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保、唐小蛟等狗腿子也隨主子亮出他們的兇器,全是貨真價實鋒利無匹的倭刀。有錢就是好,富人至少能收買一幫狗腿子替他們賣命。這些狗腿子中間不乏見利忘義的武林高手。比如說唐大全之流,這些人的武功都可以儕身當代一等一高手之列,更倚鋒利倭刀傍身,無疑如虎添翼,武功強得變態。
這場比劍結果如何,雙方還沒動手已分出強弱。唐三白眼一翻,揮刀指着徐鳳儀喝道:“滾,看在你師父劉雲峰的面上,我不爲難你。”
徐鳳儀已勢成騎虎,他對唐三的所作所爲質疑,代表伸張正義,那能知難而退?則使前頭是刀林劍海,他也得闖他一闖。徐鳳儀抱着舍死搏擊強敵的決心豪邁一笑,掄刀揮出一層半月形的光芒,轟然出擊,向唐三攔腰砍去。徐鳳儀這一劍去勢甚急,內氣亦貫注刀鋒,只激得風聲嗤嗤聲響。劍光也陡然大盛,如掃帚星帶着尾巴劃過天際,留有餘輝,照亮無盡黑暗的虛空。
唐三、唐小保、唐小蛟三人同時不約而同驚呼:“咦!”徐鳳儀這一刀的確很強很霸道,有一種以一敵百、一騎當千的氣勢,劍氣之勁,彷彿若巨輪在斜坡轉動,最難以遏制一樣。唐三等人也曾聽到別人的流言說徐鳳儀是根廢柴,不是學武的材料,也很有些看不起徐鳳儀的意思。沒料到徐鳳儀的劍招竟然是如些兇猛霸道,卑視立時變爲錯愕。
“叮叮噹噹!”一陣刀劍互撞之聲響過之後。唐三隻覺得虎口一熱,膀子顫動,倭刀險些脫手。唐小保、唐小蛟也“啊喲!”驚叫一聲,身不由己望後疾退。兩人面面相覷,誰說這傢伙是根廢柴哩?他的劍道挺高呀,力氣也蠻大嘛!
徐鳳儀使的這招劍法叫“金剛一擊”,有點橫掃千軍的效果。他這一招絕藝是王婆留秘傳給他的倭刀法技擊。他修習的時間雖然很短,談不上純熟。但使出來仍然是力量駭人,讓對手提心吊膽。這一招出人意料的倭刀法對付唐三、唐小保、唐小蛟等人綽綽有餘,用來對付唐大全就顯得有點班門弄斧不自量力的意思。作爲一個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江湖老手,唐大全無疑是善於捕捉一切戰機,他待徐鳳儀一招使老,立即打蛇隨棍上,用自己的倭刀壓上去,跟徐鳳儀的刀絞合在一起,近身肉搏角力。
雙方近身肉搏中,徐鳳儀與唐大全都變得臉目猙獰,內心恐怖之意流露於表。短兵相接對角鬥者雙方都很危險,何況倭刀長能短用,戰鬥經驗豐富的人隨機應變,招數技巧的靈活運用使戰局充滿變數。沒有壓倒一切的力量,絕不能靠近對手,或讓對手迫近的自己的身旁。
“我警告你,你輸了,不要再吃飽了撐,多管閒事。”唐大全說得沒錯,他或者傷害不了徐鳳儀,但至少可以拖住徐鳳儀,給同伴創造攻擊徐鳳儀的機會。他跟徐鳳儀攪作一團,相持不下。如果徐鳳儀撤不了劍,跳不到圈外去,意味着徐鳳儀全身要害部位都暴露在他的對手眼前,唐三、唐小保、唐小蛟等人只要願意襲擊徐鳳儀,刺那個部位都可以。
雙拳難敵四手。徐鳳儀嘆息一聲,把一團元氣運到雙方劍鍔交叉處,使意念讓那團元氣象鞭炮一樣炸開,撤劍轉身便跑。他這時方悟王婆留所推崇、提倡的“一刀流”確是至理名言,不招不架,一刀兩斷,甚至是一刀砍倒一大片,迅速地解決對手,纔是保全自己,使自己不被殺並立於不敗之地的惟一最強的刀法。犯了招架,難免會格擋十下、百下、千下,招架得愈多,危險性也愈大,遲早會露出破綻,讓對手找到可乘之機。想到當初自己如此無知,爲中土大明朝的花拳繡腿套路辯護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啊!不錯,對付唐三這樣狡滑可恨的對手,一刀兩斷,乾淨利落地解決這些歪人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現在,徐鳳儀學藝不精,本事有限,不打不過唐三及其衆多的手下。只能強忍怒火,暫時迴避,能閃多遠就閃多遠。惹不起躲得起嘛!一根弦死撐到底只能自尋死路。徐鳳儀也挺機靈善變,而且看得開,打不過就──跑。
唐三在後面大笑送行:“瘟神,滾遠點,這就是你的道,你的道真厲害啊──縮頭烏龜。”他懾於劉雲峰的名頭和實力,也不敢下黑手幹掉徐鳳儀。他在南塘鎮還要借重劉雲峰的民兵力量抵抗倭寇騷擾,他不想跟劉雲峰鬧得太僵。這就是他們佔了上風之後仍沒有把徐鳳儀往死裡打的原因。
小不忍則亂大謀,對付唐三這種人,只能擡出強權去鎮壓他才行。徐鳳儀決定找俞大猷商量,用強權壓一壓、治一治這唐無賴。
徐鳳儀走出轅門,行不上幾里路,就遇上外出巡邏歸營的俞大猷。徐鳳儀跟俞大猷敘過禮,兩人就在路邊一個茶館坐下交談,說起在軍營中遇見唐三一事。俞大猷吐了口唾液,道:“我也不喜歡跟他打交道,這傢伙自以爲有幾個錢,惟恐天下不亂,整日庸人自擾,甚是討厭。但眼下賊勢正熾,官兵需要仰仗地方士紳的財力、人力支持。此時此刻,咱們不能妄興內鬨,作這窩裡爭鬥的蠢事。”徐鳳儀聽俞大猷說得有理,無詞以對,只得附和稱是。又與俞大猷探討金尼的事情,希望俞大猷高擡貴手,對這些被迫走上反抗道路的強勢羣體網開一面。依徐鳳儀愚意,能招安儘量招安,儘量不要把這些強盜往死裡打。
俞大猷說;“我也很同情那些人,但這件事我不能自作主張。”他是個對朝中政策堅定擁護的老兵,朝廷的政策規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上面要殺就殺,放就放。他自己象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一樣,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他纔不管起義者的是非對錯,冤枉不冤枉,完全死硬地、教條地、堅定不移地執行上面的命令。
徐鳳儀跟俞大猷指點江山,論及朝政,得到不少內幕消息。原來朝中高士,對於江南老百姓依附倭寇的行爲,一律主張格殺勿論。他們認爲南方盜賊猶如野草,剷除又復再生,自古以來南方將領做不到一舉蕩平匪亂。今當申嚴法令,調動兵力,斬草除根,“見賊即殺,勿復問其向背”,倘有違反者,一律按軍法處置,斬首示衆,讓懷有異見之人膽戰心驚,不敢不聽命。要不惜一朝之費,確保永世的安全。
從嘉靖初期到萬曆中期,南方就有許多礦工、機工抗/稅的暴動事件,老百姓反抗朝廷橫徵暴斂的起義活動延續數十年不斷,南方督府請求朝庭派兵鎮壓。當朝首輔嚴嵩親自調兵遣將,曾出動十萬兵力下江南,討伐叛逆,並宣告:“此後倘有賊根再萌,旋生旋除,決不手軟。”毫無疑問,象金尼等一些小股起義乃是弱勢羣體對壓迫的反抗,但在朝中高士看來,不論起因如何,只要冒犯朝廷,一概殺之無赦。以暴力對付暴力,爲了不使天下效尤並保住朝廷的臉面,爲了維護大明朝的權威和秩序,無論暴動者有多冤枉,大刀照樣砍向窮人頭顱沒得商量。鬧事的礦工、機工因此永遠冤沉海底。朝中高士纔不會同情憐憫這些蟻民,徹底摧毀任何有可能發生的反抗,鞏固明王朝的統治纔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徐鳳儀與俞大猷談至太陽西沉入海時分,仍然興趣勃勃,意猷未盡。俞大猷請徐鳳儀到他的營地吃飯,徐鳳儀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
次早,俞大猷按例外出巡邏,徐鳳儀也跟隨他出行,觀察倭酋金尼的山寨。一行人來到白虎寨,距離山寨三百餘丈處停下。卻見白虎寨臨流而築,雄踞在江心一座小島山腰上,但見靈江內銀濤翻滾,雪浪連天,一陣海風吹來,颳得山頭的白虎旗獵獵飛舞。
白虎寨座落在靈江入海口,這一帶水域一年四季狂風肆虐,濁浪橫飛。漲潮的時候,萬頃波濤亂卷;退潮的時候,泥濘百里,一望無際的黑泥直似通向地獄。
由於靈江水道內聯陸上許多州縣,外接東海汪洋。是明朝嘉靖年間溝通東洋、南洋的少數幾個重要碼頭和商埠之一。其他幾個碼頭和商埠,如廣州、泉州、鎮江……對於大多數來中土貿易的一般日本商人和倭寇來說,反而不是他們首選落腳點及出海口。
倭寇一般從台州登陸再深入內地,把籌集起來的或搶劫到手的貸物再從這裡轉運出去。台州也可以說是倭寇轉運貨物的中轉站。而大明朝內陸許多的商船都打從這裡揚帆出港,然後漂洋過海。
台州碼頭是明朝官軍和倭寇海盜都必爭的軍事戰略要地。此時,台州碼頭基本上被倭酋徐海控制,金尼這股小頑匪也是徐海佈置在臺州碼頭,與朝庭角力的重要抵抗力量之一。倭寇此時已反客爲主,成爲事實上的台州主人,控制着以台州爲中心周圍三百里方圓的地方。明朝官軍在臺州基本上以游擊隊的臉目出現,打贏了就是主人,打輸了就跑,跟流寇沒有多少分別。
徐鳳儀眼見台州地勢險惡,明朝官軍與倭寇在這裡交兵,勝負實難預料。又見靈江內大小船隻,在滾滾濁浪中沉者沉,浮者浮,象無根浮萍隨波逐流。水勢如此兇猛,俞大猷從廣西帶出來的山地兵能勝任打水戰嗎?徐鳳儀望向俞大猷,想從他臉上尋找答案。但見俞大猷臉色凝重,似被靈江的洶濤及險峻的山川形勢嚇住了。
忽然間,碼頭上男女如熱窩螞蟻炸開了鍋,呼天叫地,一個個似喪家之狗,漏網之魚,狼狽逃竄。一隊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倭寇,大慨有三十多人,逮着那些靠港的商船、漁船收保護費。那些不想繳交保護費的小商販自然象遇上閻王猛鬼一般,爭相逃命。也有些順從的商旅,梢工、水手,各整舟揖,恭恭敬敬向倭寇進貢錢財、貨物。
倭寇對那些不想繳交保護費的小商販甚是兇殘,輕即拳打腳踢,重即大刀伺候。把那些小商販打得團團亂轉,勢類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