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劫在法相天劫中乃是最爲莫測的存在,它的表現形式十分多變,並不因循守舊,是以被衆多修道者所忌憚。
因心魔劫針對的乃是修道者內心深處的破綻,再加以放大,因而極難對付,尋常的方法對心魔全無作用,唯有寥寥數樣守護心神的異寶才能做到。
孟浮不知朱炎會以何種方法來度過心魔劫,不過度心魔劫時全無動靜,一切皆在修道者體內發生,故而他也無從得知,只能靜靜等待。
好在度心魔劫的時間極短,放在外界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在修道者的幻境中卻往往長達數年也有可能,故而孟浮等人被一股驟然升起的強大氣息所震時,也意識到了朱炎已然破鏡成功!
自此,千符宗內又多了一名法相境真人!
儘管千符宗乃是二流宗門,然而宗門中法相境真人的數量也不過數十人罷了。如今朱炎成功破境,便是多了一分中流砥柱般的力量,堪稱是宗門幸事!
孟浮猶記得前世他突破法相境時,宗門還像模像樣的舉辦了一次慶賀大典,是以法相境真人對於宗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過眼下朱炎雖然成功晉入法相境中,然而他道行尚未穩固,必定會先閉關穩固境界,想來短時間內是無緣得見了。
隨着*巖一事結束,朱炎突破法相境也暫告一段落,在場弟子的心緒隱約間變得頗爲不平靜,看向孟浮三人的目光也變得大不尋常,隱隱透出幾分複雜意味,其中以世家一派的弟子尤爲明顯。
很顯然孟浮幾人都是師徒一派的弟子,今日孟浮在*巖中證實了其子啊符道上的驚人天賦,必將引起宗門長老的注意,而朱炎晉入法相境,無異於又在師徒一派中增添了一重砝碼,可想而知,師徒一派的聲勢會壯大到何等地步。
且不論衆人心思繁多的離去,孟浮與溫靈、言清風三人卻並未離開,而是靜靜在原地等待着慕鬆玄的來臨。
如今朱炎破境一事將慕鬆玄引出,孟浮三人理應等待其來到,這也是師徒間的默契所在。
果不其然,慕鬆玄一身青衣飄飄的落下,面上的醉意一掃而過,在溫靈及言清風兩人身上逗留了片刻,笑道:“你們不錯。”
隨即,他又將目光定格在孟浮身上,仔細打量了片刻,溫言說道:“你就是拜入我門下的孟浮吧,方纔見你攀登到*巖的千丈高度,你也很不錯。”
聞言,孟浮擡起頭來,這才見得慕鬆玄的真容。
他面龐如刀削斧鑿,很是剛硬,然而眉宇間卻透出一股豪氣,唏噓的鬍渣非但不顯蒼老,反而平添一抹滄桑,無疑是個美男子,儘管年紀稍大,但卻有着中年男子的特殊韻味,必定是歷經大事纔可沉澱而出的氣質,灑脫而不羈。
“師父謬讚了,我只是一時好運罷了。”孟浮雖然對這便宜師尊並無多大的感覺,但對方言語神態都頗爲真摯,想來會是個不錯的師尊,故而他喊出“師父”二字毫無之色,倒是令慕鬆玄眸中添了幾許柔和。
慕鬆玄輕聲道:“如今炎兒還在穩固境界,想必沒那麼早出來與你們見面。也罷,你們跟我來。”
話罷,慕鬆玄徑直轉過身去,孟浮與溫靈、言清風兩人對視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一路行過,孟浮三人跟着慕鬆玄來到了山頂處,進入到其洞府之中。
“還真是醉酒成性啊!”孟浮看着周遭四處擺放的酒壺瓶罐,鼻中傳來陣陣酸臭酒味,不由暗自無奈,這便宜師父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嗜酒如命。
反觀溫靈與言清風二人,對眼前之景視若無睹,似乎是習慣了一般,孟浮只得暗自腹誹,想必他們並非第一次來到這裡。
而慕鬆玄對三人的表現全然無視,輕聲說了句“隨意坐下”,便負手而立,留給他們一個不算偉岸,但卻頗爲壯實的背影。
“隨意坐下……”孟浮環顧四周,連石桌石椅上都沾滿了酒汁,無奈搖頭,只得施展出清風術、水波術等術法將表面清潔一番。
短短片刻,在三人的努力下,這間洞府便煥然一新,雖然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但至少除去了濃烈的酒氣,而做完這一切,孟浮便隱約聽聞慕鬆玄輕聲一嘆,喃喃開口道:
“你可知我爲何整日借酒消愁,不思修行嗎?”
這話一出口,孟浮三人均是心中微震。孟浮拜入慕鬆玄門下不久也就罷了,然而溫靈及言清風兩人卻是從未見過慕鬆玄以這種語氣說過話,雖是詢問,但更像是在傾訴一般。
果不其然,慕鬆玄並未等到他們迴應,便自顧自的道:
“我是爲了‘情’之一字啊!”
“那一年正是春花爛漫時,我突破法相境不久,出外遊歷尋找機緣。也許是命運的巧合,在我身受重傷、性命垂危之際,一個凡俗女子出現在我身旁,以她的身軀溫暖了我冰冷的身體。”
“雖然身受重傷,然而修道者的體魄畢竟異於常人,更何況那時我已晉入法相境,因而在捱過最痛苦的那段時日後,我也逐漸恢復了原本的狀態,傷勢盡復舊觀。”
慕鬆玄轉過身來,目中露出一抹濃郁得化不開的懷念之色,道:“也許這個故事很老套,並不新鮮。然而世間所有的情感都是無可抗拒的,正如我在那名女子照顧我的時日裡,與她漸漸產生了感情,也就在那時候,她腹中珠胎暗結。”
言及此處,慕鬆玄眸中猶豫與掙扎並存,緩緩道:“修道者一大忌便是與凡俗女子結緣,如此誕育下的後代極有可能沒有修道的資質,屆時便會產生羈絆,影響道行進境。”
“然而那時的我見到那名女子眼中對於腹中胎兒的愛意,卻無法狠下心來施法將我們的孩子拿掉,終究釀成了悲劇。”
慕鬆玄面色微白,低聲道:“修道者與凡人誕育子嗣的機率並不大,然而我們卻有幸共同孕育一個孩子,只可惜,在臨盆之日,那孩子的降臨,也帶走了他的母親。”
孟浮三人內心的震驚無法言語,他們看着面露哀色的慕鬆玄,幾乎難以想象他與凡俗女子苦苦相憐到最後,竟是這個慘烈的結果。
縱然誕育了子嗣,然而慕鬆玄摯愛的女子也因此而喪命,可謂是沉痛的打擊,無怪乎他會整體飲酒作樂,不思修行。
孟浮對慕鬆玄多了一分敬意,這種根深蒂固的愛意固然不是他所想要的,然而對方的情意深重,也並無錯處。
三人就聽得慕鬆玄繼續開口,聲音漸漸嘶啞起來:“她身隕後,只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然而我素來不羈放蕩,又怎會撫養,更遑論做到一個盡責任的父親了。”
“那時我當真是心如死灰,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巨大的悲痛下,終日以淚洗面也是尋常。在之後,我也開始飲酒,藉着那濃濃的酒意使自己沉醉於其中,以獲得暫時的喘息、歡愉。”
慕鬆玄話語中隱含的情緒漸漸澄明,他深吸一口氣,道:“而這,便是我在外人眼中終日不思進取、借酒消愁的頹廢真人。”
孟浮三人聞言,一時間默然以對。慕鬆玄的經歷算不上奇特,然而放在一介潛力非凡的法相境真人身上,卻是不可思議之事。
畢竟修道者大多一心專注於修行,即便與他人結爲道侶,也是爲了精進道行,如慕鬆玄這類甘願與凡俗女子結緣,並誕下一子的修道者,已是罕見至極。
不過聽到此處,孟浮心中也隱隱有了幾分猜測,那個凡俗女子誕下的嬰兒,莫非便是……
“不錯,正如你們所料的,那個孩子便是你們如今的大師兄——朱炎!”慕鬆玄頗爲感慨的道:“當時帶你們的大師兄回宗,僅有幾名尊主與些許長老知道實情,也正是在門中多位相交好友的幫助下,才能使炎兒順利長大成人。”
“出乎意料的是,炎兒竟也具有不俗的修煉資質,故而在不久後,我將他收作弟子。之所以以‘朱’爲姓,便是爲了紀念他的孃親朱氏。”
頓了頓,慕鬆玄繼續道:“炎兒修煉頗爲勤奮,想必他也從一些長老那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故而見到我時頗有些複雜。不過隨着他修道的時日漸長,倒也漸漸懂事起來,已然成長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說至此處,慕鬆玄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每每見到炎兒,我總會想起他孃親的面容,心中便能得到些許慰藉。此番他成功破境,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願,而這,也讓我漸漸清醒過來,唯有變得更加強大,才能守護好身邊的人。”
見到慕鬆玄眼中的堅定之色,孟浮也不禁心旌動搖不已。他前世多殺戮,卻甚少付出,甚至連雙親、蘇若魚都未曾真正守護過,這也是他隕落前的遺憾。
如今重生而來,孟浮不僅要攀登修道的頂點,更要將在意的人守護好,盡屬於自己的一份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