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水道密集,由北向東共有七十多條河港下泄長江,可是三個人沒有導航,不識水路,只能在江南的這片水域裡四處亂撞。
因爲船大難調頭,他們只敢沿着大河向前。還好,郭琛把握住了大方向,船隻還是一直朝東駛去。
一路順着不知名的河道趕路,這亂世來臨,曾經熙熙攘攘商船密佈的河道上空無一物,甚至連艘漁船都不見。
河道兩邊荒草連天,到處都是那種乾枯焦黃的顏色,只能偶爾從蘆葦蕩中聽到黃狼惡獾的悲鳴,證明他們還在人間。
“郭,咱們得找個船伕來幫忙!”眼看前面出現了河叉,三人一時又難抉擇起來。
這一條水道選錯,可能又會耽誤一天的功夫。
一連幾天他們都在河上飄蕩,經過的村落很多,但是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河裡飄着的,倒斃在岸邊的餓殍卻不知幾凡。
剛開始看到這些形狀猙獰的浮屍,卡特還會控制船頭輕輕繞開,可是時間久了卻也不在乎這些了,整艘船就被他控在水道中間,所以時不時都能聽到咚咚的碰撞聲。
張奈文和郭琛窩在船舷旁牌後面烤火,這船裡吃食不多,最重要的是沒有鹽,三個人每天只能煮粥下嚥。
“這世道,到底還有沒有人了!”張奈文喝了半碗稀粥,搓了搓凍得發抖的雙手,望着岸邊了無生機的河灘小聲的嘀咕着。
自從在河裡遇到浮屍,三個人連捕魚的心情都欠奉。
特別是郭琛蠱匣裡的青斑鱉,這東西能夠成精,估計最近也吃了不少人牲。
又是一陣寒風呼嘯而過,郭琛緊了緊領口的棉甲,呼的一擡手,只見天空中飄飄忽忽的灑落下無數冰晶,一枚六棱型的雪花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下雪了!
千里饑荒。
老天還要在這時候下雪!
這雪勢開始極小,可慢慢的化作鵝毛大雪。
天地無聲。
只能聽見漁船破水的嘩嘩聲。
一陣刻骨的悲涼從郭琛心中涌起,他站起身來眺望遠方,忽然神情一凝。
咦!
船尾處突然傳來了卡特興奮的喊聲。
“郭,快看,左手方!”他的聲音顫抖好似不敢相信一般:“有人點火...那裡好像有人煙!”
張奈文拄起鳥銃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激動的說:“太好了,這船上幾千兩銀子沒處花,老子特麼要吃肉!”
漁船緩緩轉過河腰,一座水鎮出現在衆人眼前。
數米高的青石圍牆,蔓延的前凸碼頭停靠着大大小小几十艘客船,嫋嫋的炊煙就從水鎮中緩緩的升騰起來。
這一番尋常的人間景象,竟然讓郭琛心中升起了無限感慨。
“哎...”連張奈文都不由長嘆一聲。
見慣了現代社會平靜祥和的生活,此時再看眼前這一切,方知‘太平’二字是何等難寫。
“卡特,朝小鎮開過去!”
根本不要郭琛吩咐,卡特早已經自覺的調轉船頭。
這水鎮越來越近,郭琛的黑羽蜂之眼輕輕顫抖,將一切盡收眼底。
這水鎮彷彿已經被改造成了小堡,剛開始看到的青石圍牆只是第一道,而後又有兩道由低到高的土圍子將整個小鎮包裹起來。
而那幾十艘漁船也不是停靠在岸邊,而是同樣的被鐵鎖連在一起,架在河道之中,用來封鎖河道。
看到有一艘漁船靠近,鎮頭的望樓上立刻敲響了銅鑼,同時又燃起了黑煙。
剛剛看到的哪裡是炊煙,明明是警示的狼煙!
眼看小船越來越近,水鎮旁忽然生起了一陣白眼,接着轟隆隆的炮響才傳到耳邊。
郭琛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左瞧右瞧不見炮彈落下。
這才知道這炮是示威的意思。
“卡特,下半帆!”
看到卡特的反應慢了半拍,他立刻衝到桅杆旁解開帆繩。
在水戰中降帆是表達善意的體現。
看到漁船上的船帆並沒有鼓足風力衝過去,而是忽忽悠悠降下硬帆,水鎮的騷動這才停止。
隨着漁船越開越近,郭琛終於在蘆葦蕩中看到了些許人影,他們或三五成羣圍在火堆旁取暖,或零零散散攥緊向陽的地窩子裡,離水鎮越近難民越多,顯然和郭琛一樣,全都被這裡的人煙所吸引。
彷彿是被船上的粥香吸引,不知誰一聲呼和,這些人全都刷刷的跑到河邊,他們一個個面黃肌肉,蓬頭垢面,看着過船不由伸出雙手,青黃色的雙眸中閃動着詭異的光芒。
“大爺!賞點吃的吧,小的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行行好,給點什麼都行。”
更多的人更是餓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託着手裡的孩子大喊道。
“大爺!要孩子麼,給口飯吃就行...他爹死的早,求你給老張家留個後。”
她手裡的孩子不過七八歲的年齡,此時凍得面色鐵青,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
看到此情此景,郭琛倒抽一口寒氣,立在船頭道:“各位老少爺們,確實沒有半袋糧食,你們朝東走,到了江邊興許還能求活!”
可岸上的這些餓極了眼的難民哪裡相信,只聽有人大吼一聲。
“船上有糧,我聞到米香了,是大米!”
“這是糧船,船上有糧食!”
“殺狗官,搶糧船!”隨着一聲呼和,十幾個餓極了的難民嘴裡喊着斷刃,徑直跳進冰冷的河水中,朝船上游來。
這天寒地凍還下着大雪,郭琛一行都不敢下水,這些難民爲了一口吃食已經不管不顧了。
此時情況緊急,郭琛抄起鳥銃朝天放槍。
只聽砰的一聲。
彷彿是來自靈魂的恐懼,兩岸難民爲之一寂!
“誰在上前,格殺勿論!”
隨着郭琛響槍,下水難民慌張的逃回河岸。
只有兩個水性極好的漢子,還沒剛從冰水中探頭,就被郭琛用槍托砸的頭破血流,吞了幾口冰水後咕嚕嚕的沉入水底。
不消片刻,血污便染紅了河水。
也許是他身上這身清兵棉甲起了威懾作用,又或是張奈文調整了火炮的炮口。
這羣難民憤憤的散開,重新恢復到行屍走肉的狀態。
漁船繼續向前航行。
不一會一艘小船從水鎮中駛來,擋在漁船前面。
除了瑟瑟發抖的艄公,船上還站着一箇中年漢子,他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只是看着郭琛身上的軍袍時眼中卻不是閃着精光。
RNG輸了,哎,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