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緩行於碧波盪漾的西湖上。禹天來在船艙中一張小几前閒坐品茗。小青毫無淑女形象的趴在船頭,懶懶地曬着太陽。五鬼之末的禹財則在船尾有一下沒一下地蕩櫓搖槳。
在一艘船從旁側經過時,小青撐起上半身,使得飽滿的胸脯顯得愈發高聳,伸長粉頸張望了一眼後,便又懶懶地趴了下去,有氣無力地道:“師傅,你算的究竟準不準?從上船到現在,弟子已經看了幾十條船,哪有你說的師弟和他那位有緣人?“
禹天來悠然道:“爲師已經說了,你只管在船上等候,時機一到自有應驗,誰教你非要一艘船一艘船地去找。“
兩師徒正在說話間,方纔還是風和日麗的天氣陡得變了,一大團烏雲不知從哪裡憑空冒了出來,霎時遮蔽了大半個天空,同時一陣狂風平地捲來,風頭剛過,豆粒大小的雨點便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霎時已如盆傾瓢潑。
今日正值清明時節,掃墓後遊賞西湖的人不少,僱了車船的還不打緊,步行的人們一個個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在雨點落下時,小青便貼着船板如一條大蛇般滑進船艙,臉上帶着些迷惑的神色唸叨:“奇怪了,今天似乎不該有雨呢?“
穿戴上蓑衣和斗笠,仍在船尾搖櫓的禹財笑道:“青姑娘,豈不聞“天有不測風雲“變天下雨也沒什麼奇怪罷?“
小青撇嘴道:“你懂什麼,本姑娘本性屬水,若是該當下雨,空氣中的水汽變化絕對瞞不過本姑娘的感應。這一場雨來之前毫無徵兆,必然有些蹊蹺。“
禹天來則笑道:“禹財,你將船略向南邊偏移些行駛;小青,你還是到艙口望着些,應該很快便能看到漢文。“
“小人遵命!“禹財答應一聲,忙在手上使力,這艘小船立時向南邊偏移了一些。
小青則是將信將疑地瞪眼望向着禹天來,見這便宜師傅仍是慢條斯理地品着盞中的清茶,終於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轉身到了艙口,運足目力隔着雨幕向遠處眺望。
過了片刻,小青便看到迎面有一艘小船在風雨中如飛般駛來,在船頭有一人撐傘而立,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淋溼了大半,正是自己的師弟許仙。
“這個呆子,風雨如此之大,小小的一把傘怎夠遮身,他爲何不在船艙中避雨?“心中犯着狐疑,小青凝目張望,卻看到在船艙中坐着的一個白衣勝雪的窈窕身影。雖然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側臉,卻也能看出那是一個容貌絕美的佳人。
“難道這便是許呆子的有緣人?“小青眼珠一轉,急忙開口喝道,“師弟,師傅和師姐我都在這裡,你還不快過來拜見!“
許仙聽到這一聲召喚時身體立時一僵,轉頭循着聲音望來,恰好看到從船艙裡探出頭的小青那張帶着似笑非笑神情的俏臉,自己的一張臉莫名地便紅了起來,下意識地便回頭看向船艙裡面。
船艙中坐着的那個白衣女子抿嘴輕笑,其美如春曉之花,隨即開口溫言問道:“許相公可是遇到了熟人?”
許仙訥訥地答道:“前面的一艘船上是我師傅和師姐……”
白衣女子舉手輕攏鬢髮,溫柔地笑道:“既然是許相公尊師在此,許相公自然應該前去拜見。”
其實許仙心中也頗熱切地想向師傅請教,自己方纔邂逅的這位白姑娘是否便是自己要尋找的那位“有緣人”,當即便吩咐船伕向對面的船駛近。
兩艘小船輕輕靠攏在一起,許仙心中忐忑地正要開口問白衣女子是否要跟自己一起去見師傅,卻聽到師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白道友請過來這邊船上一敘,貧道禹天來在此恭候。”
聽到師傅喚“白道友”,許仙登時瞠目結舌,再次轉頭來看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盈盈起身從船艙裡出來,朗聲道:“不敢,既是禹道長相邀,白素貞自當從命。”
許仙見白衣女子出了船艙,立時忘了方纔的驚訝,也沒有注意到她身上似乎籠罩着一層奇異的力量,空中落下的雨水其實沒有一滴沾身,趕緊地將手中的傘遮到她的頭上,自己卻徹底露天被淋得透溼。
白素貞看着身邊實在傻得有些可愛的許仙,心中在感動之餘也不由得暗歎了一聲:“冤孽!”
她本爲了卻塵緣而入世,心中想得是待到恩怨了了便重回山中修煉,以求可以飛昇仙界而得自在逍遙。豈知今日按照師姐的指點終於在西湖之畔尋到恩人的轉世之身,一見之下,一顆本已修煉得圓融通透、靜如止水的道心竟隱隱地有些萌動,而且隨着與對方相處越久,道心也越發的不穩,漸漸地已有失守之象。
“情關難過!”她心中忽地閃過一位同姓好友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兩人都懷着心事到了另一艘船上。禹天來已經帶着小青出了船艙相迎。他們同樣有法力護身,雨水也淋不到他們身上。
“這一場及時雨已經促成一段姻緣,如今也該功成身退了。”禹天來油然說了這一句令許仙和小青莫名其妙,卻令白素貞雙頰飛紅的話,隨即便將衣袖望空輕輕一擺,空中密佈的烏雲隨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方退開,轉眼間雲收雨歇。
許仙急忙上前施禮:“弟子見過師傅。”
禹天來笑道:“船艙中有乾爽衣服,漢文你先去換下這一身溼衣,不要弄得傷風生病。”
“多謝師傅關心。”許仙也覺得身上溼答答地不大爽利,當即向師傅道謝,又向身邊的白素貞告了罪,鑽進船艙去換衣服。
這時禹天來和白素貞才相互見禮。他們雖是互稱“道友”,而且論起修爲境界和修行的歲月,都是白素貞更勝一籌。但是禹天來的身份是許仙的師傅,白素貞想到許仙時,面對禹天來便不由自主地顯出些恭謹和拘束。
禹天來心思靈敏通透,已將對方前後的心理變化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當即含笑問道:“白道友可是已經後悔了此次身入紅塵?”
“確實一些後悔了。”白素貞清麗出塵的臉上現出一抹苦笑,雙方皆是元神之境的大修士,言談之間直指本真,也不必有什麼忌諱,“素貞沒有想到自己清心寡慾修持千年,竟會如此輕易墮入情關。恩情未了,又陷情劫,這塵世素貞恐是易入難出了。”
禹天來則笑道:“道友此言,貧道不敢苟同。一顆道心須向紅塵裡磨練,纔可真正剔透無瑕。所以這一道情關對道友而言,是劫是緣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