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單的兩字，攜夾的元立徵高高飛起的頭顱，在這地宮深處不斷迴盪。
他這具亦是武聖級別的肉身，霎時間就被段真一掌擊的四分五裂，血液衝高十餘丈，灑落周遭。
“好一個太上道主。”
可即便肉身驟然碎裂，元立徵卻彷彿絲毫爲受損傷一般，兀自發聲，聲音低沉到刻骨生冷。
一團明晃晃的神魂之體，如鬼影迷重般浮現，地上的血紅長毯彷彿有了生命，化爲了一幕幕宛若真實的血池。
對於他而言，肉身僅是一個載體，一個可隨意丟棄的軀殼，神魂纔是唯一。
嗚嗚嗚嗚！
如泣如訴的低嘯掀起重重疾風，打着旋蕩過四周，將那浮空的碎石都擊成了粉末。
“修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
段真依舊手掌虛擡，託着這龐大的地宮沖霄而上。
他看着顯露出了神魂之體的元立徵，眼色未變，聲音依舊淡漠。
“萬劫陰靈難入聖？黃口小兒，輪得到你來指點我如何修行？”
元立徵見得段真出語，先是一愣，隨後整個神魂化爲的人形立刻接連顫抖，顯然是被這句話氣的心神動搖。
他堂堂桃神道當代執掌者，修行幾百載有餘，對於性、命之道幾乎如觀掌紋。
眼前這個黃毛小兒，只不過是得了太上道統，有什麼資格來點評他的修行？
轟轟轟！
僅是念動之間，他這神魂之力便開始招搖變幻，並以一種肉眼都難以捕捉的速度，化爲了一個巨大手掌。
“砰！”
虛空如有無窮莫名力量顯化，而手掌之上的紋路，彷彿也有無數繁雜情緒蔓延。
僅是一個呼吸，便壓住了這一處漸漸升空的龐大地宮，令無數岩石沙土倏地一震。
“七神魔偶，祭！”
巨大的手掌甫一出現，就連着重重狂風從四周涌起，而元立徵的聲音也霎時變得極爲陰惻低沉。
嗚嗚嗚！
似有惡鬼低鳴的聲音，忽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天地間的苦痛懼恐正全然凝聚於這手掌之中。
這手掌細看下去，竟是足足七根手指化形凝聚，每一根都似一個奇異的人偶，正在睜嘴開合，無比詭異。
桃神道，七大神偶，悉數齊出！
這元立徵嘴上說着不屑憤怒之語，可一出手便動了全力！
“七情之苦，六慾之痛。”
段真見得這七個人偶所化的巨掌，心裡猛地一跳，只覺心神深處忽而有無數的負面情緒霎時而生。
生、老、病、死，貪嗔癡、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諸多苦痛懼恐，全然涌出，彷彿化爲了一張無法脫身的巨網，朝着他的四梢七竅、五臟六腑、奇經八脈，衝涌而去！
這些痛苦之意，這些恐懼之念，似要將他的神魂湮滅，將他的念頭沉淪！
“還差了不少，遠遠不夠。”
可這一刻，段真卻微微搖頭，擡着的手掌依舊保持着上撐的姿勢。
他眼中僅閃過了一絲迷失，連一個呼吸都沒有持續，便迅速化爲了清明。
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之聲倏地炸開，那橫在頭洞的七指人偶手掌，當即爆出七個通紅血洞，四散的神魂之力衝涌周遭，演化出一幕幕帶着黑霧的混亂氣流！
而這本被其凝固阻攔的龐大地宮，便再次升騰而上！
失了巨掌的阻攔，整個地宮終是如同破開了屏障一般，被段真一掌頂上了地面！
“怎麼可能？怎麼會毫無影響？！”
塵埃漫天，衝上足足百丈之高的浩瀚晴空，而元立徵的神魂也不受控制般的炸開，顯然是心神反噬，念頭受損嚴重。
但終究是四劫鬼仙之身，他僅在剎那之間，便再次重組了神魂。
不過此刻整個地宮都被頂上了地面，甚至還在不斷升高，彷彿要被託上穹天，撞入那雷劫雲層深處！
“這點痛楚，不足我過往破劫時的萬一。”
而就在這一刻，段真目光盯住元立徵，語氣變得有些飄遠。
桃神道這吸納衆生七情之苦痛，六慾之懼恐的法門，實則並不算弱，而且對於神魂的凝練也頗有益處。
只不過益在自身，害在他人罷了。
將一個人折磨到心神崩潰，自我淪陷，便能抽取其中的一絲最爲精純的念頭，這一縷念頭便像一種世人說的惡鬼、怨靈之流，極爲精純。
畢竟被害之人無一不是在生前遭遇了難言的苦難，再加上些許情緒干擾之術，便能將這股念頭演化至最大。
方纔那七尊人偶變化的手掌，便是元立徵這些年累積的所有他人之苦痛懼恐！
光是人數，足足都有上萬人之巨！
甫一出現，就連段真都不由迷離了一瞬。
可饒是這力量如何突兀，也僅止於此了。
且不說突破第四階中期時的心魔之痛楚，就連血神經的九幽冥火灼魂，都比這七尊人偶帶來的痛苦更甚一絲。
這元立徵以爲段真只是一個剛入道未多時的少年，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心神之痛，是故纔會用出這極爲邪門的功法，好擊破段真的道心。
可實際上這一路修行而來，段真所遭受的苦難，遠超旁人不知多少，豈是這點力量能夠衝擊的？
“你…”
元立徵被段真這種飄遠的目光一掃，反而神魂涌起一股莫名寒意。
他已經足夠高看段真了，光是聽聞了消息之後，便第一時間逃跑，甚至還耗費香火念頭，召喚桃神來助。
可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一路隨着自己進了地宮，想來之前便附着在那個探子身上了吧？
而之後被段真擊碎肉身，他也立馬動用了當下能擊出的最強一擊，可沒想到依舊被瞬間破去，還順帶震散了一次自身的神魂。
不是他不夠重視，而是段真的表現，太過恐怖！
這根本不是一個堪堪十四、五歲的少年！
恐怕乾靈虛當年都沒有這般強橫吧！
“我認栽，殺了我吧。”
這一刻，元立徵心灰意冷，再無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竟是主動投降了。
“殺了你？”
而段真卻突而一笑，彷彿被對方的話語驚訝：
“幾百載來，被你殘害虐殺之人，數不可數，豈能是一句殺了你就能揭過的？”
“那你要如何？我乃四劫鬼仙、神魂之體，些許折磨豈能傷得到我？”
元立徵見段真不欲直接殺他，不由冷笑。
“我自然知道你乃鬼仙，不懼常人的苦痛…”
段真微微搖頭，手掌下壓，便將這整座地宮定在半空。
旋即，他大手一抓，將元立徵的神魂之體捏在了手上：
“不過我有一功法，雖無有桃神邪術之惡，卻正好專門折磨神魂，別的不敢妄言，至少從今往後三百年間，定當讓你心滿意足。走吧，你那一手提拔的周門主，也在等着你呢。”
話音一落，段真便揮掌託動整個龐大的地宮，劃破空氣，朝着來時的方向破空而去。
“往後三百年，心滿意足…”
聽得此語，元立徵這神魂之體都不由打了個寒顫，彷彿遇見了自己未來將要受到何種恐怖的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