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
目睹修仙弟子如流星墜落,南詔上下燃起了凡人修仙的光芒。
黃尚知道他們想多了,不過對於水隱甲第一戰,還是表示肯定的。
雖然一戰打下來,七八塊靈石就報廢,真正的大規模戰爭中,沒有誰承受得起這種耗損。
但水隱甲僅僅是半成品,而偃甲也遠遠不止這一種,所以實戰證明,這條路大有可爲。
“賊子爾敢!”
不過下一刻,洪亮的怒喝聲響起。
常浩怒須衝冠,額頭青筋暴起,看向石破地的眼神,已經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殺意:“妖魔手段,傷我門徒,留不得你!”
“堂堂六星級強者,如此偏激失智……”
黃尚皺眉。
明眼人能看得出來,偃甲是給修士準備的。
尋常武者穿上偃甲,戰鬥力提升立竿見影,但上限就那麼高了。
因爲他們缺乏有效的遠程攻擊手段,武者的真氣外放,能夠百里之內縱橫來去嗎?
不可能的。
單單靠一層烏龜殼,想一躍成爲縱橫天地的高手,那是白日做夢。
可一旦由劍修穿戴,效果就十分可怕了。
別說蜀山弟子,修仙七十二福地,除了極少部分比較奇葩的,都是典型的攻強守弱。
一旦偃甲彌補護身方面的缺陷,再添加種種出乎意料的輔助手段,飛劍之威酣暢淋漓地展現,戰鬥力何止翻倍?
這就是“勸解”了。
用事實證明,偃甲的強大,自然會引發修士的主意。
當深挖下去,靈石和靈脈也將進入修仙界的眼中,逐步改變世界的格局。
然而常浩身爲蜀山排名前列的長老,對待事情應有的大局觀卻蕩然無存,眼中都是怒火與暴虐,大喝一聲,背後陡然升起一股煌赫光芒,彌天極地,僅一息之間,便凝聚成一隻手掌。
這確實是仙家手段,掌紋細密,指骨修長,看上去異常華美,但五指一張,足足有數十丈大小!
“洞慧交徹,五靈騰騰……鬼妖喪膽,精怪忘形……鎮!”
再尋常的東西漲大到這般程度,都會用震撼來形容,常浩暴喝一聲,如撐天巨手,浩浩蕩蕩,呈沛然莫之能御,朝下拍去。
這一擊的目標不僅是石破地,更將南詔國籠罩。
“卑鄙!”
石破地大驚失色,身形一閃,主動飛到巨掌中央,雙臂如舉鼎般擡起,扛了過去。
轟隆!
天地一震,肉眼可見的氣流向着四面八方衝擊拍開,石破地如同斷線的風箏落了下去。
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就不是區區一件半成品的偃甲能夠彌補的了,內嵌多少靈石都沒用。
關鍵在於,常浩沒有收手,乾坤一氣大手印落下,南詔平民百姓指不定都要死多少,如此行爲,顯然違背了蜀山守正衛道的準則。
“師尊!”
別說下方的南詔衆人看呆,許多苗人雙腿發軟,跪拜下去,就連常浩帶來的那些弟子,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飛舟出擊!”
黃尚目光一冷。
他話音剛落,二十道金黃的光芒排開大氣,化作道道虹光,向着半空飛去。
嗖!嗖!嗖!
那是一艘艘造型優美的飛舟,通體流轉着金色的輝煌光芒,舟身偏細長,炮口粗壯,造型陽剛。
這正是繼“雲舟”後的鬥戰飛舟,“光曄舟”。
建城的數個月來,集合南詔上下的精力,也只不過打造了二十艘。
此刻,全員出動。
“給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吧!”
爲首的光曄舟中,響起羅如烈粗狂的叫聲。
他端坐的艙內十分簡潔,操控臺座上流轉出靈性的光輝,形成曲型光幕,將四面八方全部收納於視野之內,纖毫畢現地展現出外界之景。
羅如烈初次試飛時,是十分震撼的。
時代變了,自己過時了。
自從酆都一戰,重新得回肉身後,他本來韜光養晦,打定主意,讓蜀山和界外之人死鬥,默默等待時機。
因此連霹靂堂覆滅,羅如烈都毫不介懷。
在他眼中,武者所組成的勢力,在這個世界佔據不了真正的作用,所以他完全不在乎手下的死活。
直到南詔崛起。
如果遍佈大江南北的霹靂堂,有這些武器法寶,何愁大事不成?
胸中的野心再度沸騰,羅如烈全身心投入光曄舟中,甚至在訓練過程裡,將霹靂堂的雷火大陣融入其中,傳授給所有媧兵。
“第一輪!射!”
於是乎,當光曄舟的炮管耀起輝煌的光芒,形成二十道浩浩蕩蕩,沖刷虛空的光柱時,絕不是雜亂無章,胡亂掃射,而是形成了一座戰陣,將常浩包圍在其中。
嘶啦!
光曄舟的主炮威力,遠非偃甲所能媲美,二十舟齊發,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中投下了二十塊巨石,攪得波濤洶涌,靈氣化成的狂狼怒卷,照面之間就將常浩的乾坤一氣大手印撕開。
“這是何物?”
常浩露出動容之色,但依舊沒有半點停手之意,雙手如穿花蝴蝶般翻飛,那碎散成氣的大手印居然重新凝聚成形,還變成了成百上千只正常的手掌,當空拍出,反攻向光曄舟。
“按行五嶽,八海知聞……四方徘徊,天地有餘……分!”
咒言之下,那些手掌的威力,絕對不遜於常浩正常一擊。
光曄舟可沒有偃甲的防禦能力,一旦被轟中,必然是直接散架。
“變陣!”
所幸羅如烈的雷火大陣,也具備着多重變化。
沒文化的他雖然喊不出那麼有逼格的咒言,只是傻乎乎的兩個字,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敵人化整爲零,二十艘光曄舟也隨之調整,拉開距離,分爲三圈,遊曳盤旋,縱橫穿梭。
炮口以一種賞心悅目的姿態,斜斜下指,對着常浩齊射。
噓!噓!噓!
撕裂白雲,破開蒼穹,排山倒海的連番攻勢,簡直不像是二十艘飛舟出擊,而是兩百艘齊射!
三層遞進,射擊陣法。
霹靂堂這個勢力,是以火藥出名,傳承也有上百年,前幾代中還爲朝廷提供過火器,後來萌生出了野心,欲染指天下,開始試演各種陣法,雷火大陣就是其一。
此時天空中光波盪漾,圈圈晃動,各種花裡胡哨的噴射下,實際上貫徹的正是凡人的火器運用之法。
這種方式融入到飛舟的炮火裡,效果是十分拔羣的,常浩四散而開的乾坤手印,居然真的分割開來,被炮火不斷消磨,分解成最初的模樣。
“迴向正道,內外澄清……乾坤一氣,手印擒魔……聚!”
眼見不妙,常浩雙手一轉,四方手印倏然聚合,吞噬海量的靈氣,浩浩蕩蕩,不再橫掃四方,而是繼續朝着南詔落下,攻敵必救。
“有意思了,這傢伙的實力,居然達到了半神?”
黃尚眼睛微微眯起,酒神之影在身後浮現。
這個世界的種族與實力並不完全對等。
成爲仙人,是許多修行者的目標,可哪怕是成仙,也不見得是半神。
有些地仙實力平平,連六星級都不是,只是單純的境界道行高。
而常浩連仙人都不是,在五靈仙術的轉化與融合中,絕對比不上殊明那時的星月爲袍,星沉地動,偏偏這一刻,他的乾坤一氣大手印不僅結合了五靈之力,洞天玄妙,還有着充沛至極的靈力駕馭,周身涌動着龐大的靈能,遠遠超出原有的水平。
這其中必有問題。
“識海烙印,天魔白骨舍利……”
黃尚靈目閃動,察覺到常浩的眉心,屬於修士的識海位置,盤踞着一枚白色舍利的虛影。
換成別人,看到舍利的烙印,肯定認爲是邪劍仙在背後控制,但黃尚卻覺得不對。
邪劍仙確實給每一位蜀山門下,打入了天魔烙印,潛移默化,加以控制,以致於劍聖尊敬的玄氣長老常威,也就是眼前這個常浩的師兄,都淪陷了。
但眼前的天魔烙印,僅僅是表象,內在卻有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藏而不露。
“給老夫統統去死!”
在此支持下,被光曄舟輸出壓制的常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黑暗,手掌一翻,竟是如天地翻轉,日月倒懸,一掌從天而至,向着南詔當頭拍下。
而隨着這道手印的按落,一股天地枯寂,滿目瘡痍之勢瀰漫。
在此影響下,靈氣的流動被硬生生斷絕,方圓千里的色澤開始消退。
那種感覺,就像是由一副色澤豔麗的五彩畫面,突然褪色爲了黑白圖片一樣。
周遭的靈氣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流逝,花草樹木枯萎壞死,百獸蟲蠱奄奄一息,連土地都失去了肥沃的光澤,成了死氣沉沉的灰白。
比起殺人更爲狠絕的,是斷根!
這是要毀了南詔的根,將之變爲絕地!
更可怕的是,真要實現,斷去的可不止是南詔的根!
靈脈之中,探出了一個龜的頭,青兒的脖子上,水魔獸也昂起了脖子……
五魔獸要暴動了!
來勢太快太兇,苗人甚至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就已經陷入了一種本能的恐慌,而就在這時,黃尚看向滿臉焦急的青兒:“別怕,用你的力量,去拯救這片土地!”
沒有過多的解釋,他伸手一拍,五靈輪流轉光輝,注入青兒體內。
青兒的小身子升起,頭髮轉爲赤紅,下半身化爲蛇身,後方的女媧神廟與之呼應,一同耀起璀璨的光輝。
“媧皇顯威!”
在山呼海嘯的高呼聲中,青兒向上飛去。
她所過之處,周遭的天地如吃了大補藥般,頓時散發出勃勃的生機。
甚至水靈珠的靈氣,還專爲一場如絲如縷的春雨,覆蓋千里方圓。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在雨水的滋潤之下,之前枯萎的花草樹木重新煥發生機,之前奄奄一息的百獸蟲蠱恢復活力。
而土靈珠的靈氣滲入泥土,大地深處的生機彷彿得了信號,無數種子爭先恐後地向地面伸展。
蒼涼孤寂,灰白昏暗的色澤褪去,大地回暖,春意盎然,人間百態,生機無限。
面對這股神力,常浩的乾坤一氣大手印消弭,他駭然地目睹着這一幕,化虹飛退,遠遠喝罵道:“妖物,你如此囂張,定不會有好下場!”
青兒莫名其妙,明明是對方來攻,自己則是防守,怎麼變成了她囂張?
關鍵是下一刻,常浩再度吸納靈氣,彌天極地的手印又拍了過來:“給老夫去死!”
“確定無疑了,常浩被輪迴者操控,破壞靈氣平衡,推動世間大劫!”
黃尚心中殺意大盛。
他能看出五魔獸的意義,是天道之外維持世界運轉的一種補完措施。
那麼歷代輪迴者進入世界,收集攻略,探討方法,也能看得出來。
而常浩剛剛的乾坤大手印,令苗疆靈氣流失,正是找準了這個脈絡。
一旦成功,不僅無數南詔國民流離失所,水魔獸很快就會出世。
到那時別說苗疆,中原都難以倖免於難。
關鍵在於,無論有沒有石破地的抵擋和飛舟偃甲的圍攻,常浩都會做出這樣的行爲。
這不是他個人的行爲,而是眉心內力量的驅策。
輪迴者控制了這位蜀山長老。
爲什麼是他?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以前黃尚不認同,用在這裡倒是合適。
同樣是劇情人物,性情不同,想要控制的難度也截然不同。
常浩如今的情況,不屬於性情大變,而是在原有的基礎上,變得更加殘忍極端。
常浩本就是個古板偏執,帶有濃重歧視和偏見的人。
這樣的人,不能說是反派,但極爲遭人厭惡。
因爲他們常常會將自己的世界觀,強行施加於別人之上。
我喜歡什麼,別人也得喜歡,我討厭什麼,別人也要跟着討厭,否則就是錯。
有着這樣極端性情,再被趁虛而入的機率,就太大了。
“老傢伙,你太過分了!”
而此刻青兒眼見常浩再度來攻,小臉頓時沉下,氣憤不已地出拳。
這半年來,南詔日新月異,她跟隨陳猛錘鍊基礎,也已經今非昔比,又有三枚靈珠作爲後盾,常浩第二次聚攏的大手印再度消散。
不過他的劍遁奇快無比,見勢不妙,立刻化虹而去,連光曄舟都來不及阻截,從另一個方向再度進擊。
不依不饒。
“老夫要稟明掌門,將爾等妖魔統統拿入鎖妖塔內,日夜受化妖水澆淋,生不如死!”
“你們這些養蠱用毒的苗人,就不該存在於大地之上!”
“旁門左道,統統都該被封禁,封禁!”
聽着常浩的打擊面越來越廣,連他帶來的弟子都看不下去了。
技不如人,那就回去苦修便是,蜀山門下,何時做過這等死纏爛打的勾當?
黃尚卻很清楚,常浩心中的惡意被徹底引發,已是完全淪爲輪迴者破壞世界的爪牙。
這個手段最噁心的地方是,常浩還是蜀山的長老高層,如果現在將其拿下乃至擊殺,很可能就會成爲兩大勢力開戰的導火線,輪迴者推波助瀾,坐收漁翁之利,親者痛仇者快。
解決他,必須有個合適的理由。
眼見着常浩一掌又一掌,不斷揮霍着四方的靈力,南詔上下剛剛還取得的士氣飛速下落,變得人心惶惶,不安瀰漫,黃尚一步邁出,來到了青兒身邊。
青兒扁着嘴,靠在他的身側,着實被這種沒臉沒皮的傢伙噁心到了,而常浩眼見又有新的敵人出現,先是警惕地飛遠,然後仔細打量黃尚,驚咦出聲:“你也是我蜀山門下,甯浩?”
這個寧字輩小弟子,道號的後一個字與他一樣,聽說曾經立下大功,再加上好酒,纔得到他的關注。
當時就想狠狠訓誡,以免其誤入歧途,沒想到這小子跑得快,下了山,然後就一去不回了。
常浩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質問道:“那些奇特的甲冑和飛舟,是你弄出來的?”
黃尚點頭:“是啊!”
想到徒弟和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常浩大爲震怒:“我蜀山正統領聯盟,與界外魔頭交鋒,你不僅當了逃兵,還在此擺弄這些奇淫技巧,有何臉面存於世上?”
“慢來慢來!”
黃尚直接打斷:“這些偃甲和飛舟,正是爲了讓蜀山戰勝大敵!”
“一派胡言,我們豈需這等小道?!”
常浩眼中殺意再露:“本以爲你只是個頑劣小輩,沒想到是非不分,與妖魔爲伍,老夫今日就要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師門輩分就是如此,有時候大一輩,都是天地之別,更別提按照輩分,常浩是其太師叔,他有資格扣下這頂大帽子。
然而黃尚灑然一笑,直接咕嘟咕嘟喝了一口酒,抹了下嘴巴:“倚老賣老,屁放完了嗎?”
常浩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都哆嗦起來:“你怎敢對老夫口出妄言,如此忤逆犯上,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黃尚聳聳肩,將酒葫蘆往腰間一掛,修長的右臂往東海的方向一探:“請開派祖師神劍,鎮妖劍一用,今日,我要爲蜀山清理門戶!”
……
(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