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天,王婆留覺得胳膊不再疼痛了。只要他躺在地上不動,不碰那胳膊傷口,他好象跟正常人差不多,沒什麼不一樣。但只要他活動身子,鑽心的疼痛還會再次襲來,提醒他臂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手臂腫癢可以忍受,但肚子餓就不那麼容易撐得住。天寒地凍,肚子不填上一點東西,到了晚上身體就抖成一因,根本睡不着覺。王婆留一次次被嚴寒凍醒,他知道自己該吃點東西了。破窯附近的蚯蚓基本上被他消滅得差不多,蚯蚓很難吃,又填不飽肚子,王婆留實在不想再碰這些蚯蚓了,這東西偶爾嚐個鮮還行,不能當成主糧天天吃日日吃。俺是個人,不是天生愛啄小毛蟲的公雞,人應該吃飯,人不應該跟雞鴨爭吃蚯蚓。
王婆留決定厚着臉皮再到棲鳳閣去找小玉蘭尋求幫助,他堅信小玉蘭一定會幫他。他這種自信源於小玉蘭那雙善良又真誠的大眼晴。小玉蘭那雙純淨的秋水讓陷身絕境中的王婆留無數次看到希望。
這個世上只有她才能幫我渡過難關!王婆留終於說服自己,掙扎着從地上坐起來。王婆留翻身站起剎那,猛地感到體內一股血流衝向右臂,血流在他胳膊骨折處受阻膨脹,讓他覺得半邊身體麻痹痠軟,難受無比,半響回不過神來。
王婆留待受傷的胳膊腫疼稍減,用草藤把胳膊系在胸前,貓着腰走出窯洞,心裡帶着幾分惘然,幾分惶恐,渾渾噩噩,望這棲鳳閣走來。
棲鳳閣依舊客似雲來,笙歌高奏。
有幾個穿紅着綠的姐兒們正站在棲鳳閣樓下,倚着門窗等待客人上門,偶爾跟過往客人調笑幾句。
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財主經過棲鳳閣樓下,看見這幾個姐兒,不免色迷迷的盯着這些姐兒們直吞口水。口中不乾不淨地胡言亂語道:“小娘子,我要日你哦!”
“來呀,不日是我兒。”那些姐兒們倒是十分熱烈地向這個中年財主揚手招呼。
“可是,可是我袋裡已經沒有寶鈔了。”中年財主有些爲難地說。
“沒錢?滾!”那些姐兒們變臉也很快。
中年財主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王婆留還沒走近棲鳳閣大門前,那幾個姐兒們就象避瘟神般紛紛躲閃,好象害怕被王婆留這個窮神衰鬼連累,導致以後再也沒個嫖客上門就大事不妙了。
有個姐兒甚至大聲嚷起來:“小玉蘭,你表弟來了,你還不趕緊下來接走他。讓他擋在門口,我們只能吃西北風了。”
小玉蘭聞言從樓上跑下來一看,看見王婆留這付狼狽不堪的落拓潦倒模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一個窮無立錐之地的小乞丐,一個餓死在街頭也無人注意的可有可無的人,誰把他打得這麼慘?欺負一個這樣弱勢的可憐蟲有意思麼?
看見王婆留渾身是傷,臉上手上裸露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還有一條胳膊吊在胸前。咦,你胳膊的傷是怎麼回事?小玉蘭第一反應就是:王婆留,你跟人打架了?
王婆留當然不敢說被人打斷的,他擔心小玉蘭會罵他不懂事不聽話。小玉蘭曾經吩咐王婆留安分守己做人,不要招惹是非,所以他也不敢對小玉蘭實話實說,只是撒謊道:“跌…跌…斷的!”
“唉!”小玉蘭一聲嘆息。看得出她不相信王婆留的話,但她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即使曉得有人欺負王婆留又怎麼樣?她又能幫王婆留做點什麼?
王婆留眼淚汪汪看着小玉蘭,有氣無力地道:“我餓了。”
還是這句令人心碎的衰弱求援聲,小玉蘭每次聽到王婆留這話,都爲之顫慄,眼眶潤溼。眼見王婆留飢腸轆轆的狼狽模樣,小玉蘭這次沒有用殘羹剩飯打發這王婆留,而是把王婆留領到街邊一個雲吞檔,給王婆留買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
小玉蘭看見王婆留右臂有傷,不便進食,親自用湯匙撈起雲吞,一隻一隻給王婆留餵食。
“玉蘭姊,你真好!”王婆留一邊吃一邊哭。
小玉蘭拭淚說:“叫我姐姐吧!”
王婆留幾乎不敢相信小玉蘭的話,聞言怔住當場,過了半響,才怯生生叫了一聲:“姐姐!”
“嗯!”小玉蘭含淚答應一聲,愁容滿面,目光有點呆滯,似乎追憶一些不堪回首的傷感往事,喃喃自語道:“唉!我有一個親弟弟,如果當年沒有餓死,也有你這麼大了………”
王婆留看到小玉蘭感舊傷懷,淚流滿面,不知怎樣安慰小玉蘭纔好。躊躇一會,伸手拉住小玉蘭的手,鼓起勇氣說:“姐姐!我將來長大,發了財,我會好好報答你。”
小玉蘭掏出梳子替王婆留梳理亂髮,搖頭苦笑道:“傻孩子,窮人家互相幫忙,互相照應,圖個心安理得,誰要你報答!”
“不,我定要報答你。”王婆留神情是如此堅決,如此認真,一點也不象開玩笑的樣子。“我下輩子轉世做狗也替姐姐看門守更。”
童言無忌,小玉蘭一點也不覺得王婆留的話可笑,也沒有懷疑王婆留的誠意,這是一個孩子發自肺腑的真實誓言,不管他能不能實現。
“喂,死丫頭,死到哪裡去,快回來,有客人點名要你伺候。再磨磨蹭蹭,小心老孃打折你的腳。”鴇母從棲鳳閣出來,沿街到處尋找這小玉蘭。
小玉蘭只得掏出幾錢碎銀給王婆留說:“我要回去了,這點銀子你拿着,記得找個大夫弄帖膏藥料理一下傷口。你這臂傷不能將就延捱,一定找個大夫看看,銀子不夠再找我。”小玉蘭說完這話,匆匆忙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