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道臺衙門後衙花廳,新任道臺王子騰正和主動拜訪的寧府當家人賈蓉說話。
“王大人用不着懷疑,搞海運又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大幹可沒有明文規定禁海!”
賈蓉笑吟吟開口:“再說了,剛開始規模很小,只是薛家組織的船隊來往南北,做一些物資轉運貿易!”
“津門這邊的海港想要發展起來,若是悄然進行的話,沒個三五年怎麼可能?”
王子騰點頭認可,這話靠譜。
可他也得弄清楚,賈蓉的真實目的,所以也沒有遲疑直接問了出來。
“目的很簡單,就是賺錢,賺大筆銀子!”
見王子騰面露不解,他好笑道:“不要以爲寧榮二府的積累有多深厚,若是隻應對璉二叔和珠叔他們,加上政叔祖的晉升,自然問題不大!”
“可族學那邊源源不斷培養人才出來,不少人才已經進入官場,需要大量銀子鋪路!”
“我可不希望,族學培養的人才,眼皮子太淺剛剛進入官場,就倒在銀子上頭!”
“就算要撈銀子,也得在官場立穩腳跟,並且和其餘族學人才形成聯動,造成聲勢再撈不遲!”
“眼下,寧榮二府以及四大家族,要的就是聲勢浩蕩,叫旁人知曉咱們又起來了!”
一番話,賈蓉說得平鋪直敘,可王子騰卻是聽得心潮澎湃,很有些激動的說。
“晉省那邊的煤礦,還不夠麼?”
當然,王子騰也不是那麼好忽悠的。
因爲蜂窩煤一事,此時北方的大城市基本上都是蜂窩煤取代木柴成爲了主要燃料,市場之大可想而知。
在晉省擁有一處大煤礦的寧府,可以說手裡握着一座金山。
可以說,在銀錢方面,寧府以後就不會有問題。
“王大人,要是什麼都由寧府出了,那族學出來的人才,究竟是賈家的,還是寧府的?”
賈蓉說得十分清楚直白:“再說了,當今也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開玩笑,一個家族的潛力,和單純的寧府潛力,完全是兩個概念好不好。
“海運有多暴利,想來王大人心中有數!”
“我很希望,但凡四大家族有能力的存在,都能通過海運賺到足夠的銀子,以後起碼不用因爲銀子的事情,陷入被動的局面當中!”
王子騰默不作聲,他在思量賈蓉話語的真實性。
對於海運,他自然是相當熟悉的。
要知道,當初王家先祖,也就其祖父,第一代王家家主,剛開始做的是管理市舶司的活計。
管理市舶司,自然要和衆多海商打交道。
描述王家豪富的那句,東海缺少白玉牀,龍王來找金陵王,就是王家最豪富時期,也就是管理市舶司的時候。
王子騰小時候,也是見識過王家最豪富時期景象的。
而王家的豪富,完全就是依託於那些實力強勁的海商。
只是在海商的船隊中,佔有一定份額,就讓王府一時富得流油,表面上的財富甚至比寧榮二府都多。
可惜,管理市舶司的油水太過豐厚,很快就被皇家收走。
王家王老伯爵得到了補償,一舉坐上了朝堂頂級官位,王家的權勢富貴達到了最頂峰。
這一切,都是由海運帶來的好處,他自然心中有數。
可是,想在津門啓動海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你想辦法讓我坐上津門道臺的位置,也是爲了海運?”
王子騰突然開口,轉移了話題。
“沒錯!”
賈蓉坦然回答:“我有我的計劃,大力發展津門海運只是開始罷了,不過這跟王大人的事業並無衝突!”
“你可知曉,津門擁有這良好的海運環境,爲何海運沒有得到多少發展,甚至有被廢棄的跡象?”
見他說得如此直白,王子騰也沒藏着掩着,直接開口問道。
這事兒相當關鍵,若是賈蓉不明白其中關鍵的話,他是怎麼也不可能全力支持的。
作爲能力不俗的官場老油子,有些困難得提前說到清楚。
免得到時候要他一個人扛,王子騰好不容得到了翻身的機會,可沒有當背鍋俠的意願。
“不就是漕運衙門的手筆麼?”
賈蓉嗤笑道:“真是不知所謂,朝廷花費重金維持大運河的運轉,怎麼可能輕易動搖漕運的地位?”
“不過就是想要壟斷船運利益,凡是運河能夠得到的好處,他們都想要全部拿到手!”
“也不看看,運河都擁擠成什麼樣子了?”
賈蓉連連冷笑,他說的都是事實。
津門作爲漕運的關節之一,每天都有百上千艘船隻往來,碼頭根本就無法接待。
大量的船隻,只能在運河上等候停靠,浪費的資源和效率,換算成銀子的話起碼都是以千兩甚至萬兩爲單位。
別看但凡運河經過的城鎮碼頭片繁忙,可在賈蓉看來浪費實在太過嚴重。
而且底層百姓獲得的利益也不多,完全不符合運河對沿途城鎮經濟的強大帶動作用。
當然,這樣大而寬泛的說法,他是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和王子騰說事,只談利益顯然更加靠譜。
“還有,某些勢力不想當今,或者說皇室將目光放在海運之上,他們想要獨吞大幹的海運利益!”
“這些傢伙的能量不小啊,竟然把手都伸到了津門這裡,真是無法無天!”
這番話出口,輪到王子騰睜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了。
“蓉哥兒,你知曉這裡頭的門道?”
“我不知曉,可我既然想要在津門啓動海運,自然得對這裡頭的歷史研究研究,結果發現了一些相當有趣的事情!”
賈蓉冷笑道:“說句難聽的,若是這些傢伙願意和官府分潤海洋貿易的好處,南明小朝廷起碼能夠延續百年以上,甚至和南宋一樣堅持更久也不是沒可能!”
“可惜啊,他們太過貪婪了,堵上了南明小朝廷能夠獲取外部利益,給自身輸血的最大渠道,結果硬生生將南明小朝廷給逼死了,也算是相當厲害了……”
話說,在前明崩潰,大幹王朝建立前,還出現了一個盤踞南方的政權,南明小朝廷。
前明到了土木堡之變的時候,畢竟也統治了那麼多年。
尤其前面的皇帝,基本上都算得上明君,影響力和根基還是相當深厚的。
各地的藩王,在前明崩潰後也不是沒有努力過。
這期間,江南諸多藩王聯合起來,籌建的南明小朝廷,則是影響力最大的一個政權。
可惜,南明小朝廷只是維持了六十來年,就因爲內憂外患徹底崩盤了。
外患就沒必要多提了,當時有人想要重建大明,自然也有野心家不樂意,南明小朝廷當時就是衆多野心家的最大靶子。
本來,南明小朝廷還是很有大機會的,畢竟北方被蒙元餘孽給禍禍得不輕,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南方競爭。
可惜,南明小朝廷的內憂更甚,軍頭林立內鬥不休,最嚴重的則是財政崩潰入不敷出,最後整個政權都分崩離析了。
要說南明小朝廷存在期間,專營海上貿易的東南大族實力強勁,在南明小朝廷內部的話語權相當之大。
本來,東南大族作爲南明小朝廷的一部分,而且還是相當強勢的一部分,應該出錢出力穩定南明小朝廷的局勢纔對。
可惜,情況恰恰相反。
好像,南明小朝廷的存在,只是爲了讓東南大族更好的賺錢一般可笑。
當時,南明小朝廷內部軍頭林立,想要收攏軍權歸於一統,就需要大量的銀錢收買穩定局勢。
朝堂之中也是有明白人的,自然就想效仿南宋大開海貿,通過此舉增加財政收入。
結果,東南大族根本就不答應,不允許南明小朝廷插手海洋貿易。就好像東南地域的海洋貿易,是他們的禳中之物一般,相當的霸道。
甚至,爲了杜絕小朝廷的捻想,他們不僅在朝堂上全力阻攔,私下裡還弄出了相當嚴重的倭亂。
整個南明小朝廷存在時間才六十來年,可單單和沿海倭寇鬥爭就花費了差不多五十年時間。
期間,也不是沒出現過一些抗倭名將,雖然實力和表現比起正史上的戚繼光差得遠,可實力還是相當不俗的。
只是,南明小朝廷畢竟能夠控制的地域有限,財政收入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哪裡經得住如此長年累月的戰亂?
也是如此,東南沿海的倭亂結束後沒兩年,南明小朝廷也正是分崩離析徹底完蛋。
可以說,壟斷了東南沿海海洋貿易的東南大族,在其中發揮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局勢混亂時期,他們倒是依舊能夠牢牢把持海洋貿易的豐厚利潤。一直都是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等到大幹太祖一統乾坤之時,若非起價之地乃是金陵,和東南大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加上起兵途中不時有大筆錢糧贊助,怕是等大幹一統之時就要對東南大族清算了。
南明小朝廷前車之鑑,大幹朝廷自然容不得東南大族這樣的存在繼續逍遙下去。
因爲種種原因,大幹太祖雖然沒有對東南大族下手,卻也大肆開啓了海洋貿易,打斷了東南大族的壟斷。
不然,王家先祖王老令公管理的市舶司,又是哪裡來的?
只是可惜,隨着時間流逝,似乎東南大族的實力迅速膨脹,已經開始滲透到了北方的沿海地域。
賈蓉在調查津門情況的時候,於偶然間知曉了東南大族的一些手腳,這才能夠說出叫王子騰驚訝的分析來。
“蓉哥兒既然知曉這些,那也就明白東南大族,到底有多難纏!”
王子騰實話實說,搖頭道:“我可沒有直接和他們衝突的想法,你呢,究竟怎麼想的?”
“只是南北近海運輸而已!”
賈蓉嗤笑道:“怎麼,他們這也不允許?”
“王大人,實話告訴你,我這樣做也是未雨綢繆!”
“未雨綢繆?”
“正是如此,當然會不會真正用得上,我也不好保證!”
賈蓉笑道:“可提前做好一些準備,還是相當必要的!”
“薛家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王大人可不要太過叫盟友失望纔好!”
王子騰心頭髮悶,看向賈蓉的眼神頗爲不善。
最後,搖頭苦笑道:“你們都準備好了,還跟我廢話做什麼,不嫌浪費精力麼?”
“既然是盟友,自然得率先做好溝通!”
賈蓉輕笑道:“王大人不用擔心,以後你就知曉這樣做的妙處了!”
當今想銀子都快要想瘋了,若是能給他一條明確財路,能夠兌換多少好處可想而知。
紅樓故事中,當今爲了撈銀子可是相當不講究的,甚至連臉面都不要了。
宮妃省親一事,短短時間內就籌建了好幾個大觀園類似的存在,單單就賣建築材料都能大發特發。
就是大觀園一個項目,刨除被下人貪下的銀子,建築以及內部裝飾費用也幾達上百萬兩之巨。
林家累世的家底,就此被徹底清空。
誰也不清楚,當今通過買賣建築材料,還有其他一些內部裝飾的材料,究竟賺了多少銀子?
和王子騰做好溝通了,他婉拒了對方了吃飯邀請,直接離開了津門返回京城。
說實話,王子騰的表現還是叫他頗爲滿意的,果然是個聰明人,知曉該如何選擇。
此時的金陵四大家族,賈家纔是名副其實的大哥,說話管用的那位。
但凡賈家想要做成的事情,其餘三大家族只有全力配合的份,最多隻有一些建議權罷了,根本就沒辦法做主。
當然,賈蓉腦子秀逗了,也不會輕易犯下大錯,將金陵四大家族的主導權拱手讓人。
只要明白這一點,王子騰的選擇就沒有任何意外,除了乖乖配合之外沒有任何餘地。
不然,王家又不止他一人,真要是將賈蓉激怒,完全可以換一個聽話的王家人取而代之,並不是多麼難的事情。
賈蓉還願意主動上門拜訪,和他將裡頭的緣由詳細解說一番,已經相當給面子了,王子騰必須得承情,事兒就是如此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