復,連同其之前消耗一空的真元,也在極速補充。
並且這個速度,極其恐怖!
恐怕要不了多久,洛明月便會恢復全盛狀態!
他隨意蹬了蹬腳下的巨門,頓時轟轟之音響起,上方某個人心頭再次一緊。
秦北玄在巨門上漫步,語氣隨意說道:“若是朕所料不錯,這道門,是你所鑄下的吧?”
聽她之言,洛明月輕紗下微微頷首,看了淡定如在自家御花園漫步的某人一眼:“本宮知道你這夏皇當得很入狀態,但在本宮面前,你又何必再裝,前世爲哪方天界之人,身居何位?”
本宮,顯然不是大夏皇后自稱裡的本宮,而是其前世的身份地位。
秦北玄看了看四周,確定素衣女子是在問自己,他面色怪異的說道:“此話從何說起?朕聽得不是很明白,何爲天界?”
洛明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也無需裝,本宮與你相識多年,他人或許不知,本宮卻是知曉,你二十年武癡,不近女色,從無喜怒,爲武道耗空心神,但成就也不過如此。
你最近修爲大漲,雖有承繼先皇道果的因素在內,但只是這般,依舊不夠,加之你心性亦大改之,本宮已可斷定,你和本宮一樣,是轉世重生之人。
既已覺醒,還一直裝作一位小國君王,勞煩世俗瑣事,你不覺得無聊麼?”
見那雙美眸就這般直直的看着自己,眼中平淡無波。
秦北玄頗有一股霧中凌亂之感,亦是有些無語。
這女人,是在強行給老子加戲啊。
他心中震撼莫名,微微嘆了一口氣。
看樣子,還是裝得不夠像,這不,被人發現自己是個假的秦北玄了。
不過還好,這女的和自己一樣,她也是個假的洛明月。
只是她的牛逼之處在於,不僅發現了自家的秘密,還給自家的秘密穿了一件衣服,自行給出合理的解釋。
這倒讓秦北玄不那麼擔憂自己真實身份暴露的問題了,他看向盤坐吐納的女子,也未承認此事,直接轉開談論自己的話題,淡然問道:“那你是何時真正覺醒?。”
洛明月淡淡開口:“本宮覺醒於前些天的一個夜晚,不過本宮可沒你這般無聊。”
她口中的無聊,大概是認爲自己即便“覺醒”了也依舊保持目前的身份,並大行其事吧。
秦北玄笑了笑,也不在意,目光卻是逐漸變得肅然了些,他直視洛明月:“先不提朕,倒是說說你,曾經的洛明月,是被你如今的靈魂所壓制了,還是她已被你完全同化?”
輕輕的話語,讓素衣女子的臉色第一次出現變化,她臉上有一絲錯愕。
“你,莫不是真的對你那‘師姐’動了情?”素衣女子忽而有些似笑非笑。
秦北玄並不言語,依舊盯着對方,面色平淡無波,亦無喜怒。
見此狀,素衣女子感到更加好笑,但語氣依然平淡:“洛明月既是我,我便是洛明月,始終如此,日後的本宮,將一直以洛明月之名行走萬族天。”
秦北玄聞言漠然轉過身,心緒略微複雜。
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素衣女子口中之言,如今的洛明月,雖然依舊是洛明月,但其前面二十三年所經歷的一切,恐怕也只是這個自稱本宮的人記憶裡的一部分罷了。
那二十三年裡所擁有的一切情緒,思維,經歷,乃至親情,都已泯滅,一切,以三千年前爲主。
曾經的一切,再難影響如今的她。
秦北玄有些悵然若失,感覺像是突然失去了一個朋友,一個至親。
雖然真正意義上和她相處的時間很短,自己大多數時間都出門在外。
但前世去世太早,自己作爲一枚單身狗,是沒體驗過這些的。
那幾天的相處,也算是留下了不淺的痕跡。
但是現在留下痕跡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秦北玄心中有一股淡淡的憤怒,但很快又消散於無形,無從怒起。
他直接終結了先前的一切話題,背對着後方的女子淡然開口:“你若要再闖天幕,還需儘快,那邊,很快就會增派人手過來,鎮守天幕通道。”
見秦北玄突然轉移話題,素衣女子略微皺眉,有些意外,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三個時辰內,本宮自會離開封禁之地。”
話語裡蘊含一股強烈自信,似乎之前的敗北絲毫影響不了此刻的她。
“三個時辰?”秦北玄轉過身,淡淡說道:“那四位尊境,可不一定會在這莽林中尋你三個小時,若是他們提前回到天幕通道,那位帝境便可再與其中的三人結陣,你之前讓他消耗的,也幾如無用功。”
來到此處之後,他已經洞察了素衣女子的計策。
蒼穹府之人,恐怕並不知曉這山谷之下有一扇青銅之門,更不會知曉這門乃是素衣女子在三千年前所鑄。
此處顯然殘留着她當年留下的力量與高深道則,藉助這股力量,素衣女子可迅速恢復之前消耗的一切,回到天幕之戰前的巔峰。
恐怕那兩次死中重生的招術所帶來的後遺症,也將對她構不成威脅!
而蒼穹府之人,十餘位青銅使發出那一攻擊過後,已再難動手,剩下的幾位尊境,如今也被引走。
如今天幕的真正守備力量,僅是一位受傷的帝境罷了。
素衣女子想必是有極大把握在那帝境面前闖入天幕通道的,否則她此刻也不會這麼說。
在她籌劃中,那時的她再闖天幕,那幾位尊境也是必然不在天幕下守護。
秦北玄不會相信,她花費那麼大的功夫只是爲了擊傷蒼穹府的黃金使,和逼出那十幾位青銅使的合力一擊。
這固然重要,但夾在中間的幾位尊境,重要性也不弱分毫。
若是它們在素衣女子再次強闖天幕之時依舊在那守護,那這次強闖,極有可能會再渡面臨失敗!
時間顯然已經不允許她再拖這麼久,天幕另一邊,很快便會來援。
果然,聽秦北玄這般言語,素衣女子皺了皺眉頭。
百密必有一疏,那幾位白銀使找尋自己的時間長短問題,顯然成了這一疏。
但她還是說道:“這天幕阻攔不了本宮,無非是代價大小問題罷了,無需你擔憂。”
“朕自不會擔憂你,朕,只是不想她的身軀受損罷了。”秦北玄平靜開口,言語隨心。
他繼續說道:“有一事或許需你幫忙,告訴此代巴山劍神,讓他三年之內過來一趟,否則,可能會有一道青銅之門面臨損壞。”
“此話當真?”素衣女子驟然變了臉色,明眸變成冰藍之色,周圍的霧氣,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更加冰冷。
“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秦北玄平靜開口:“當然,朕在這三年內離開此界,親自去告訴巴山劍神的可能性更大。”
素衣女子面色微凝,還是問道:“那條門,是誰所鑄?”
“告訴你也無用,如今的你可不具備將一條門徹底封死的力量。”秦北玄漫不經心的說道:“走了,祝你好運,作爲報酬,朕去會會那幾位尊境,剛好其中有一人也是朕要殺的目標。”
說完這句話,修長的身影也不在此處停留,徑自往上飛去。
見他身影消失,素衣女子的臉色略微有些複雜。
這般表現,可不像是一位曾經強大到足矣獲得輪迴符之人,莫非,自己猜錯了?
他,根本就不是與自己同時代之人的轉世之身。
那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又如何解釋?
即便是洛明月,此時也有些迷惑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瞳孔深處突然出現一絲亂色,眼神變得清澈,迷茫,似乎換了個人一般,但很快,這抹色彩又被冰藍所覆蓋。
“還是不行。”低低的呢喃,只有她一人能夠聽到。
……
“秦君王,現在可有何打算?”夜空中,金雕尊主看着秦北玄問道,話語平靜自然。
離開了那個恐怖的地方,它重新變成意氣風發,執掌西陵萬里妖界的一方尊主。
“神象尊主通常盤踞於何處?”秦北玄語氣隨意的說道。
“神象尊主?”金雕尊主微微詫異,那是少主和自己在此界的頭號敵人。
“往那邊走五千裡,便是神象的核心地盤,它之大本營所在。”金雕尊主指着一個方向。
爲了時刻觀察自己的動向,神象選擇的核心根據地離金雕山並不太遠。
秦北玄看着金雕尊主笑道:“金尊可有想法與朕去神象尊主那邊攪一波亂?”
“讓象尊和蒼穹府之人互咬麼?這可並不好操作。”金髮男子話雖如此,但眼中卻有光芒開始浮動。
這兩方都算是自己的敵人,若真能互咬起來,自然樂見其成。
只是尊境強者,可不是無腦的市井莽夫,哪有這般容易糊弄。
“此事交給朕便是,勞煩金尊順一程。”年輕的皇帝顯然很自信。
聽他這般說,金雕尊主也是不再拖沓,當即帶上秦北玄展開極速往神象尊主的地盤飛去。
此時此刻,蒼穹府的三位白銀使者與祝堯已經分成了兩撥,正無頭蒼蠅般在那搬山聖猿的山谷附近數百里區域內進行地毯式搜索。
即便是那山谷,也未曾放過,但仔細搜尋過後,卻是絲毫沒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