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所至,悄無聲息,卻隱隱有種要將空間割裂的絕世鋒芒。
正欲要離開的李承幹忽的寒毛直豎。
在這一剎那,他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危機感。
每一寸毛孔似乎都能夠感受到那股足以戳破天的可怕鋒芒。
然而更令他心頭微驚的,卻是那劍氣之中,森然可怖的天道之力。
天道無情。
此劍之下,一切皆殺。
李承幹依舊雙手橫抱着徐脂虎,但他的腳下,卻是在剎那間踏出了三步。
甚至在有些艱難的情況下,勉力踏出了第四步。
踏天七魔步!
曾經,他以兩步的威勢逼服了王明寅,而如今,他踏出了第四步。
這一刻他的身影彷彿消失在了人間,只剩下那彷彿自無垠虛空之中踏落的一腳。
轟!
天地劇顫。
一股無比純粹的毀滅之力與那憑空而至的劍氣彼此碰撞。
恐怖的餘波眨眼間便將整個拙心園草木山石盡數崩毀。
方纔癱軟在地的二管家及一衆盧家僕從護衛們,還來不及震驚,便被這恐怖的餘波瞬間碾死。
待餘威散盡。
除了被李承幹特意護下的那童子之外,不僅整個拙心園毀於一旦,滿目瘡痍,也再沒有了一個活人。
可以說,就這麼一瞬間,盧府上下,便已經死傷過半。
方纔那一招一式之間,可以說是人間最爲巔峰的對決。
便是尋常一品,也不可能在二人交手的中間地帶活命,更何況其他人。
在李承幹庇護中活下來的童子呆傻的看着眼前的血色,大腦幾乎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李承幹低咳了一聲,面色罕見的有些蒼白。
不久前他神魂受創,又突然遭到神秘高手的襲擊。
倉促之間,只能用出了掌握並不算精深的踏天七魔步。
而這第四步的踏天七魔步威力之盛,便是他如今的天人之軀都有些無法承受。
已然傷到了經脈。
而他也已經知道了那劍氣的主人是何身份。
劍氣之中蘊含的天道之力以及些許熟悉的氣運之力,幾乎都在表明着其主人的身份。
數百年間,天下第一高手呂洞玄。
或者說,如今的武當山洪洗象。
那一劍不過是對方順着殘存的氣運牽絆遙遙斬落而來。
其本人並不在此地。
可即便如此,這一劍都逼得李承幹以全力相抗。
顯然,這位天下第一的實力還要在他的預料之上。
不過差距當不算太大。
至少李承幹自問,倘若自己巔峰之時,與對方交手,勝機亦在四成左右。
若是他的修爲也踏入天人,與他的天人體魄相合,便至少擁有六成以上的勝機。
倘若他衝擊天人大長生之境成功,便有着必勝的把握。
雖然距離天人大長生之境還有一段距離,但關於如何突破天人,他心中其實早已經有了腹稿。
遙遙的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武當山方向,他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顯然這一劍洪洗象不過是受到了氣運被斬的刺激,以前世之力揮落,並未真正覺醒成爲那個天下第一的呂洞玄。
他覺得洪洗象的一生頗有些可悲。
混跡武當山畫地爲牢十幾年,只爲了重新成爲呂洞玄。
若都按他這般來,徐鳳年不如安安心心窩在北涼,等着成爲真武大帝豈不更好?
轉世之後,其實本就已經成爲了另一個人。
前世的覺醒,便意味着這一世人格的磨滅。
一朝成爲天下第一,騎鶴下江南,只爲了年幼時見過一面的紅衣。 到底是洪洗象的喜歡,還是呂洞玄的喜歡?
二者看似是同一人,實則可截然不同。
事實上,當洪洗象以數百年苦修天道換徐脂虎飛昇的時候,便已經說明,他其實不是洪洗象,而是呂洞玄了。
最有趣的是,徐脂虎飛昇之後,李玉斧和徐鳳年斬斷了天人之隔,人間再無人能飛昇,仙界也再無法影響人間。
這意味着,徐脂虎將在仙界享受着永恆的孤寂。
這份愛對於徐脂虎而言,未免太過沉重。
李承幹輕輕搖了搖頭,並未太過在意。
因爲他來了,而且徐脂虎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一切自然不會再次發生。
這時,遠處也有不少盧府之人靠近此地。
不過他們看到那一地的鮮紅之後,皆是不由恐懼的僵在了原地。
其中爲首者便是盧家如今的主事之人盧玄朗。
盧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繼續裝死。
只是看着那一片血色之中抱着徐脂虎一步步走來的白衣男子,他渾身卻是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臉上冷汗直流。
人還沒走近,他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小人盧玄朗,參見蜀王殿下。”
隨着他這一跪,周圍盧府之人也都嘩啦啦跪倒一片。
“參見蜀王殿下。”
李承幹走到盧玄朗身前:“你認得本王?”
盧玄朗一邊擦汗一邊磕頭。
“殿下天顏,小人自然認得。”
他沒有親眼見過本人,但卻見過畫像。
更何況,前院也有人過來通知了他,他又如何能不知眼前之人便是當朝七皇子,與北涼聯姻的蜀王殿下?
他一開始其實不知道許氏要暗害徐脂虎,等他知道了也已經晚了,只能故作不知,在書房裝死。
若是這能任由許氏掩蓋下去也未嘗不可,畢竟許氏的婆家在江南也是一個不弱的世家。
但李承乾的到來,將他內心的僥倖瞬間擊垮。
如今直面之下,他發現,這位蜀王殿下雖然年輕,但威勢卻着實駭人。
尤其是,以一人之力,讓整個拙心園毀於一旦,那一片血色之中,更是埋葬了幾乎近百條性命。
而他那位嫂子至今也不見蹤影,若是不出意外,怕是也已經涼透了。
甚至就連屍骨,或許都未必找的全了。
此時此刻,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拙心園的慘狀。
李承幹自然也感受到了對方的這份恐懼。
他淡淡道:“帶我去徐脂虎的房間,另外,派人去煎一副藥過來。”
他說了幾味藥材的名字,大致講了一下煎藥的方法。
盧玄朗當即爬起身,滿是諂媚之色。
“小人領您去。”
說着,他神色一冷,看向某處,喚了幾個僕從的名字。
“你們一起去,儘快把藥煎好。”
那幾個僕從慌不迭的叩首道:“奴才遵命。”
聞言,盧玄朗又變回諂媚之態,望向李承幹,似乎在無聲的詢問這些安排他是否滿意。
這神情變化之流暢自然,簡直是渾然天成。
李承乾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平靜道:“帶路吧。”
“殿下請!”盧玄朗擡手虛扶,隨即便躬身向着徐脂虎的寫意園走去。
李承幹則是抱着徐脂虎平靜的跟在對方的身後。
很快便消失在了前方的拐角,留下了一個個不知所措,卻恍然鬆了口氣的盧府僕從。
方纔那股無形的壓力,實在太過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