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留在大理寺內坐監,因他是欽犯,住的牢房規格也極高。他坐的牢房是個獨立的套間,其中有石牀、石桌和石凳,並配置棉被,不象普通犯人那樣只蓋稻草取暖。而且牢房的茅坑與臥室分開,給人一種整潔開朗的感覺。那牢房雖是巨石砌造,戒備森嚴。不過面積甚大,將近一百多平方米。雖說王婆留是一個干係甚大的死囚,但由於有邵元節給那些看守牢房的禁子打過招呼,說王婆留是個異人方士,皇上可能對他網開一面,告訴那些禁子不要爲難王婆留。看守牢房的禁子領了份上,也沒人敢對王婆留羅叱。王婆留坐在監中,吃得好,穿得暖,儼成監霸模樣。
邵元節由太乙子趙時茂和春秋子錢丹伴同,擔着一擔酒食趕來大理寺探監。由牢子打開監舍鐵門,再把王婆留脖子上禁錮手和頭頸的木枷摘除,不過腳銬和手銬依然鎖着,以防王婆留掙扎逃跑。衆人在石桌分賓坐下,錢丹把挑來的酒食一一擺到桌面上來。一罈十斤裝的五加皮老酒,一盤餑餑和卷子,一隻醬汁大鵝,三條滷水豬舌,一盤迴民式烤牛肉串。邵元節給看守牢房的牢子們每人五兩銀子,衆牢子知趣地關上監舍鐵門出去了,把邵元節、趙時茂、錢丹和王婆留倒鎖在監舍中,由他們在監舍裡面飲酒談事情。
王婆留也知道這頓酒飯並不是什麼鴻門宴,不會有什麼危險性,他儘管放開肚皮大吃特吃。邵元節進宮之前已跟王婆留打了招呼,說他到嘉靖皇帝面前替他說情。現在看來邵元節已經說服皇上了,剩下的事就是跟他談條件。王婆留既知邵元節此來沒有惡意,當時就站起來向邵元節略略欠身,以示尊敬。
錢丹把酒巡城,每人滿上一碗酒。酒過三巡,王婆留站起舉杯道:“哎呀,邵真人,你一把年紀了,有事請徒弟來就是了,你老何必親臨監舍來看望我呢?王某不過是個小強盜而已,蒙邵真人如此重視和擡舉,王某愧不敢當,白酒一碗,先敬爲快!”王婆留言訖,咕嚕咕嚕把酒乾了。
邵元節捋須一笑,揚手示意王婆留坐下,臉上露一絲欣慰的笑容:“這位後生,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坐下吧。咱們推心置腹談一談。實話實說,我們互相利用,你利用我擺脫危險,我利用你擺脫危機。彼此彼此,用不着誰感激誰,咱們誰也不吃虧。當然,我不會替你白辦事,凡事都有代價,你要得到,必須有所付出。”
王婆留一臉僵硬的笑容,緊皺眉頭吃驚地道:“難道說,皇上要繼續喝我的血?”王婆留的身體受創後儘管很快就可以恢復健康,但疼痛感仍然是挺折磨人,他可不想每日都捱上一刀,經常被人割開血管取血。
“呵呵!”邵元節仰天一笑,擺手說道:“哪倒不是,皇上經常喝你的血幹嘛,喝你的血又不能夠長生不老,又何必日日喝呢?我從你身上採下一碗血,目的是爲了向皇上證明你的血有強身健體的作用,現在,我已達到目的了,用不着再讓你放血。”
王婆留聞言舍然大喜,自己滿上一碗酒,一口乾了,然後拍案大叫痛快。
飲酒間,邵元節與王婆留聊得甚歡。而趙時茂、錢丹兩人卻像是個啞巴,一句話沒說,只是逢陪着喝酒吃菜。因趙時茂、錢丹兩人此番是爲了保護邵元節人身安全而來的,所以他們沒敢怎麼樣喝酒。當他們貪懷準備多喝一杯酒的時候,那邵元節整個臉色立即沉下來,鐵青的看着趙時茂、錢丹兩人,使得他們不得不立刻放下酒杯,只有不斷地吞嚼牛肉串。
這時,王婆留也不免舉着酒碗站了起來對着趙時茂、錢丹兩人說幾句客氣話道:“趙道長,錢道長,兄弟我在這裡敬兩位道長一杯,感謝兩位道長在關鍵時刻出手相救,王某能夠絕處逢生,託兩位道長的福了。”說完,便是頭一仰,喝完了自己碗中的酒!趙時茂、錢丹兩人的酒蟲子也發作起來,對王婆留翹起拇指大叫:“海量!”剛想端杯吃酒,又是換來了邵元節的怒目相視,不由吐了吐舌頭,吃菜去了。
邵元節看了看趙時茂、錢丹兩人道:“你們倆自己吃菜就是了,不用與我們敬酒。我說過,我們與王朋友之間誰也不虧欠誰!呵呵,如果沒有王朋友的鮮血,我們也治不好皇上的病。皇上有病責備我們沒有能力替他緩解病痛,那樣我們也沒有好日子過嘛。同樣的道理,王朋友有本事,喝過人魚血,擁有金剛不壞之躺,是自己救自己,用不着感謝我們。王朋友知道大洋深處的人魚藏在哪裡,而皇上又想吃人魚肉,或喝人魚血,以圖長生不老。我們還要仰仗王朋友給我們帶路到大洋深處抓人魚呢!”
王婆留聞言一愣,但隨即又是臉帶笑容地連說幾聲是,便坐了下來。他知道邵元節說的不錯,對方正有求於他,對他客客氣氣是理所當然,他也用不着給趙時茂、錢丹他們好臉色。這些牛鼻子要不是仰仗他作嚮導下西洋尋找人魚,絕對不會把他當回事。不過王婆留儘管大可以不把趙時茂、錢丹他們放在眼內,但對邵元節他還是要給這位臉目慈祥的道長几分顏面,畢竟他沒有感受到邵元節對他不懷好意。於是他道:“趙道長,錢道長,你們不必拍心我會突然發難襲擊邵真人,我能體會到邵真人的一片好心與善意,冤有頭債有主,我是不會不知好歹地亂打人的。你們放心喝酒吃肉吧!”
趙時茂、錢丹他們也是聽從了邵元節的話沒有再與王婆留搭腔,王婆留一點也不介意,一笑置之。與陌生人相處,從友善開始。王婆留跟這些牛鼻子並沒有深仇大恨,犯不着對他們展示出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樣。這些牛鼻子之所以爲難他,原因他們要執行嘉靖皇帝的意志,就象他執行海賊王的意志一樣不容抗拒。各爲其主,很難說誰對誰錯。所以王婆留覺得沒必要跟趙時茂、錢丹他們一般見識。他覺得自己握緊拳頭對付別人時,人家的拳頭也會握得象他一樣緊,這樣莫名其妙的仇恨就如鬼附身一樣纏着人不放,最終只有殺戮才能解決問題。王婆留心中尋思道──現在他們已坐在一起商議問題了,假如他們的意見不同,他就要了解爲什麼彼此的意見不同,分歧點是什麼呢?只要抱着善意跟這些人接觸,抱着接近的忍耐、誠意及慾望,這樣他們完全有可能握手言和,相逢一笑泯冤仇。
邵元節饒有興趣地盯着王婆留,揣度着他的底線是什麼?他跟王婆留談合作有幾種選擇。第一種是抱着敵視的態度,高高在上的控制方式,就是說仍然是把王婆留當作一個死囚,依然讓他帶着沉重的枷鎖,用強制的方式要求王婆留帶他們下海抓人魚。這種方式當然可行,但不利於雙方合作,萬一王婆留生氣了,抱着同歸於盡的決心把他們的人帶到窮境絕地上頭去,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
第二種方式是用慢性毒藥控制王婆留,逼王婆留就範,乖乖跟他們合作。這種方式顯然是不可行,因爲王婆留絕非貪生怕死之輩,用這種方式對付一個怪脾氣的烈性漢子,變數依然很大,同樣不靠譜。況王婆留百毒不侵,用這種方式逼王婆留就範顯而易見是下下之策。
第三種方式是招安並收買王婆留,讓王婆留成爲他的部下,爲他所用。用金錢美女引誘王婆留上路行不行得通?這方面邵元節也沒有多大的把握,而且他並不打算這樣做,他覺得這樣做的話好象向王婆留示弱,他好象挺吃虧。
第四種是要挾式方式,就是看看王婆留有沒有親人,試圖綁架王婆留的家屬爲人質,然後再逼王婆留就範,乖乖跟他們合作。
現在邵元節就是採取第四種是要挾式方式,他見王婆留喝得雙頰潮紅,神態已顯出醉意,就趁熱打鐵,故意關切地與王婆留拉家常,問長問短,打聽王婆留家裡還有什麼親人?
那知王婆留聞言咕嚕咕嚕猛喝幾口酒,白眼一翻,不太高興地對邵元節喝道:“邵真人你打聽這些沒用的事作甚?我是個孤兒,再沒有一個親人了。你嘮叨這些瑣碎事幹什麼?莫非你有個女兒,想招郎入贅麼?呵呵!”
邵元節自討沒趣,大失所望。但他兀自不甘心就這樣向王婆留豎起降旗,他並不相信王婆留是個完美的人,渾身無械可擊!於是厚着臉皮故作關心王婆留的模樣,假意地笑道:“你就要跟錦衣衛們出海去抓人魚了,海上危機四伏,此去萬里異域,能否回來誰也說不準。如果家中還有親人,安排一下家事再走嘛?我們是出家人,慈悲爲懷,容你安排一下家事再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