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擡眸,周身一片綠意盎然,竹送清香,露水叮咚,在他的身前,一面棋盤懸浮,上面黑白兩子彼此交織,宛如黑龍纏繞山嶽,一派激烈的廝殺。
林飛看着那面棋盤,老人卻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與玉瓶,站起了身,看着他。
老人將林飛看了半天,見他的確靈臺清明,未受半點影響,清瘦的面上一片困惑,眉頭也蹙着,低聲呢喃:“古怪,當真古怪。”
林飛目光移開,落到了老人身上,他微微一笑:“前輩可是想問,我爲何能夠看破您創造出來的夢境?”
老人搖了搖頭。
林飛目光平靜的看着老人。
老人的神色沉凝,他緩聲說道:“這夢境並非我創造出來的,這是上一個時代……”
說到這裡,老人頓了頓,才道:“用你們的話來說,那叫做上古時代,是當時的一位真仙所留,爲的便是洞悉人心,以此來磨練道心,我住在其中千萬年,所遇之人,數不勝數,有初入修道一途的稚子,也有成名許久的修士,他們中,不乏天資絕倫之輩,連創造出這片夢境的真仙,也曾經迷失其中。”
“我看你,年紀不過二十幾歲,滿打滿算,也就是修行了二十幾年,所以很是困惑,想不通你怎會有如此的毅力與眼光,將迷心夢境看透,還請小兄弟,爲老夫解掉此惑。”
林飛面上笑意不變,他道:“假的終究是假的,這世間,又哪有真正的看不破的夢境?”
老人聞言,蹙起的眉頭沒有舒展開,像是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臉的凝重,他身前的棋盤,隨他心意而動,黑白兩色的棋子轉動不休,連帶着整片竹林,都有了幾分風雨欲來的沉凝之感。
林飛任由老人沉思,他說完剛剛那句話後,心中卻也是道了一聲慚愧。
他心中清楚,自己能看破這夢境,根本不是如那老人說的,眼光毅力如何,而是因爲自己的來歷古怪,到了最後一個夢境中,現實與夢幻交疊,那本該是這片迷心夢境的最強一次幻境,一旦結束,踏入夢境中的修士,將會徹底迷失自己,任由夢境所爲。可對於林飛而言,那片夢境不僅不會讓他迷失,反倒是一個絕境的出口,讓他剝開了籠罩過來的迷霧,重歸清明。
也許,在自己未曾穿越之前的林飛,真的可能會遭受到如夢境中一般的遭遇,但他的到來,卻讓現實中的一切發生了改變,從而之後的每一寸軌跡,都與既定的道路,發生了偏移,並且差別越來越大。
也是到了最後一個夢境,林飛清醒過來,才知道這迷心夢境究竟是如何運作的,縱然那位留下這片夢境的真仙法力通天,夢境神奇,這一切的夢幻也不可能是無中生有誕生的,否則也不會如此逼真。
林飛細細想來,自己在夢境中所經歷的一切,無論是高官、富商還是法相真人,都是有現實基礎的,有些是自己聽說過或者讀到過故事,有些則是自己曾經親眼見過的事件,這一切雖然自己平日裡不去想,其實也烙印在了記憶深處,與記憶中不同的是,夢境爲它們全都加上了一個含恨而終的結局,以世間至悲來擊潰人心,令身處其中的修士,惶恐、懼怕而憤怒,生出千萬中最負面的情緒,一點點瓦解修士的道心。
這樣的夢境太可怕了,它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摧毀人心中的美好與希望,從而摧毀整個人,這樣的苦熬,的確沒人能夠不迷失本心。
在上一世的時候,這一卷黑白山河圖,是天機派用來錘鍊門下弟子道心的歷練之境,絕不會如現在這般將人心放在油鍋烈火中煎熬……
林飛暗想,正如自己之前猜測的那樣,天機派離開羅浮世界後,必然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從而導致陣圖大變,但即便如此,也能夠從中尋到當年這卷陣圖的威勢,也怪不得,這會是天機派內弟子成爲真傳弟子的必經考驗,從陣圖中走出,還可以堅守本心的修士,自然是有大毅力之人。
只不過,這片夢境再怎麼神奇,又如何能夠得知自己曾經兩世爲人,奪舍重生,完全改變了這一世中林飛本該有的生活軌跡?
雖然事實如此,林飛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看破夢境的實話告訴這位老人。
“現在,倒是有些難辦了。”老人沉思一瞬後,輕嘆了一聲,他望着林飛,面上無悲無喜,但雙目中,卻有黑白兩色漸漸演化了出來,聲音也愈發的低沉:“你持元魔之血而來,我若不殺你,便要被你所殺,你能被困在夢境中最好,可是,你又看破這夢境,如此一來,我是該認你爲主……”
“真是兩難。”老人望着林飛,以一種商量的口氣,說:“不如這樣吧,趁你還未動用元魔之血,我先將你殺了,應該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言罷,老人一身白衣化作了濃黑,道道暗黑的氣息環繞他流轉,銀白的髮絲暗淡了下去,剎那之間,仙風道骨的氣質也徒然一變,變得陰厲凶煞了起來,好似從屍山血海的修羅場走來,帶着一身殺意,而他的修爲,也在瞬息之間,從一個平凡的俗世老人,攀升至法相真人境界,黑白棋盤消失,兩色的棋子漂在他的身邊,三百六十顆,每一顆都擁有不亞於太乙劍氣的攻擊力。
蔥翠的竹林,在一個呼吸間,便化作了灰燼。
見老人要朝自己動手,林飛卻始終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甚至連雲渺飛梭也未曾祭出,只笑道:“我人就在這裡,生死由你,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之所以來此,並非要殺你或者收你,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老人神色冰冷,凝聚在身邊的棋子,卻也始終沒有動靜。
“當年天機老人曾經說過,七十二張陣圖助他開宗立派,他也必會助七十二張陣圖成就先天,我想問前輩一句,天機老人的誓言,可曾兌現。”
老人臉色大變,周身那片暗黑凶煞的氣息,飄忽不定,幾欲崩潰。
林飛面上的笑意更深,他望着老人,問:“不知前輩,可想躋身先天。”
老人驟然暴怒,厲聲道:“一派胡言!你何德何能,敢來與老夫妄論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