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大巫師的嘴裡似乎在說着什麼,但是如此低沉的聲音,如此聽不清的話語,倒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也許說的是一些鬼王、鬼厲和碧瑤聽不懂的苗族語言吧!
慢慢的,傳來一聲“噗”的低沉響聲,但見大巫師慢慢的把那支沾滿鬼厲鮮血的筆,緩緩放在地上,然後整個身子的重心靠在鬼厲身上,一時間,鬼厲只覺得臂膀中的力量徒然猛增,似乎他的身體就這樣一點點軟了下來。
鬼厲心頭跳動之感猛然劇增,腦海中更是不由嗡嗡作響,似乎一時間,寂靜沉默而又冰冷的石室中到處充滿了恐怖之感,那是如何的恐怖感覺,似乎如同一根根芒刺狠狠刺入骨髓,更是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之感遁入心間,此時,但見他雙眼猩紅,更是眼角都要流下血來。
此刻,一旁的碧瑤慢慢上前,看着鬼厲一臉焦急緊張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臂膀中面色慘白的大巫師,但見他微微張口,兀自深深呼吸,似乎因爲耗力過度而給人一種暈厥之感,一時間,她不由深深擔心,只是她到底在擔心什麼?也許愛情有時候真的很自私,但是不知爲何,她的心中卻沒有一絲絲這樣的感覺,反而深深疼惜……疼惜那個,這般爲了心愛之人,等了十年,耗費十年心血的男子。
此時,但聽她低聲道:“前輩,你沒事吧?要不要……還是休息一下吧!”
大巫師深深喘息了一下,看着鬼厲,又望了一眼碧瑤,苦笑着搖頭,道:“孩子,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
鬼厲聽得大巫師這樣一說,這才慢慢放下心來,只是當他望着眼前已經成爲“血人”的陸雪琪,深深沉吟間,長出了一口氣,此時,他才異樣驚覺,原來自己早已渾身冷汗淋漓了!
一旁,幾乎就在同時,傳來碧瑤長出一口氣的聲音,似乎她在擔心着他的心境吧,此時此刻,這個女子,這個穿着一身調皮的碧綠衣裳的女子,是真真的爲着自己所着想啊。
只不過,唯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人,自是在後面靜靜站立的鬼王,這個如此藏有心機的男子,始終沒有人知道、沒有人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是碧瑤,也許也不曾知曉,他到底在內心最深處,思索着什麼。
不過,偌大的寒冰石室中,唯有鬼厲這個睥睨天下的男子,此刻爲了眼前這個垂死的老人一點點的動作而心驚肉跳、動心不已。
大巫師又是深深喘息了一下,精神似乎要比剛剛稍好一些,此時,他又看着一旁的鬼厲,低聲道:“孩子啊,我沒事,你扶我坐下就可以了。”
鬼厲自是心中上下不安,生怕大巫師一不小心就這樣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悄然無聲的死去,只是此刻,他如何小心、如何擔心也沒有任何辦法,當下,他看着大巫師,低聲道:“是。”說着,慢慢攙扶他來到陸雪琪石臺前方。
大巫師深深呼吸,向前看了一眼,低聲道:“現在這些已經完全連接在一起的圖形,自然就是鮮血陣法,這就是苗族最爲神秘鬼魅的招魂引了!”
說着,鬼厲又再一次向前看去,但見周圍遍佈血色通道,中間完全被無限鮮血所禁錮,而那些猩紅鮮潤的鮮血,彷彿受着無形指揮一般,同時一點點的都向着一個方向涌去,中間並沒有一絲脫離鮮血隧道的痕跡。
這石臺的前方一直到後方,所有鮮血相連的甬道巡迴流轉,自是形成一個無線循環輪迴,如此生生不止,循環不已。
站在大巫師身後的鬼厲與碧瑤相互對視了一眼,自然他們都是修行法術的高手,不過此刻,看着眼前的血陣,他們兩人的眼中自是充滿了無限驚愕之感。
大巫師略微沉吟了一下,口中慢慢道:“這裡還有幾滴尚未成形,只是在畫上幾筆,就可以了。”
說着,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乾枯的手掌,慢慢將剛剛放下的沾着鮮紅血液的紅筆緩緩撿了起來,在身前平放,然後,在那紅筆之上,又緩緩滴血成珠,如同慢慢畫上幾筆,如此,那筆上的鮮紅血液一時間又一次全部融入到那片紅色的河流之中。
大巫師目不轉睛的做着眼前的一切,原本粗重的喘息聲突然的慢慢沉靜下來,冰冷的石室中,又一次平靜下來。
此刻,但見他雙眉慢慢皺緊,原本有些頹廢哀傷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明亮起來,而在他眼前晃動的那片鮮紅的血液,如此向受到什麼咒語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大巫師慢慢的再一次放下手中的紅筆,就這樣,他緩緩停止手中的一切動作,一點一點移動着顫巍巍的腳步來到血河前方,但見那地面上的血跡沒有一絲絲歪曲的跡象,只是整片血跡如同柔水一般,如此緩緩不斷的流淌。
寒冰石室之中,周圍氣氛瞬間再一次變得無限詭異神秘起來,伴隨着越來越快速流淌的紅色河流,漸漸的,周圍發出一片低沉的呼嘯之聲,更是那些血氣隨着周圍流動速度加快,逐漸從這陣法上漸漸升騰起來,稍後融合了無限寒冰石臺發出的淡淡白色霧氣,緩緩將陸雪琪的身體圍在其中。
周圍,鬼厲、碧瑤和鬼王的眼睛,自是緊緊盯着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言語,似乎都在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一同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奇蹟的發生。
大巫師就這樣緊緊的望着眼前那擁有絕世容顏的少女,口中開始低聲說着什麼,似乎在低沉誦咒,一時間,幽然深沉的咒語開始在這個寂靜空蕩的石室中來回飄蕩,大巫師乾裂而又透着絲絲血跡的嘴角邊,輕微的卻又頻繁的說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更是他們聽不懂的音調,他的雙手更是跟着這些莫名的語調,緩緩擡起,五指形成鷹爪一般的形狀,在這散發着無盡冰冷氣息的石室中,輕輕舞動。
一瞬間,周圍的呼嘯冷風越來越大、越來越響,風如刀片一般,猛烈的“切割”着他們或滄桑或年輕的面頰,而眼前那血陣中的無限血河此刻已是波濤洶涌一般,一浪高過一浪,瘋狂涌動,陣陣洶涌之力如同九幽地獄的魔鬼從鮮紅的血液中呼嘯騰起。
忽地,大巫師口中吐出尖銳嘯響,雙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聲抓入血河之中。
而幾乎就在同時,站在身後的鬼王、鬼厲和碧瑤眼中一片茫然,顯然,他們都不知道,大巫師這是要做些什麼,但見此刻,三人只覺得周圍整個石室貌似都不復存在,更是石室周圍的冰冷寒氣都緩緩消散,一時間,四方石壁、上下週圍的石板地面上,突然變得空空蕩蕩,更是幾人一同處於一間空無一物、貌似浩天之外、鬼氣森森又黑氣陰冷的地方一般,周圍更是沒有一絲一毫可以依靠的物體。
一瞬間,周圍鬼哭之聲又一次霍然而起,從四面八方迅猛涌動而來,頓時,周圍紅芒如電、如閃,更是一瞬間,那些紅光從血陣之中一起迸發而出,豁然衝破天地一般,如此在無限紅光搖曳之中,無限陰靈怨魂如此驚慌失措一般,似乎被一股巨大無形的神力深深吸附住,但無論他們怎麼到處亂竄,卻也如何逃脫不了那片紅色光幕。
忽地,就在這個時候,寒冰石室中似乎恢復了一切原本的面貌,更是鬼王三人瞬間恢復了知覺一般,當下三人心下震動,知道剛纔那個瞬間,這[招魂引]陣法竟然視周圍石壁山腹於無物,以南疆詭秘巫力硬生生貫通九幽鬼界,擒來無數陰靈鬼魅,禁錮在這法陣之中。
不過,這招魂引陣法如此神奇,自是大耗元氣,透過無線紅光望去,大巫師的面色依然如同死灰一般,似乎如此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若是現在所有人說他是個死人,只怕也無人不信。
此時此刻,鬼厲看着大巫師那副將死容顏,突然心跳加快,自是他爲了這一刻等了十年,而陸雪琪自然而然在寒冰牀上躺了十年,整整十年啊,到底是如何的概念啊!只是,他不想大巫師就這樣死在這裡,心中自是暗暗祈禱着,祈禱大巫師平安無事,同時一雙似乎透着血淚的雙眼,緊緊的……緊緊盯着前方那座充滿自己鮮血的法陣。
場中,無數陰靈鬼魅在紅光中嘶吼、跳躍、飛舞,有尋常幽靈,亦有模樣古怪之山精巨獸。片刻之後,被紅光一一彈回的這些鬼物,大概知道了不能脫困,紛紛轉頭向坐在陣法前端的大巫師怒吼呼嘯。
大巫師倒是看也不看這些震天憤怒的鬼物,一雙眼緩緩擡起,緊緊注目着紅光照射下的石臺中間,也就是陸雪琪手中的合歡鈴上,但見他手臂相互揮舞之間,左手如爪,右手五指卻有變化,無名指,小指內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劍,拇指沖天,正是巫道法決,凌空而指。
合歡鈴赫然鳴響!
[叮……]
清脆爭鳴的響聲,如同鳳鳴蒼穹,鳥鳴九天一般,那合歡鈴緩緩從陸雪琪手中起開,漸漸升到半空之中,如此,淡淡金色光芒,從合歡鈴中再次顯出。
就在大巫師的手指向合歡鈴的同時,招魂引血陣中的無限陰靈怨魂如同被無形神力所催持一般,顯得如此憤怒咆哮,不情不願,一瞬間,那些陰靈怨魂都如同兇猛的潮水一般向着半空中金色的合歡鈴猛烈撲去。
瞬間,陰氣大盛,合歡鈴鈴身劇烈顫抖,鬼魅妖力從四面八方涌動而來,反覆衝擊,無數鬼物蜂擁而至,撕咬鈴身,兇猛撞擊周圍,場面一片混亂、瘋狂。而在這片血色法陣之中的無限血色之海,紅芒閃亮處愈發鮮紅潤澤,更是鮮血如潮,如此狂猛呼嘯,更是如同炙熱升騰的烈焰,沸騰不止。
彷彿是在也忍受不了這片陰森鬼氣,合歡鈴周邊的淡淡金光慢慢暗淡下去,淹沒在一片無數陰靈怨魂之中,片刻……一聲脆響,合歡鈴上方悄然生出一道淡淡輕煙,如夢如幻、時隱時現,好似人的靈魂一般,飄逸在合歡鈴中。
大巫師的面色似乎看上去比剛剛稍好一些,更是透着微微紅潤的光澤,似乎氣色看上去,反而也好了不少,而來回揮舞的手臂也用力了許多。
只見他蒼老的面容上似乎帶着絲絲歡喜之感,口中大聲喝道:“咄!殘魂出體,九魂歸來。黃泉九幽,招魂乃引!”這四句法決在大巫師的口中如此氣勁十足,威力十足,更是隨着他呼喊的話語,紅光轟然聚散,剎那間,整個石室如同鮮血滿盈,頓時鬼王三人又一次感到周圍似乎變得空蕩而陰森,如同重新回到了九幽冥界一般,四周似乎一時間出現了無數的陰靈鬼物,如此呼嘯不止,縱橫飛舞。
上方那個緩緩出現的人形,竟是被周圍無限鬼物簇擁,更是紅光飛舞之際,周圍一片血紅之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爲魂魄!
三人之中,要說激動,便是鬼厲最爲激動,但見他全身顫動不止,手中指甲一點點的扣入蒼白的手掌中,一時間,盡是又一次鮮血絲絲流下,但他卻似乎完全不知情,更是他就那樣直直看着那一片充滿自己鮮血的紅光之幕中,那一道美麗人影的輕煙啊。一時間,他默默轉過頭,一雙血紅透淚的雙眼,似乎就那樣帶着絲絲渴望的神情,向着大巫師深深望去。
只要片刻……不,是幾秒鐘……幾秒鐘就好!
真的是幾秒鐘就好了,只要在等幾秒。他忍不住在心中狂呼嘶喊!
大巫師的面上突然一陣潮紅,似乎就連他那蒼老的面頰上也漸漸開始抽搐起來。
那一雙用力在空中揮舞的枯槁的雙手,又一次顫動不止,但他的聲音,似乎依然那麼閃亮::[三魂七魄,聚靈爲神。合神搜靈,是爲一體!]隨着他說話的速度再次加快,半空中再次出現那九道輕煙,如此從一羣陰靈怨魂中出現,漸漸的,與合歡鈴上的那道輕煙融合爲宜。
隱約中,人形越來越是清晰、越來越是清楚。
此時此刻,三人之中,唯有鬼厲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不已,但他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碧瑤面色上似乎神情複雜,只是沒有人知道,到底她的內心最深處,在想着什麼。
只是,大巫師的面色上,卻已經又一次沒有了血色,雖然他面無血色、雖然他的手在劇烈顫抖,但他的口中卻依舊鏗鏘有力的喊着,更是在無限血色光芒之中,大聲道:“:[魂魄已成,衆靈歸位。靈神入體,九幽至陰。]
說到此刻,他的聲音不由有些沙啞,似乎一瞬間,接下去的話,他便是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身後的三人,尤其是鬼厲的面色上不由大驚失色。
此時,已是危機時刻。此時,已是關鍵時刻。但見周圍牆壁之上,招魂引法陣中紅光劇烈搖晃,更是漫天紅芒飛舞,周邊同樣無數鬼物沖天而起,紛紛如同秋雨一般,迅猛而落,只是三人透過紛亂的紅色光芒,目光之中,自是一同望向了大巫師。
但見大巫師面色煞白,但口中卻努力的低聲說着什麼,似乎下面的幾句話,更是他們都聽不懂的語言,周圍之中,紅芒依舊,合歡鈴的輕煙,就在此刻,和着周圍鮮紅的血液、透骨的冰冷,似乎如同深深的冥界冰獄一般,如此合攏在一起。
慢慢的,大巫師的聲音似乎漸漸低沉下去,更是口中的話語消失,似乎做法已經完成,更是伴隨着金色光芒緩緩消失,合歡鈴上似乎變得如同末日的夕陽,沒有了絲絲亮光。
周圍紅芒漸漸消散,洶涌的血河慢慢平息,如此安靜下來,更是一陣輕微的鈴響充斥周圍,慢慢的,似乎隨着它緩緩降落,陸雪琪那雙雪白的雙手,輕微的動了一動。
前方,大巫師似乎用盡了全部氣力,更是耗盡了全部血液,如此垂坐在地。
鬼厲輕輕跑上前去,扶着他那蒼老的身體,低聲道:“前輩,你沒事吧!”
大巫師蒼老的手掌慢慢擡起,口中喘息低沉道:“孩子啊……我的承諾做到了……這女子……兩天之後就會甦醒……你的承諾……希望你能……遵守……孩子……”說着,一雙滿是迷茫的雙眼如此朦朧的看着他們……然後,無力的手緩緩垂下……整個人,再無半點聲息。死一般的沉寂,瀰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鬼厲忽然眼角帶淚,一瞬間,心情跌宕起伏……似乎……無言以對。悲傷的心在一次止不住的哭泣,只是這一次……因爲他……大巫師。深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