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那厚實的手掌搭在谷大用的肩膀之上,緩緩的將谷大用給扶起來,安慰谷大用道:“朕如何不信大伴呢,朕深信大伴就如同自己一般,若是不信大伴,朕又怎麼會將司禮監總管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由大伴你來執掌。”
谷大用感動萬分道:“陛下,焦芳他們這是污衊,他們這是污衊啊!肯定是因爲老奴反對他們的建議,所以他們纔在陛下面前污衊老奴,您要爲老奴做主啊!”
眼見朱厚照一如既往的信任於他,谷大用心中的那點擔心自然是煙消雲散,一副萬分委屈的模樣,抓住機會不忘在天子面前給焦芳幾人上眼藥。
朱厚照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道:“大伴放心,朕這便派人前去訓斥幾位閣老一番,讓他們好生理事,若是再來無事生非,攻訐大伴,朕定懲不怠!”
當着谷大用的面,朱厚照目光從身後幾名內侍身上掃過,伸手一指其中一名內侍道:“黃錦,你即刻前往司禮監,傳朕口諭,內閣自焦芳以下,罰奉半年,再有攻訐大伴者,嚴懲不怠!”
一旁的谷大用聞言頓時趴在地上向着朱厚照叩首道:“老奴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服侍天子回寢宮安歇,谷大用退出天子寢宮。
陰暗的角落當中,就見谷大用正一臉陰戾的盯着面前兩名內侍。
這兩名內侍皆是天子的近身內侍,可是面對谷大用的時候卻是一個個的面色慘白,低着頭,根本就不敢去看谷大用的眼睛。
這會兒谷大用面目陰沉的盯着二人道:“你們兩個給我一五一十的道來,今天焦芳他們幾人入宮面見陛下究竟說了些什麼!”
噗通一聲。
就像谷大用跪拜天子一般,這兩名內侍也是跪倒在谷大用的面前。
“大總管,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不能說啊!”
“是啊,大總管,說不得啊,奴婢等若然說了的話,只怕是性命不保啊!”
兩名內侍的反應讓谷大用神色爲之一變,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谷大用向着天子寢宮方向看了過去。
藏在袖口之下的雙手猛然之間握成了拳頭,眼中一抹凜然的殺機一閃而逝,不過很快谷大用吐出一口濁氣,目光緩緩的落在了兩名內侍的身上。
只聽得谷大用聲音輕柔的向着兩名內侍道:“就連同咱家都不能說嗎?”
兩名內侍聽着谷大用那輕柔的聲音,更加的緊張起來,甚至都不敢擡頭去看谷大用的神色,只是不停的叩首道:“大總管,說不得,說不得啊,您就不要爲難奴婢們了!”
就見谷大用將兩名渾身顫抖的內侍扶了起來,然後幫兩人正了正身上的衣衫道:“不要怕,咱家也知道,有時候陛下的旨意我們做奴才的是違逆不得的,既然是陛下不許你們外泄,那麼咱家也不爲難你們了。”
說着谷大用擺了擺手道:“你們且去吧,記得好生服侍陛下,若是有什麼地方疏忽了,當心咱家不饒你們。”
“多謝大總管,多謝大總管!”
看着兩名內侍連滾帶爬的離去,谷大用臉上那柔和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見,轉而陰沉着一張臉。
看着天子寢宮,谷大用心中波瀾起伏。
從那兩名內侍的反應來看,顯然焦芳、王守仁他們今天入宮面見天子肯定說了自己的壞話,其實這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谷大用不怕王守仁他們告狀,他最關心的是天子的反應。
天子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派人前去訓斥焦芳等人,若是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這表明天子對自己還是非常的信任的。
只是不知爲什麼,谷大用心中總是有那麼一絲不妙的感覺。
搖了搖頭,谷大用低喃道:“陛下生性寬宏,本就是重情之人,如果說真的要治罪於我的話,怕是已經爆發雷霆之怒了。”
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谷大用轉身離去。
寢宮之中,原本已經入睡的天子這會兒卻是一身月白中衣立於寢宮之中,兩名內侍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天子面前。
這兩名內侍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被谷大用給攔下問話嚇得不輕的兩名內侍。
這會兒兩名內侍面對天子可是比面對谷大用的時候壓力還要大。
只聽得朱厚照向着兩名內侍道:“谷大伴都問了你們些什麼,你們又是如何應答的。”
兩名內侍一五一十的將他們同谷大用之間的對話說了一遍,甚至谷大用的神色變化,兩名內侍都偷偷的瞧在眼中,這會兒也都一一道來。
朱厚照擺了擺手,示意兩名內侍下去,一個人站在那裡,輕嘆了一聲道:“秦大監,你說谷大用他會對朕不利嗎?”
角落之中,一道佝僂的身影站在那裡,整個人沒有一絲的動靜,甚至可以說沒有一點的存在感。
秦安,大內第一人,侍奉了幾代帝王的強者,一身葵花寶典已然修煉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秦安素來坐鎮大內,不過像現在這般被天子調來貼身守護可是非常之罕見。
當初運河總督起兵,便是秦安貼身守護朱厚照,寧王起兵,京師戒嚴,同樣是秦安坐鎮天子寢宮。
如今秦安再次出現在了天子寢宮,如果說知曉那些知曉秦安的存在的人得知秦安再次出現在天子寢宮,怕是一個個都要爲之震動了。
可以說每一次秦安出現,都意味着天子的安危出現了危機。
只是秦安聽了天子的話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站在那裡。
秦安活了上百年,侍奉幾代帝王,見慣了各種場面,所以秦安深知一點,伴君如伴虎這話絕非是虛言,想要在大內這等到處都充斥着危機的所在活的長久,謹言慎行,少說多看卻是最基本的。
而秦安也正是秉承這些,再加上其一身修爲,所以才能夠熬死了與他同時期幾乎所有人,一直活到了今天,依然受天子所信重。
對於秦安的性情,天子自然是有所瞭解,他開口詢問秦安,其實也沒有想過秦安能夠回答於他,他那一句問話更像是一句感嘆。
接下來幾日,風平浪靜,原本疑神疑鬼了幾天的谷大用常駐宮中幾日,可以說每日都侍奉在天子的身邊,卻是沒有發現天子對他的態度有絲毫的變化,漸漸的也就安心下來。
這一日,內閣首輔焦芳竟然在上朝的路上遇刺,原本平靜的京師乃至朝堂之上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之上,如同油鍋之中灑落了水滴一般,惹得無數人爲之譁然。
嘭的一聲,就見一隻茶杯被狠狠的砸了出去,御書房當中,朱厚照怒氣沖天的吼道:“大膽,真是大膽啊,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內閣首輔竟然被賊人所刺殺,這是何等的荒唐啊,查,給朕查,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幕後主使者給朕挖出來!”
御書房當中、十幾名朝中重臣在天子的怒火之下一個個的低着頭,心中思緒飄飛。
發泄了心中的怒火,朱厚照掃過一衆人道:“焦愛卿的傷勢如何了?要不要緊,何時可以上朝……”
王守仁同楊一清幾人對視一眼,就聽得王守仁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焦閣老雖然說福大命大,僥倖逃過了一劫,但是也是受了點傷,再加上年事已高,受到如此驚嚇,整個人卻是垮了,怕是要休養的大半年時間纔有可能恢復。”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焦芳沒有大礙卻是讓朱厚照安心了許多,但是王守仁卻說焦芳至少休養大半年時間,這不禁讓朱厚照爲之憂心起來。
一方面朱厚照是關心焦芳的情況,另外一方面則是焦芳明顯在短時間內無法理事,朝堂之上卻是缺不得一位內閣首輔,所以朱厚照必須要安排一人爲內閣首輔,執掌大局。
微微一嘆,朱厚照道:“既然如此,那麼朕便准許焦愛卿在家中休養,待到焦愛卿痊癒之時,再行還朝便是。”
說着朱厚照向着站在一旁的谷大用道:“谷大伴,你稍等下便代表朕前去探視一下焦閣老,告訴他好生養傷,不必擔心朝中之事。”
谷大用連忙應了一聲道:“陛下儘管放心,奴婢一定會親自前去探視焦閣老。”王守仁、楊一清幾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不過看了看天子卻是一個個的閉上了嘴巴。
一衆人各自散去,谷大用陪着王守仁、楊一清幾人出了御書房,就聽得谷大用向着王守仁、楊一清二人道:“兩位大人莫不是前去探視焦閣老嗎?”
楊一清衝着谷大用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幾分笑意,但是王守仁卻是神色平靜,沒有流露出什麼表情。
谷大用毫不在意同二人走在一起,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谷大用看着楊一清還有王守仁二人,臉上帶着幾分陰沉的笑容道:“兩位,你們說咱家若是去探視焦閣老的話,焦閣老他會不會非常的激動呢。或許焦閣老這一激動,自己便可以下牀走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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