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道:“師父的意思是,讓我主動領兵攻宋,過程中約束部下,這樣便能減少南宋百姓的傷亡?”
劉安民點了點頭。
郭靖皺眉道:“可是師父,靖兒若是如此做,必會遭天下人唾棄,罵靖兒叛國賣國,靖兒的名聲也會遺臭萬年,到時靖兒如何面對母親,如何面對我郭家先祖?”
劉安民和郭靖相處多年,對這個心地善良,樸實憨厚的弟子,心中也着實喜愛。
聽完郭靖的話,他嘆了口氣,心中有些不忍,但仍是說道:“靖兒,若是用你一人一家之名聲,換取大宋千千萬萬的百姓的性命,你願意嗎?”
郭靖臉色沉重,略默,隨後點了點頭。
靜靜的道:“靖兒明白了,等滅了大金之後,靖兒便向大汗請命,讓大汗以我爲帥,領兵攻打大宋,所有罵名罪責,便由靖兒自己一人擔着吧。”話語中含着無悔和堅定。
劉安民不禁心中大爲讚賞。
隨後,劉安民眸光流轉,看了眼四下只有師徒兩人,輕聲說道:“靖兒,你領兵這些年,你覺的是蒙古兵更爲聽話,服從軍令,還是漢人軍隊,更爲服從,更好約束?”
郭靖隨口道:“自然是漢人軍隊,更加令行禁止。”
劉安民面帶笑意,“是啊,蒙古人雖然作戰勇猛,但骨子裡的兇性和他們長久以來的作戰習慣,致使他們每戰必爛殺,凡有抵抗能力的男子,必遭屠戮,這不是能輕易改變的。”
“但漢人軍隊不同,他們更加服從,更加容易約束。”
“而攻宋之戰,我們需要的軍隊,恰恰是這樣能夠服從,能夠約束的軍隊,這樣才能更加的減少戰爭中,普通老百姓的傷亡。”
郭靖神色嚴肅的點了點頭,想起此次西征中的一些事,“老師說的極是。”
劉安民輕聲道:“所以靖兒,接下來的滅金之戰中,你要更加着重提拔漢人將領,對於那些投降的漢人軍隊,要收攏於麾下。”
郭靖點頭,“怪不得,老師你很久之前,便讓我儘可能的收留漢人降卒,原來您早就想到了今後會面臨這種狀況。”
劉安民點頭。
不過隨即,郭靖皺眉:”可是老師,我若是着重提拔漢人將領,收攏漢人軍隊,這件事被大汗知道了怎麼辦?恐怕會惹來大汗的猜疑?”
何止大汗的猜疑,恐怕整個蒙古高層都會對郭靖的舉動有所懷疑。
劉安民笑了,郭靖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靖兒的擔心有道理,所以我們要先安大汗他們的心。”
郭靖疑惑道:“如何安他們的心?”
劉安民上前幾步,湊到郭靖耳邊,輕聲細說。
……
兩個月後,蒙古開始揮軍南下。
郭靖和託雷分兵攻金。
蒙古和金國的戰爭開始打響。
有感於西夏之戰的教訓,蒙古此次攻打金國,準備了衆多的攻城器械和攻城的步卒,甚至火炮部隊也投入戰場使用。
未能和大宋聯盟,蒙古便勾連金國內部的契丹人,以此削弱金國的力量。
這次戰爭,起於十月,蒙古軍隊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金國調動了五萬士兵駐守黃河北岸,以保衛黃河灘畔的都城,但蒙古軍隊還是渡過了黃河。
到了第二年六月時分,郭靖和託雷甚至快打到了金國的京都開封。
但此時天氣已經很是炎熱,沒過多久,酷熱的天氣使得北方的軍隊很不適應,託雷便是如此。
次月,託雷領軍返還,但於中途得病昏倒,窩闊臺甚至派來巫師給託雷看病,但託雷回到蒙古之後,仍是不治而亡。
郭靖卻仍在率軍作戰,他手下的兵士多是漢人軍隊,和少數的蒙古兵士和契丹人。
他派人領着蒙古兵士撤離,自己則帶着漢人軍隊頂着酷熱,打到了開封城下。
而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八月份。
軍中大帳內,郭靖正低頭看着軍情,旁邊劉安民不時的擦着汗,他武功不高,不能像郭靖一樣寒暑不侵。
未幾,帳外傳來兵士傳訊之聲:“報將軍。”
郭靖頭也不擡,“進來。”
“報,金國朝廷有使者過來。”
“讓他進來。”
一個身穿金國官服的人走了進來,環顧了下軍帳之內,認準了正主。
拜道:“見過將軍。”
郭靖擺了擺手,“金使請起,不知有何事?”
金國使者道:“將軍,陛下讓本使給將軍送來一封信。”
郭靖詫異,如今都已經兵臨城下了,自己那義弟派遣使者給自己送信,所謂何事?難不成是要投降?
接過信件,郭靖低頭看去,看完,眼露思索。
劉安民見他表情詫異道:“將軍,不知信中所謂何事?”
郭靖將信直接給了他。
劉安民接過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這金國皇帝在信中先是攀了攀關係,稱自己和郭靖本是結義兄弟,造化弄人才至如此境地,所以想和郭靖見上一面,好好談一談。
他扭頭看向郭靖,說道:“將軍,你要見他?”
郭靖揮手將信使譴退,對劉安民道:“老師,楊叔父他只有楊康他一個兒子,金國氣數已盡,他已成亡國之君,但我卻不想他死了,所以我想要去見見他,勸他回頭。”
劉安民皺眉,勸道:“將軍,如今我們只需將開封城一圍,便大局已定,何須冒險,萬一……?”
郭靖擺手打斷了劉安民的話,眼神堅定,“老師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仍要試一下。”
劉安民默然,不再阻攔。
……
蒙古大軍和開封城遙遙相對。
中間處,郭靖和楊康此時相對而立,兩人之間不過五步距離,身旁再無他人。
兩人本是結義兄弟,同樣流落異國,如今,一人成了蒙古的金刀駙馬,手握重兵;一人身着明黃龍袍,做了大金龍庭,面南而坐,稱孤道寡。
略默。
楊康眼眸深沉,微笑着看着郭靖,“義兄,別來無恙。”
郭靖面色複雜,沉聲道:“康弟,回去吧,楊叔父和叔母在南面等你。”
楊康面頰一抖,“義兄是來勸我的嗎?”
“康弟,你贏不了的,不必再做徒勞的掙扎了,徒增傷亡罷了。”郭靖勸道。
楊康臉色陰沉:“義兄何必如此逼人太甚,非要將兄弟我趕盡殺絕,若是城破,大金滅了,蒙古大汗怎麼會放過我,就算你是蒙古的金刀駙馬,窩闊臺也未必會賣你這個面子,我又如何回去見我爹孃?”
“你把我逼死,將來又如何有顏目見我爹孃?”
郭靖聽了,也不禁皺眉。
楊康見了,馬上道:“義兄,我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你我兄弟既不用生死相搏,也可以功成名就。”
“什麼兩全其美之策?”郭靖道。
楊康低聲道:“義兄如今手握重兵,金國的大軍也有不少,只要你我兄弟聯手,北拒蒙古,南下攻宋,天下唾手可得,到時候整個天下都是我們兩兄弟的。”
郭靖眼神凝然,看着楊康像是再看着一個瘋子,斷然道:“你癡心妄想,我絕不可能答應。”
“楊康,你到了今時今日仍不知悔改,爲了權利榮華,認賊作父,賣國求榮,不知羞恥,若非因爲楊叔父、叔母,我今日便一掌斃了你。”
楊康如今乃是大金皇帝,何曾被人這般罵過,見郭靖眼神堅定且帶着失望之色,他不禁羞怒之極,知道對方是一定要滅了大金。
他臉色猙獰,眼睛帶着血絲,低吼道:“郭靖,你又比朕好多少?你娶了蒙古的公主,做了蒙古的駙馬,成了蒙古人的狗,更成了蒙古人手中的刀。”
“你以爲你比朕高尚嗎?你替蒙古人征戰,手裡又染了多少漢人的血?有什麼資格來訓斥朕?”
楊康這些日子壓力甚大,前方戰敗的軍情,一道接着一道的傳到他的手裡,如今更是被敵軍打到了京都,此時遭到郭靖的拒絕和喝罵,不禁有些歇斯底里。
郭靖望着楊康略有些癲狂的模樣,聽着他口中的話語,不禁無言以對。
臉頰緊繃,半晌,郭靖冷冷的看了眼楊康,蹦出一句話。
“我和你不一樣。”轉身離開。
楊康攥起雙拳,陰冷的看着郭靖的背影,冷笑道:“不一樣?姓郭的,朕倒要看看你打敗朕之後,蒙古人讓你攻宋,你又是如何做的?”
郭靖離去的身子頓了一下,眼神不變,隨即繼續往前走去,步子卻踏的更加堅定。
心中仍輕輕的道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