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南塘鎮大地主周萬福的小兒子,周全功倍受父母兄長的寵愛,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由於父兄們的溺愛,周全功自小養成一種唯我獨尊的霸道性格,任何人也不得違揹他的意願。他父母兄長把他當成小皇帝,對他千依百順,要什麼給什麼,除了無法摘下星星月亮給這周全功之外,幾乎周全功提出要什麼東西,他父母兄長都儘量滿足他的要求。
比方說,周全功還是四五歲大小屁孩的時候,周家的大人便領教了這小傢伙的厲害。一日,他二哥週二官與家裡一個揣茶倒水的丫環勾搭上了,便在後花園一個書房中擺下酒餚果品。兩個少年男女並肩而坐,你一懷,我一盞,男歡女笑,媚眼調情,忘乎所以。自古有謂:“花爲茶博士,酒是色媒人。”週二官與丫環調得火熱,摟做一堆,就在房間做起這苟且的事。不期酒醉的人,疏於提防;或者是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都是這樣隨便的吧!週二官與丫環搞那件事時居然忘了關門。只見這男女手忙腳高低敵,舌劍脣槍吞吐忙。色膽如天,不顧隔牆有耳;欲心似火,那管隙縫人窺。
這周全功一向有趁他二哥睡覺或者不在書房的時候偷拿東西的習慣。這日他竄到週二官的書房中偷拿瓜子、花生、水果、雞蛋之類的小零食。突然看見週二官狠啃丫環的嘴兒,以爲他們吃着什麼好東西,眼饞得咽喉發癢;又見他二哥把丫環的波波搓來搓去,以爲那是什麼好玩的東西。也伸手向週二官索吃要玩。週二官淫,興正濃,被他小弟周全功這樣打擾聒噪。氣得把這周全功打了幾下屁股,並轟出房去。
一向被父母慣壞,要什麼有什麼的周全功怎肯就此罷休?又哭又鬧,滿地打滾。他這麼一番驚天動地的叫嚷,不免驚動周家上下,仰仗老爺子周萬福出面平息事情。周萬福低聲下氣,對周全功又哄又騙,好不容易纔搞清楚周全功想要什麼,不覺有些爲難,苦笑道:“多大的羔子?曉得什麼是嫖,這樣成精作怪!”但若是不滿足周全功的要求,這小子就滿地打滾,決不起來,他已吃準他父母不會違逆他的心意。周萬福無可奈何,只好把那個揣茶倒水的丫環叫來,讓周全功去啃她的嘴巴。周全功啃過之後,自覺沒有什麼滋味,這才作罷。
周老爺子教育他的子女:“做人要想過得好,難免自私利己;活得痛快,必須對別人要狠。”周全功緊緊把他老爹這句充滿經驗教訓的話記在心中。他家附近有個鄰里周德新,在自家菜園子裡種了一棵南華李。每年結果時節,紅紅綠綠,碩果累累,很是誘人眼饞。周德新一家也是指望這棵南華李每年替他賺幾兩銀子補貼家用,擔心村裡的頑童偷吃果實,故對這棵南華李看守得極緊。周全功也惦記着周德新家這棵南華李,每年結果後,他都不忘去偷摘果實,狼籍一番。一般人偷吃果實,摘幾個吃飽就算了。可週全功卻是作賤浪費無度,生的也摘,熟的也摘,弄得滿地都是落果。周德新氣極了,只是不知是誰偷的?便在李樹下結了個草廬,防範這周全功作賤他的果子。這下可惹毛了周全功:“丫的,吃你幾個果子就這麼着緊,我放一把火,讓你吃屎去。”摸黑背了幾捆稻草,堆在周德新結的草廬下,放起火來。除了燒焦周德新的李樹之外,還險些兒把周德新烤成燒豬。
周全功自小就養成這種狠心、毒辣、唯我獨尊的霸道性格。這也是他能夠成爲南塘鎮孩子王的主要原因。他爲人刁鑽古怪得異樣,狡猾精明倍於常人,頏皮挑達出人意料之外。
“我兒聰明伶俐,倍於常人,他日必成大器。”作爲用小鬥出大斗入算計剝削佃農土財主周萬福,對他小兒子周全功損人利己的行爲不僅不加指責,反而十分欣賞。
周全功戲弄別人的成名之作,在他七歲那年夏天就發揮得淋漓盡致。那年夏日一個午後,留都南京工部一個下鄉收稅的官吏蔣來福,帶着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來到南塘鎮催徼稅收。這些人在南塘鎮耀武揚威,到處敲詐勒索。逞官威,揩油水,借收稅之名謀求私利,卡吃要拿,多收三五斗是常用伎倆。稍有不從,立即拳打腳踢。搞那些行商坐賈們怨聲載道,但大家生氣歸生氣,誰也拿這蔣來福沒辦法,只能幹瞪跟沒脾氣。
然而,逞官威至最高境界,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蔣來福,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栽倒一個七歲的小屁孩手裡。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蔣來福趕到周家催稅,下了馬,走入周家客廳坐下,自然而然要吃要喝。
周萬福見是父母官大駕光臨指導工作,流水地殺雞做飯,讓父母官痛痛快快吃一頓,必要時還得到青樓妓院請個粉頭來陪酒,讓父母官爽一把。父母官一爽之後,心情好轉,不會刁難人,麻煩事就沒有了。當然,該交的稅還是要交。但是父母官如果不爽呢,麻煩事就來了。比如說周萬福家有幾千畝良田,按例每年折銀該交一萬兩銀子。可父母官說今年稅率有變化,要交兩萬銀子,誰敢跟他爭辯?民鬥不過官,到頭來還不是乖乖就範。
蔣來福在周萬福家吃了半天酒,吃得昏天黑地,不辨東南西北。吃完飯,當然是伸手要錢。周萬福如數奉上銀票,但蔣來福說數目不對,不是一萬兩銀子,而是兩萬銀子,丫的明年要致仕退休了,他想在退休前撈一把。所以他儘管在周家吃得好玩得爽,仍然是獅子大開口。
周萬福只能暗罵他孃的,翻箱倒櫃,張羅籌措銀子。這邊周萬福爲湊夠錢糧忙得團團轉。那邊蔣來福吃多喝多了,肚子也翻江倒海,離座出門,找人問茅坑在那?
蔣來福東張西望到處找茅坑,卻不知道茅坑在那。看見周全功在門前玩耍,就笑吟吟撫摸周全功的頭,問道:“小官人,你知道茅坑在那?帶爺爺去出恭,待會爺爺給你果子。”
周全功也不見得明白蔣來福敲詐勒索他父親,總之這一日他福至心靈,聽見蔣來福要找茅坑,他高興得又蹦又跳,一馬當先,引路前行,把蔣來福帶到巷子盡頭一個簡陋的茅廁前。
蔣來福看見廁所,不假思索推門進去。還沒來得及解開褲帶,蹲下痛快,腳下的搭板突然高蹺,嚇他一跳,使他身子失去平衡,撲通一聲,頓時跌落茅坑之中。不是蔣來福喝高了站立不穩,失神跌落茅坑。而是周全功早在這個茅坑的搭板上動過手腳,無論蔣來福蹲坑的馬步功夫如何紮實,註定中招落入周全功的算計之中。蔣來福也許嫌周萬福家的酒水不夠,結果撲到茅坑喝足了黃湯。
事後,周萬福撫摸周全功的脊椎骨,歎爲觀止道:“我兒才比曹植,智如孔明。咱們大人們都拿這當官的沒辦法。你小小年紀竟然把他耍得團團轉。佩服啊佩服。”
周全功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本來還擔心父母管教他,卻沒料到父親對他戲弄人的壯舉甚爲欣賞,他當然受到激勵。自此使促狹,弄低心,終日尋思幹這損人不利己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