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去終南山下

江湖上,人多嘴雜,消息的傳遞向來迅捷,尤其是壞消息。

只是短短的十日。

丐幫在雄州召開武林大會,結果被一個年輕高手給全軍覆滅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武林。

像是這種天大的壞消息,尤其是一位副幫主,一位傳功長老的死,丐幫想要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

當時常遇春大開殺戒,但他攔住的只是一部分來參會的武林羣豪,這些人足有一兩千人之多,總歸是有漏網之魚的。

蘇信的名字之前在武林上就極有名氣。

不過那是他作爲蝶谷醫仙胡青牛的弟子,靠着高絕的醫術成名的。

這幾年來,江湖上除了明教之外,無論是黑白兩道有不少人的絕症重傷都是去蝴蝶谷,讓這位蘇信給治癒的,不過蘇信除了在武林上有了一個醫術如神的名聲之外,並沒有撈到其他的好名聲。

非明教弟子,無論是正邪黑白善惡他一概不問,只要能拿出他看得上的武功,他就會出手救治,拿不出來的,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也是一句不問,如果沒人收屍,他還要把死者的屍體燒了當肥料來種藥。

這樣的醫品醫德,能得到什麼好名聲纔是怪事。

但這次可截然不同。

蘇信一個人便殺死了丐幫的一位傳功長老,一位號稱丐幫第一高手的史火龍,破掉了丐幫的大狗大陣,再加上河間雙煞那兩位成名已久功力高絕的宿老,這份展露出來的武功,已足夠震動天下,讓整個武林產生軒然大波了。

當然,蘇信在雄州丐幫武林大會上幹出的事太過匪夷所思。

有人相信是真的,一個不滿二十歲的絕世高手橫空出世。

也有人覺得定然是假的,那蘇信今年才幾歲,就算他打孃胎裡就開始練,也練不出這等武功。

但無論如何,經此一役,蘇信兩個字,已經名動天下,江湖人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武當山。

張三丰張真人最近剛剛結束了百日閉關,準備考校一下六弟子殷梨亭的武藝。

他剛剛在閉關中又順手創出了一門絕學,乃是一套十三招的劍法,專攻手腕神門穴,這神門穴在手掌後瑞骨之端,敵人這穴道中劍後,手掌便再也使不出半點力道,自己這六弟子最喜歡劍術,他準備把這門劍術傳給他。

昨日俞蓮舟回山之後跟他說的事情也令他心情大暢。

他的心情已經很多年沒這麼好過了。

他是修道人士,對俗世看得極開,原本也很少會煩憂些什麼,但近些年來,有兩件事卻一直讓他悶悶不樂,難以釋懷。

一件是他那五弟子失蹤不知去向,另一件則是他三弟子手足盡斷成爲廢人。

翠山失去消息這麼多年,不知生死,但岱巖卻還健在,但只能天天在病榻上受罪吃苦,他看在眼中,也是痛在心裡。

枉自己虛活了近百歲,武林上的人尊自己一聲張真人,什麼天下第一,什麼泰山北斗,這些虛名又何足掛齒,他都不放在眼裡。

他只盼着自己那五弟子能平安歸來,自己那三弟子能舊傷盡復。

當聽到俞蓮舟說胡青牛的那位弟子說能治癒岱巖的傷勢之後,張三丰自然是大喜過望。

甚至差點喜極而泣。

雖然不知道那胡青牛的弟子說的是真是假。

但這還是在岱巖受傷受傷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聽到能讓自己這三弟子復原的消息了,再加上對方是胡青牛的弟子,這些年在武林上也有醫術如神得胡青牛真傳的說法,張三丰倒是信了八分。

至於對方要武功當診費的事情,張三丰倒是不怎麼在乎,在他的眼裡,這些武當派的武功哪有自己的徒弟在自己心裡的地位重。

他心裡早就打定了注意。

只要對方能治好岱巖的傷,哪怕是把武當派的所遇武功都給那蘇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日。

張三丰剛要給幾位弟子傳授他剛創出來的這門十三式專刺神門穴的劍法。

便看到一直處理武當俗物的大弟子快步走了過來,張三丰見自己大弟子神情不屬,便詢問道:“遠橋,出了何事?”

宋遠橋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剛接到的關於雄州丐幫武林大會上發生的事跟張三丰詳細的說了。

說完之後,宋遠橋恨聲說道:“之前耶律幫主曾予了我一封信,想要我也出席雄州的武林大會,但我當時正在江南想要從天鷹教那裡問出五師弟的下落,實在沒有時間,就寫了封信回絕了,要是我當日去了那雄州,也不至於讓史賢侄如此慘死!”

張三丰知道自己這個大弟子跟丐幫的耶律淵如幫主關係極好,而那死在雄州的史火龍不但是丐幫的副幫主,還是耶律淵如的乘龍快婿,當初這史火龍的婚禮,自己這大弟子還去祝賀過。

他聽到後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你幸好沒去,你去了的話,也就回不來了。”

俞蓮舟之前回山時宋遠橋並不在山上,所以宋遠橋並不清楚那蘇信的武功。

“那日蓮舟回來……”

張三丰便詳細的跟宋遠橋說了,在聽到自己二師弟被對方一招擊敗時他還兀自不信,他二師弟何等武功,當今武林除了自己師傅那還有人能一招就敗他?

但想到自己二師弟的爲人,卻又不能不信,又聽到自己三師弟復原有望時,他心裡又極高興,但又想到這能救自己三師弟的人竟然又是自己好朋友的生死大仇敵,他的臉色就變得黯然了起來。

“師傅,這蘇信的武功當真這麼高?”宋遠橋有些不甘心的開口向自己師傅詢問。

張三丰點了點頭,說道:“蓮舟的武功你再清楚不過了,仍舊接不了他一招,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二師弟便死在蝴蝶谷了,傳聞他在丐幫大會上出手毫不留情,死在他手裡的人極多,蓮舟卻沒受什麼傷,這已經是給足了老道我面子了……”

猶豫了一下。

張三丰又補充了一句。

“這蘇信的武功,恐怕不在當年的陽頂天之下,又是明教弟子,多事之秋啊……”

這突然異軍突起的蘇信,竟然讓他產生了一種江湖催人老的感覺。

不過馬上他又笑了起來,他今年已經九十七歲了,已經快三十年沒下過武當山,以前跟自己交過手的人也差不多都死了,自己這不就是老了麼?

崑崙山。

楊逍雖然不是明教教主,但他卻掌管着教主直屬的天地風雷四門,暫代教主之職。

不過他這個代教主是自封的,無名無實,無論是五行旗,五散人,還是四法王,亦或者是明教的分支教派,沒有一個認他的這個自封的代教主的。

儘管他在陽教主失蹤之前就是教主之下地位最高的光明左使,本就有教主不在時,代教主處理教務的權力。

但奈何他平日裡孤高自傲,得罪了不少人。

輔佐過三代教主的白眉鷹王殷天正被他氣的下了光明頂創了天鷹教。

五散人更是立下重誓,只要他楊逍還在光明頂一日,他們便不會重返總壇,蝠王素來跟五散人交好,他這些年也都沒見過他們幾個了。

心裡倒是頗爲想念。

唯一一個支持自己的範遙也不知所蹤……

楊逍平日也不待在光明頂,而是住在坐忘峰,他是個極驕傲的人,雖然心裡想當教主想得都快死了,但他還是要做出自己無意教主的場面來。

在那裡他結了個草蘆隱居,每日會有天地風雷的人給他送來江湖上最新的消息。

“胡青牛的弟子?”

看着今天剛送來的消息,楊逍皺了皺眉毛,胡青牛他再瞭解不過,醫術高絕,教內的許多人都被他救過性命,很多人承了他的人情,當時也是跟自己鬧翻了才下的光明頂,不過他可不記得,這胡青牛還有一身這麼厲害的武功。

無論是丐幫的副幫主史火龍還是傳功長老的武功都比那胡青牛高出不知道多少,更不用說河間雙煞了,這兩人的武功也不比自己差,這樣的人物,怎麼會死在胡青牛的弟子手裡?

“胡說八道!”

想到這裡楊逍就有些嗤之以鼻,隨手將手裡的那張紙片震成了碎片:“這要是真的,那這蘇信不是比當初的陽教主都不弱多少了?這要是真的,我楊逍的楊字倒過來寫。”

元大都。

一臉面容醜陋,披頭散髮,臉上都是一道一道縱橫交錯深深刀疤的頭陀從一處藥房出來。

藥房裡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

他手裡提溜着一個圓溜溜的包裹,這個包裹的下面,已經被血水染紅,殷紅色的血水正一滴一滴的從這個包裹上滴落下來。

四周的行人看到他,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紛紛低頭避讓,不敢直視。

幾位帶着兵刃的精壯漢子看到這醜陋的頭陀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對着這頭陀恭敬的問道:“苦大師。”

“啊!”

這醜陋頭陀似乎是個啞巴,他啊了一聲,便把手裡提着的那個圓鼓鼓的包裹扔給了地方,而那領頭的精壯漢子連忙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打開包裹,裡面竟然是一顆剛剛割下來的人頭。

“苦大師,這便是那明教在大都裡安插的一位舵主吧?”精壯漢子恭敬的詢問着。

“啊啊啊!啊!啊啊!”醜陋頭陀一邊嘴裡發出啊啊啊的聲音,一邊比劃着,最後指了指旁邊的一座酒樓,又對着幾人擺了擺手,示意這幾人先回去,他要去一下酒樓。

“那咱們便回王府向王爺覆命了!”

那幾位精壯的漢子拿着那個裝着人頭的包裹匆匆離去

來到酒樓。

醜陋頭陀用手指在菜牌上隨便點了幾個菜,葷素都有。

找了一處空着的桌子坐下。

他的臉上都是縱橫交錯的刀疤,醜陋的令人作嘔,但他的眼神卻極有明亮,宛如秋水。

他坐在酒樓的二樓,居高臨下的看着剛剛自己出來的那座藥房,眼神裡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悲傷的神色,他剛剛在那座藥房裡,親手殺死了七個人,這七個人跟他一樣,都是明教的弟子,殘害同門在明教戒令上乃是不赦之罪,但他卻非做不可。

這時,旁邊一桌討論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哎你聽說了麼?那丐幫在雄州大會上……”

“這事啊,誰不知道,聽說那個蘇信,是蝶谷醫仙胡青牛的弟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那丐幫的史火龍史副幫主厲害吧?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了,被他一掌就給打的經脈寸斷而死!”

“我也聽說了,據說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呢!”

“嘿!我說點你們不知道的……我聽我一個丐幫的朋友說,這蘇信可不只是胡青牛的弟子,他的武功,乃是百多年前西域白駝山的傳承!”

“白駝山?那是什麼門派?沒聽過!”

“呃……我也沒聽過,反正就是一個很厲害的門派了……”

醜陋頭陀聽到他們說的是最近在江湖上盛傳的蘇信的事,這幾日他聽過太多次,已經沒了什麼興趣。

但突然停到他們說起白駝山。

頓時就豎直了耳朵。

不過聽到這些人說那胡青牛的弟子是白駝山的傳人的時候,他則是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恐怕只有他才知道,那個蘇信纔不可能是什麼白駝山的傳人,因爲白駝山,早就沒什麼傳人了。

丐幫總舵。

丐幫幫主耶律淵如看着眼前的四具屍體。

眼神流露出極痛苦的神色。

一個年輕女子正趴在史火龍那雄壯的屍體上哭泣着,聲音悽切。

耶律淵如咳嗽了兩聲,他之前練功傷了肺腑,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從兩年前開始,他便逐漸把幫內的事物交給了自己的那位弟子,也是自己的佳婿,本想再過幾年,就把這丐幫傳給他,沒想到,沒想到……

想到這裡。

耶律淵如眼眶不由得溼潤了起來。

“此仇不能不報!”

這次蘇信跟他們丐幫結下的是不共戴天之仇,要是這種仇他們丐幫都能忍下來,那丐幫恐怕日後在江湖上要永遠擡不起頭來了。

更何況,死的還有自己的親傳弟子,自己的乘龍快婿。

耶律淵如也知道,他之前仔細的詢問過從雄州逃回來的丐幫弟子,還有自己那女婿提前派回來報信的吳長老,他知道當初在雄州時自己那女婿,還有曹長老,還有那河間雙煞制定的是什麼計劃,那計劃在他眼裡,簡直就是萬無一失。

但就是這樣的計劃,他們還是失敗了。

那這個蘇信的武功之高,已經完全超脫了自己的想象,恐怕只是憑藉他們丐幫想要報仇,是斷然不行的。

“紅兒!”

耶律淵如撫摸着手裡那根細長的碧綠的宛若翡翠的竹杖,對那個趴在史火龍身上哭泣的年輕女子叫了一聲,那女子抽泣着擡起頭,看向了一旁的耶律淵如。

這女子的容貌極醜,她鼻孔朝天,一張闊口,露出兩個大大的門牙,直有兇惡之態,她的小肚微微隆起,顯然是有了身孕,她便是耶律淵如的女兒耶律紅,自然也是史火龍的妻子。

“爹爹!”

她看着耶律淵如,淚水如斷了串的珍珠一般順着她那張醜陋的面龐滾下。

“……你拿着這根竹杖,去終南山之下,那裡有一片樹林,在林中有一座活死人墓,你去找那活死人墓的主人,望他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出手相助……”耶律淵如將竹杖交到自己女兒的手裡,一字一頓的對自己的女兒交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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