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留從城西關王廟回到碧溪堂,已是日上三竿時節,信步走到碧溪堂後院看望林楚楚。爲了這妞,他差點跟仙遊城大賊酋麻葉九怨的部下大打出手。王婆留也搞不清楚他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如果以商人做生意的眼光來度量這件事,好象不太值得,但王婆留還是覺得他沒有做錯,假如他再遇見這樣的事,他依然執迷不悟要管這樣的閒事。
林楚楚剛剛起牀,正坐客房的梳妝檯前梳洗。王婆留走到客房的窗下就不由自主放緩腳步,正拿不定主意是否向林楚楚打一聲招呼。心想:“且讓她梳妝打扮完再說吧。”於是他徘徊窗下,頗有點不知所措的意思。
林楚楚不知王婆留在窗外等候她梳洗。這妞對着鏡子左瞧右瞧,不時鼓腮搖頭,好象對自己的外表形象很不滿意。描畫眼眉,塗抹胭脂,足足折騰一柱香光景尚不停手。
王婆留有點焦急了,放任這妞如此磨磨蹭蹭的不斷照鏡梳妝,只怕這妞會把這慣性的梳洗動作無休無止進行下去,直至太陽下山爲止。
女爲悅已者容。這妞花這麼多時間心思打扮給誰看呢?其實這妞在王婆留眼中簡直俊死了,美如天仙,根本不必再梳妝打扮了。憑着純出天然的素妝也足已能讓看見她的男人靈魂脫離軀殼了。
王婆留知道他必須乾咳一聲,或者主動上前敲敲門,才能阻止林楚楚繼續對着鏡子自戀下去。他正要越過窗戶,上前敲門,忽見林楚楚寬衣解帶,似乎感到自己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太好看,要重新換上一套新衣服。林楚楚牀頭放着幾件趙貞送給她的換洗的花衣裳。林楚楚慢騰騰換上一件,攬鏡自照,情思彷彿。越看越不滿意。又脫下再換,三易其裝。
常言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穿上白絹窄袖繡花新衣裳的林楚楚越發顯得嫵媚動人。王婆留看到這裡,不覺渾身發燒,他看見林楚楚這麼漂亮可愛,眼睛都直了。林楚楚只換外衣,內衣始終分毫不動。不可能稍泄什麼春光讓王婆留一飽眼福,但林楚楚那近乎完美的軀體曲線,顯山露水的雙峰輪廓,足以讓任何男人心醉迷戀。
未曾學藝先學禮,未曾學武先習德。王婆留未學武功之前,先跟邵仲文讀過半年私塾,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偷窺林楚楚換衣服,一個嚴於自律的正人君子也不可能完全壓制自己身體內的卑劣原始慾望。王婆留伸出鐵指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暗暗提醒自己別看這兒童不宜的東西,可眼晴還着魔似的湊向窗戶。王婆留心裡不由嘆息道:“看來,我長大了。長大就長大吧,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反覆替換的衣服林楚楚根本沒有感覺到戶外有人,她依然一如既往地在梳妝鏡前搔姿攏首,陶醉在更換新衣的快感中。自戀、臭美是人類的通病,即便是從不介意自己形象的王婆留,偶爾穿上新衣的時候,也會覺得舒服,快活一陣子。女孩子在這一方面的剋制力比男孩子就更差勁些,許多女孩子可說是衣奴,她們來到這世上的目的就是爲了穿上幾件新衣裳向人臭美炫耀一番!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後,她們就覺得自己在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可幹了,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一提了。
趙貞提着食盒給林楚楚送早餐,看見王婆留在林楚楚窗下徘徊張望,心中老大不高興。她輕輕放下手中食盒,然後躡手躡腳地走近王婆留身後。王婆留神不守舍,也沒發覺趙貞到來。趙貞疑惑地看着象只沒頭蒼蠅一樣悠轉的王婆留,心中非常納悶:“我哥做啥事呢,臉都紅了?”探頭往窗口朝內裡一望,看見林楚楚身穿肚兜小衣,揹着她在換衣服,她心裡頓時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她突然加快腳步衝上前去,猛地從後面把王婆留的頭攬住了。
王婆留忽覺身後有些異樣,卻要回頭張望,早給人捂着雙眼。一個銀鈴般的女孩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猜猜我是誰?”
“是誰捂上我的雙眼,不准我再偷看林楚楚換衣服呢?”王婆留覺得捂着他雙眼的素手如玉般溫潤,微暖又帶點清涼,並散發出一股撫摸過玉蘭的清香。王婆留甚覺享受,一時間還真不捨得這女孩的手從他臉上移開。他根本不用猜測也知道這女孩是誰,但他纔不會一語道破,揭穿對方的身份。因爲道破天機,會令雙方都感到索然無味,他若裝瘋賣傻,那個女孩肯定是越加起勁鬧着玩。王婆留雖然年齡漸長,擔當大事,不得已故作老成,但少年貪玩的天性仍在,這時候碰上這個頑皮的女孩子,也如酒場上遇到知己,那逗樂捉狹人的心性油然而生,故作爲難,納納自語道:“是誰呀,讓我想想?”沉吟半響才道:“我實在猜不着。”
趙貞嬌嗔道:“幹啥,你敢開這種玩笑,討打不成,賞你一個爆粟。”言畢伸出玉指在王婆留頭上輕輕一叩,隨即一個雀躍,跳出幾尺之外,吃吃而笑。
王婆留故意捋袖握拳喝道:“那隻野貓子在我頭上抓一把?”
趙貞急得直跺腳道:“瞧你這張豬嘴皮,淨說混話──我是人呀!”
王婆留沒有什麼親人,眼見趙貞如小鳥依人一般粘着他,也縱容趙貞胡鬧,凡事都順着她的性子,任其率性而爲,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當時王婆留拍拍胸口,裝着如釋重負的樣子道:“原來是人呀,我還以爲撞見鬼呢!嚇死我了。趙貞,你來得正好,大哥正想找林姑娘商量一下她去留的事,勞煩你進去問問她,她老家在何處?還有什麼親人。我想早點送林姑娘回家,免得她家人掛念。”
趙貞笑意盈盈地望着王婆留攤開玉掌道:“拿來,拿人錢財,才能替人消災。你賞幾個小錢給妹妹,我替你辦好這件事,包你滿意。”趙貞心裡也巴不得趕緊把林楚楚打發出門,當日她在仙都奴隸市場看見林楚楚被倭寇欺負的時候,抑制不住母性的慈悲心腸,頭腦一熱便救下這個姑娘。事後又覺得林楚楚留在碧溪堂會對她構成威脅,很可能會與她爭寵奪愛。爲了防止林楚楚分享或奪走王婆留哪份長兄對妹妹的關愛,趙貞比誰都急切想把林楚楚遣送回家。
王婆留往懷裡一摸,只掏出幾兩碎銀與趙貞,道:“你喜歡什麼,上街去買吧。別賣一大堆無用的衣物,穿不了又作急送別人,人家也未必喜歡你的舊衣裳。”
勸女孩子不要買衣裳,就象勸男人不要學習交酬應酬一樣,顯然不是明智的建議,註定徒勞無功。趙貞聞言撒嬌扭腰表示不依,生氣地道:“討厭,討厭,我偏要買衣裳,你不是喜歡看女孩換衣服嗎,我穿給你看。”
王婆留臉色一紅,皺眉道:“快去辦事情吧,不要鬧着玩了。好吧,你願意買什麼禮物就買什麼,錢已給你,隨你怎樣花我都沒意見,行不行?”
趙貞努着櫻桃小嘴,氣呼呼地提起地上食盒。乒乒乓乓打開林楚楚的房門,沒好聲氣地“啪”的一聲,把食盒重重丟在桌上,大聲嚷道:“林姑娘,吃早飯咯,吃完飯就送你回家好不好?你磨磨蹭蹭梳妝打扮幹什麼哩,又不出門,穿得最好也沒人看,就如錦衣夜行,給鬼看不成?嗯,你家在哪?還有什麼人?………”趙貞連珠炮似的噼裡啪啦向林楚楚問這問哪,嚇得林楚楚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王婆留嘆了口氣,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得暫避風頭,閃到一邊候信。
很快,趙貞便打聽清楚林楚楚的籍貫及父母兄弟的名字。原來林楚楚是泉州西溪鎮人氏,父親林長卿還是當地有名的大富豪。倭寇劫掠泉州,打到西溪鎮把林家搶了,一家人在戰亂中失去聯繫,生死不知。
王婆留派雷妙達帶着幾個兄弟到泉州西溪鎮查訪林楚楚父親及叔伯兄弟的下落。幾天後,雷妙達把調查結果呈送到王婆留的案臺上。事情結果出乎王婆留的意料之外,原來西溪鎮被倭寇擄掠一空,林家也被劫匪夷爲平地,林楚楚的父母兄弟及親戚鄰里據說都被倭寇殺得一乾二淨。也就是說林楚楚已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她除了在碧溪堂暫時棲身,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可投奔了。
怎樣安排這女孩呢?王婆留一剎那覺得自己腦袋變得很大,有點頭痛了。林楚楚也哭哭啼啼懇求王婆留讓她留在碧溪堂,說她不會白吃飯不幹活,她可以做些女紅,補貼家用,只要王婆留給她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避戰亂就可以了。
恰在這時,廣東商會館的館長林敬翔叫他義子安行健來回復王婆留,說王婆留訂購數千匹白絹的事有些困難,無法辦妥,請王婆留另行設法。王婆留知道安行健是林敬翔的心腹和得力助手,林敬翔對他言聽計從。眼看這樁生意快沒戲了,他一時片刻之間,也無法另起竈爐找其他人洽談這樁生意。他目前掌握的人脈關係就這麼多,如果象林敬翔這樣的商業巨頭也籌措不了這幾千白絹,一般商人更不用說了。王婆留很清楚廣東一帶地方盛產桑麻絲綢,又沒怎樣受到倭寇的騷擾。買布疋只能向廣東商人求購,假如在廣東境內也籌不齊這幾千白絹的話,其他地方根本不用考慮了。
王婆留看見安行健一表人材,而且家境不錯,又尚未娶妻。忽然心生一計,便把安行健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問道:“你想不想娶個漂亮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