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外,禮樂奏響,北齊官員衣飾鮮明,看起來十分華貴。
跟隨着李承幹一路而來的慶國使臣則顯得有些風塵僕僕,不大利落。
二者相會,看上去,倒好像是北齊纔是戰勝國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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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幹坐在馬車中,並未露面,只是透過車窗略顯淡漠的看着那些北齊官員。
這一路走來,除了北齊的地大物博之外,最令他深有感觸的便是北齊百姓以及官員心中那種盲目的自信。
曾經慶國只是個偏遠小國,北齊也尚未誕生。
天下間唯有一個名叫大魏的國度橫壓當世。
乃是曾經絕對的霸主,沒有任何國家可堪與之匹敵。
而大魏崩塌之後,身爲承接大魏國祚的北齊,也接收了大魏多半的疆土和臣民。
事實上,距離大魏的崩塌,至今也不過數十年。
所以,許多身爲曾經天下第一大國子民的驕傲和自信都也隨之傳承了下來。
再加上北齊刻意的在民衆面前隱瞞了許多消息,自然也就讓這些民衆依舊還覺得自己活在曾經的輝煌之中。
這主要還是因爲新報在北齊傳播受到的阻力太過龐大。
不僅僅是北齊皇室,整個北齊上層,都不允許百姓有着太多接收新鮮消息的渠道。
這也是北齊文壇主流的一種思想。
人心思變,所以必須要施加層層枷鎖,才能夠保證皇權的萬世不易。
也即是所謂的,存天理滅人慾。
這也是爲何王守仁的心學問世之後,會在讀書人的圈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的重要因素。
尤其是在王守仁成爲南京城議政院議長之後,伴隨着稷下學宮的建設,不知道天下間有多少人蜂擁而至。
有人是爲了捍衛自身學問的主權,有人則是爲了尋求心學的奧妙,也有人察覺到了南京城三國共治,三權分立的這種特殊政體所蘊含的某些機遇,故而動身前往。
此刻,雙方使臣一陣寒暄,也介紹到了李承幹這位慶國太子。
而李承幹依舊沒有下車的意思,他甚至直接放下了車簾。
不說他大宗師的身份,他也是一國儲君,而眼下這些北齊的使臣,並沒有足夠與他身份平齊的人物出面。
所以,他自然也懶得露面。
而一衆北齊使臣則不免有些氣怒,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這裡終究是北齊的地界,還是北齊的都城上京。
你一敵國太子如此行事,未免太過傲慢無禮了。
南慶使臣對此並無任何解釋的意思。
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即便是面對他們慶國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都不怎麼假以辭色,何況你們這些戰敗國的臣子。
而且,一路走來,十分了解李承乾性格的他們,倒是蠻希望眼前這些北齊使臣去撩撥撩撥他們這位太子殿下的。
因爲他們很清楚,自家這位太子殿下怕是不會給這些北齊使臣留什麼面子。
不過北齊使臣們雖然面色有些難看,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北齊使臣後方的一位穿着慶國官服的中年官員匆匆走了出來,到了馬車旁,恭聲道:“參見太子殿下。”
李承幹掀開車簾,看了此人一眼,心中便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乃是慶國駐北齊會館同使,林文。
羅網蒐集的上京諸多信息中,便有着此人的些許描述。
他淡淡的說了句:“不必多禮。”
林文直起身,神情間有些拘謹,說來,他還從未接待過本國太子這樣的出使人物。
不過他看向李承乾的眼神中卻隱隱帶着幾分同病相憐。
北齊民衆消息閉塞,他這位慶國駐北齊會館同使,要說消息有多靈通,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出使北齊一事乃是李承幹自己要求的。
他還以爲,這位太子不受慶帝寵愛,與他一樣備受排擠,纔會將出使敵國這樣有些危險的事情交給一國儲君。
雖說北齊必定會全力保證出使之人的安全。
但到了敵國境內,許多事都身不由己。
更是將自身性命安危,交到了他國之人的手中。
萬一齊國皇帝起了殺意,在自己的地界內想要悄無聲息的殺死一個人,怕是再簡單不過了。
甚至,他連李承幹是大宗師這件事都還未曾聽聞。
所以,見了方纔他們這位太子殿下的行爲,他想着,身爲慶國之臣,總歸是要提醒一二纔好。
沉吟片刻,他輕聲道:“殿下身份貴重,如今到了虎狼之穴,還需謹慎些纔是。”
他聲音不大,不過駕着馬車的肖恩倒是聽見了一些。
肖恩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心道,虎狼之穴?
就眼下這上京城對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可遠遠算不上什麼虎狼之穴。
苦荷這位大宗師都被一劍斬廢,甚至差點身死,就這區區一座上京城,又有誰能夠威脅到他們這位太子殿下?
誰是虎狼,怕是還要兩說。
李承乾麪上則是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倒是有心了。”
他簡單說了一句,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林文心中有些詫異,不明白李承幹這句話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到底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而另一邊,北齊和南慶的使臣都沒有什麼寒暄的意思,公式化的說了兩句,便開始入城。
上京城乃是北齊的都城,看起來並沒有受到戰爭的影響。
一眼望去入目盡是繁華,街道雖不寬闊,但沿途盡是酒樓食肆,青瓦淡牆,高樹掩映,景緻頗美,街人行人面上也是一片溫和笑容,滿是自信與自矜,不知道的,還真以爲是天下霸主之國。
李承幹這一行隊伍頗爲龐大,吸引了無數行人的目光。
目光中有好奇,有鄙夷,有輕蔑,唯獨沒有恐懼和敬畏。
不過對於這一幕,李承幹早已經習慣了。
等這份繁華被打破,真正面對現實的時候,他們自然會明白何爲恐懼,何爲敬畏。
不過這也便罷了,李承幹也不會因爲一些目光而做些什麼。
但隨着隊伍的前行,隨着周圍圍觀的北齊百姓越來越多。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起鬨,還是說人多力量大,給了一些激進分子勇氣,竟忽的有人高聲喊着。
“不歡迎南慶使者,滾出北齊!”
話音還未落,一枚雞蛋便啪的一聲砸在了李承幹車駕的前檐上,淅淅瀝瀝的蛋清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與此同時,諸多附和呼應的聲音剎那間此起彼伏,響徹在左右四方的街道之上。
空中,臭雞蛋,爛菜葉更是飛舞而來,隱有遮天蔽日的架勢。
北齊使臣們不動聲色的走的遠了些,散開了些,對此無動於衷。
不過,南慶使臣們面色竟也毫無怒意,在無數臭雞蛋和爛菜葉的攻擊下,只是平靜而淡定的緩緩邁步。
一時間倒頗有幾分令人讚歎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