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壯壯猛的抽了一口氣,他小臉皺了皺,說:“纔沒有呢!我覺得,閆伯伯才該是笨蛋吧?上週媽媽帶我去警局的時候,閆伯伯罵周泉叔叔,說周泉叔叔做錯了事兒……媽媽,你記得吧?”
這個我還真沒什麼印象了,周泉笨的要命,他是經常捱罵。我還懷着壯壯在警察局接受盤問的時候,經常看到周泉因爲做錯事兒被閆樹海罵的狗血淋頭。
有時候我都覺得閆樹海罵的太狠了,可週泉卻從來不以爲意:“瑤瑤,沒事兒的。你忘了?以前我在黑龍山警局上班那會兒,被王毅罵的更是慘。當時警隊的馬桶都是我在刷……哦,你看我這記性。你還真是忘了。”
周泉跟我一樣,不屬於聰明人的範疇。連老好人閆樹海都罵他,那他是真的笨。壯壯還小,他哪懂得大人的事兒?我伸手點了點他的腦袋,說:“你最好不要當着閆伯伯的面說這話,他可疼你呢!你說他是笨蛋,不怕他傷心?”
“媽媽!”壯壯不滿的避開我的手,他站在牀上理直氣壯的對我吼:“我沒有說錯啊!周泉叔叔確實是很聰明!他是故意做錯事情的!要是真笨的人,怎麼會被人罵完了立馬知道哪裡錯了?媽媽你做飯的時候也經常做錯啊!姥姥罵過你多少次?你哪次能改好?”
呃,這個情況不一樣吧?
不過在壯壯的眼裡,這完全屬於一回事兒。他這脾氣也不知道像誰,認準了誰就是誰。他覺得周泉聰明,那別人說什麼他都不聽……在成壯壯連哭帶鬧的打滾之後,眼看上班遲到的我只好帶着他去了警察局。
壯壯人小嘴甜,見了阿姨就叫美女見了小夥就叫帥哥。車上的人見他可愛,紛紛讓座位給他。
雖然壯壯經常抱怨我飯做的不好吃反應不夠快,不過他還是很疼我的。有了座位,他趕緊拉我坐,說什麼都不用我抱着:“媽媽你坐,你還要上班很辛苦……等壯壯以後長大了,給媽媽買大汽車,買大樓房。”
“這孩子幾歲啊?”旁邊的大姐笑着對我:“可真孝順呀!”
一般有人問的時候,我還是很自豪的:“我兒子三歲。”
“呀,三歲就這麼懂事兒了啊!”
“啊,三歲看到老,這孩子以後一定有出息!”
“嘿,三歲的小孩就會說這麼多話啦?我兒子四歲了,現在還……”
壯壯不怎麼太安分,他很喜歡接受別人的表揚。在這一點上,壯壯和我完全不一樣。壯壯明白自己和同齡孩子不同,而他絲毫不介意自己的特別。相反的,他很享受別人的誇獎和表揚,一點都不低調。
從公交車上下來,壯壯開始耍賴:“媽媽,抱。”
“媽媽不抱,路不遠,你自己走。”我故意放慢腳步等他:“你剛纔不是說自己要當大人嘛?大人都是自己走路的啊!”
壯壯眼睛咕嚕一轉,他說:“媽媽,你能不能跟我聊點小孩兒說的話?我才三歲。”
“成壯壯小朋友,”我沒有辦法的抱他起來:“是誰總和我聊大人聊的問題的?”
壯壯臉上胖嘟嘟的,他一頭栽在我的懷裡,奶聲奶氣的說:“媽媽。”
“啊?”
“媽媽,我是誰的兒子?”
人生的境遇,往往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四年的時間,我丟了一段記憶,卻多了一個兒子。壯壯不是第一次對這個問題好奇,他之前也總會問我。什麼都不記得,我只好這麼回答他:“你是我的兒子。”
上班的路上人來人往,壯壯很不甘心,他繼續追問:“媽媽,我是你和誰的兒子?”
這個問題真是太爲難我了,我想了四年時間都沒有想明白我到底是和誰生的成壯壯……我只好敷衍:“你是媽媽自己的兒子。”
“不可能。”壯壯搖搖小腦袋,他圓圓的眼睛盯着我說:“媽媽,我如果是你自己生的,我豈不是要很笨?”
我:“……”
我無話可說。
到了警察局門口,正好碰到周泉。周泉停車下來,他笑着從我懷裡接過壯壯,問:“今天壯壯不用去幼兒園嗎?”
“他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說要去幼兒園就鬧個不停。”我從包裡翻找出工牌,跟周泉一起進警局:“我看來不及了,只好先抱着他過來。”
周泉點點頭,他的八字兒眉笑起來喜感十足。壯壯伸手去摸,我趕緊呵斥:“成壯壯!你幹嘛呢!你還有點禮貌沒有……周泉,來把壯壯給我吧!你還穿着警服呢!讓同事看到不好。”
“看到怎麼了?”周泉不但沒聽我的,他反而把壯壯放在了脖子上。壯壯被顛的咯咯笑,周泉滿不在乎的說:“警民一家親啊!閆大隊長也是穿着警服抱壯壯啊!我這是像領導學習呢!”
壯壯肥嫩嫩的小手抱着周泉的腦袋,笑着尖叫:“周泉叔叔!你再顛的高一點!再顛的高一點!”
周泉聽從壯壯的指揮,他慢慢的在我右側跑着。周泉建議道:“今天估計解剖室的活不少,壯壯跟着你也不太方便……要不你把他送我那兒去吧!我今天沒什麼事兒,我幫你看着。”
“那怎麼能行呢!”我不太好意思:“我們解剖室忙,那你們的活更得忙。把壯壯放在你那裡,他該搗亂了……沒事兒,要是有不適合壯壯看的,我到時候把壯壯放在更衣室裡。”
周泉嘖嘖嘴,他扮作愁苦狀的回頭:“完了,壯壯,你媽媽要把你丟在更衣室了,你怎麼辦?”
壯壯很配合,他和周泉熟悉,學周泉的表情學的是惟妙惟肖:“那我會吃不飽穿不暖,跟三毛一樣可憐。”
周泉繼續循循善誘:“壯壯,你要是跟三毛一樣可憐的話,你會怎麼辦?”
“嗚嗚……”壯壯開始假哭:“那我只好揹着書包去街上要飯……可憐可憐我吧!誰給我口吃的。”
“你倆這是演雙簧呢!”我哭笑不得。
等到了辦公室,壯壯坐在周泉的脖子上不肯下來。周圍都是同事,我也不好太過嚴厲。沒有辦法,最後只好暫時答應,讓壯壯上午呆在周泉這兒。
“壯壯,你先去辦公室等叔叔。”周泉笑着哄勸道:“叔叔跟你媽媽說兩句話,等下就進來陪你。”
壯壯的眼睛像我又不像我,我的眼睛是大而發空,他的眼睛大而有神。壯壯眼神灼灼的盯着我和周泉看了一圈,扭着小屁股進屋了:“好吧,你們聊。”
等到壯壯進了辦公室,周泉收起了玩鬧心。他笑着看我,說:“瑤瑤,壯壯的行爲,你不用太擔心了。我有去諮詢過我的醫生朋友,他建議你帶壯壯去醫院看看。壯壯不是奇怪,他只是智商高而已。”
“我是理解不了啊!”我長舒了口氣,對周泉坦白:“不過你這麼說,我倒是放心了點。壯壯確實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現在才三歲,幼兒園老師被他問的都煩了……總不能讓他現在去上小學吧?壯壯就算智商夠了,但是情商也不達標啊!”
周泉對我的想法表示理解,他安慰我說:“我朋友告訴我,有個門撒俱樂部可以推薦壯壯去。那是英國人發起的,世界上高智商羣體的俱樂部……我想,壯壯去那裡纔會找到朋友吧?如果強行讓他跟一般人生活在一起,對他是一種折磨。”
“折磨?”周泉的話我覺得有點嚴重了:“壯壯只是有點焦慮而已,折磨倒不至於吧?”
周泉對待這個問題很嚴肅,他搖頭,一板一眼的說:“我有一個朋友,跟壯壯的情況類似。”
“是嗎?”這我倒沒想到:“那他最後怎麼樣了?”
“變的偏激而又偏執,”周泉聳聳肩,避重就輕的回我:“他殺了不少人。”
“啊?”我嚇了一跳:“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哪個朋友?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周泉又恢復了笑意,他笑眯眯的樣子讓人很容易放下防備。周泉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推着我往解剖室去:“一個你不認識的朋友……他死了有年頭了,因爲不是什麼太愉快的記憶,所以我才一直沒跟你說過……我說的話,你要重視。好好想一想,要是想好了告訴我一聲,下午我帶着你和壯壯去醫院查查。”
被周泉推着,我很艱難的回頭:“你今天不會很忙嗎?很忙的話你要怎麼請假?”
“案子哪有壯壯重要?”周泉給我推到解剖室門口才停下:“你就負責想怎麼做,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沒再多說,周泉就被閆樹海叫去辦公室了。
我換好衣服去解剖室清洗工具,一邊洗,我一邊想到底該怎麼辦。萬一被周泉說中了,壯壯以後再……
人吶,都是喜歡自己嚇自己的。周泉話沒說太多,我反倒被自己嚇的要死。工具還沒等洗完,我趕緊跑去找周泉說下午去醫院的事兒。
周泉不在辦公室裡,只有壯壯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陌生男人穿着西服蹲在地上,站在門口的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壯壯和陌生男人玩的不亦樂乎,他們兩個誰都沒發現我進來。我看了好一會,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上前打斷。
男人的背影我看着很熟悉,可完全想不起來他是誰。
壯壯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腦袋,他說話慢吞吞的:“你跟我玩,我真高興。警局的別人都好笨,我用這個機關他們都沒發現。就周泉叔叔看穿過一次……”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成壯壯。”
“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