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可口的晚飯,齊昊便招呼衆人回到住處,但就要快走到朱雀苑門口時,他叫住衆人道:“今晚我們就先在這裡休息吧,明日一早便起程趕路前往空桑山。”
張小凡與曾書書聽了都應了一聲,卻只有陸雪琪沒有說出一句話,而是盡直走回自己房間,反手“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這一動作讓齊昊呆楞了一下,隨即又立刻向張小凡和曾書書無奈的笑了一下,道:“天色已經很晚了,大家也都早點回房休息吧。”
張小凡聽了此話,不知怎的,心理突然異樣起來,這樣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可能是剛纔看見碧瑤,似乎象在夢中一般這本應高興之事,可惜在他自己這樣的異樣的心情下,卻有着說不出的緊張,一時間又好象提不起精神一般,於是居然沒有理睬倆人,自顧自走回了房間
曾書書望着張小凡的背影好生奇怪道:\";今天這小凡是怎麼了,好象沒什麼精神啊?”齊昊還是微微一笑道:\";這頭一次下山,可能有些疲倦想早些休息吧!”曾書書聽罷呵呵一笑,與齊昊說笑了兩句,二人便也分別回房休息去了。
這一夜,是張小凡五年來第一次離開青雲山,翻來覆去的,不知爲何一夜沒有睡好。到了半夜好不容易纔迷糊睡去,赫然間卻夢到自己掉進了一望無盡的黑海之中,那是如何冰冷的海水,黑黑的能吞噬一切,沒有絲毫生氣,沒有人煙,讓人有一種徹底絕望的恐怖,突然他好象聽到什麼聲音,一個女子的聲音,好象是在叫着他的名字,突然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此時黑暗中不知從哪射出一道亮光,讓他看清了,那是誰?是碧瑤,只見她向自己伸出了那白皙如玉的手,可惜,當剛要抓到時,一陣巨浪鋪天蓋地向他襲來……
“啊!”
張小凡大叫着從夢中驚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氣,全身大汗淋淋,過了好一會兒,他激烈跳動的心臟才緩緩平服下來。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無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邊的那根燒火棍,一股冰涼的感覺包圍了他。這個夢與他當年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冰冷的海水,那一雙白皙如玉的手,可是過了這些年,那些陳年舊事彷彿變做另外一個人的情景,夢中的一切一切卻又這樣真實,真實到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懼。
四下無聲,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他盤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中的寧靜,象是一首輕柔的曲子,曼妙的音符輕輕圍繞着他的身體,窗外那一層淡淡的白色月光,若隱若現地映在他的臉上,在那淡薄的光芒,他的臉彷彿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就這樣靜靜的,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層淡淡的白色光芒才漸漸如煙般散去,張小凡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心情頓時一片平靜如海。就在此時,他依舊心理想到的是原來和碧瑤在一起的日子。
想到此張小凡便睡意全無,獨自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旁邊幾個房間都是漆黑一片,想必齊昊他們都睡着了。山海苑的後園建在一個花園之中,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建有四個庭院。張小凡從自己所住的朱雀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處的那處花園。
這時已是夜深,仰望蒼穹,繁星滿天,一輪圓月掛在天邊。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悽切的叫聲。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裡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寧靜的夜帶來了絲絲涼意,就是這樣的涼意卻讓張小凡心頭一陣的惘然。
這樣的一個寧靜的夜晚,一個少年,獨自在幽深花園中走來,回味往事。
路旁,滿天星那素雅的小白花星星點點地綴滿在淺綠色的枝葉叢中。張小凡自是停下腳步,不覺竟是癡癡看得呆了。
陣陣芳香,悠然傳來。
忽然,一雙纖纖如玉般的手,彷彿從無邊無盡的黑暗處伸來,帶着一分清新的美麗,印着天上皎潔的月光和若隱若現的星光,探到這支花上。
折下了它!這一瞬間,張小凡不僅回頭望去
可就在這一刻,張小凡腦中“轟”地一聲巨響,剎那間,彷彿滿天星光都已不在,都已失去耀眼的光彩,整個花園好象死一般的寂寞,在沒有聲響。
他轉頭的一瞬間看到了,看到了她如同當年一般,那俏麗人影從天而降的一瞬間,這個穿着水綠衣衫的女孩-碧瑤,他心中曾經的傷痛,那黑海中柔弱的白皙的玉手,可惜自己沒能抓到,突然間的,他的眼神中帶着一點莫名的恨意。
此刻碧瑤站在那兒,像是吸引了滿天的月光,就好似那一刻她是天地間最美麗的華彩,任何事物都遮擋不住她美麗的光芒
只見她輕輕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聞了一下。下一刻,她好象也察覺到有人在望向他,不禁也轉頭相望,那一個轉頭,也讓她呆楞住了,此刻好象是永恆一般,如果說在大廳相見只是讓碧瑤認爲是不是錯看他人,那麼這一刻卻是如此之近,讓她明白,她沒有看錯,是他-消失多年的張小凡
張小凡也這樣怔怔的看着她,也許他同樣不相信在若干年後的今天能在看見她,此刻見她依然身着當年那一套水綠衣裳,在月光下肌膚如雪,清麗無雙,恍如仙女一般。
此刻碧瑤把剛折下的花朵放到鼻端,深深吸氣,臉上浮現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驚心動魄的美麗。而那花朵在她秀美臉龐前,竟也似更加燦爛。
只是張小凡卻從內心深處突然有些厭煩,只見他皺着眉頭埋怨道:“這花兒開的這樣好,爲什麼要折了它?它哪裡開罪與你?”
碧瑤聽到此話,明眸一轉,眼波如水一般在張小凡身上望了一眼,既而淡然說道:“多年未見,你怎還是如此倔強,你看我摘了此花,便問我這花如何開罪於我?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做是它的福氣麼;它能讓我聞到它的花香,這便是它的福氣了,否則它哪裡還有什麼價值?”
張小凡被碧瑤說的愣了一下,既而又覺得這話說的怎麼如此荒繆,於是搖頭嘆氣道:“花兒也是有生命的,你這樣做了,它已經如同死了一般,哪裡還有什麼福氣而言?”
碧瑤聽了,瞄了他一眼,道:“你還是象當年,一樣的笨,難道你是它不成,你又如何知道它會不會高興?”
張小凡聽後,突然氣憤道:“多年不見,你如何這般不講道理了,既然你如此說,那麼我問你,你也不是花,又怎麼知道它高興不高興了,說不定這花兒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來。”
碧瑤聽了突然呆了一下,只是一秒的工夫就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是如此美豔逼人,張小凡看得卻在也說不出什麼了。
“小凡,你還是和當年一樣,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原來的那個呆頭鵝,花兒哪裡有流淚的啊!你可真是笑死人了!”
張小凡臉上一紅,吶吶說不出話來,但看碧瑤笑得腰都彎了,便臉上發燒,道:“我這樣說,好象也沒什麼不可以吧!!”
碧瑤聽罷,笑聲反而更大了些,清脆的笑聲迴盪在這個靜謐幽暗的花園中,平添了幾分暖意。
張小凡發火不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看着那碧瑤歡喜笑容,也想出去還能在說點什麼,於是儘自轉身離去
還沒走出多遠,但聽後面沒了笑聲,於是心理很是奇怪,剛想回頭時,卻聽道:“喂,呆頭鵝,你等一下”
張小凡聽到是碧瑤在叫他於是站住了腳步,回頭道:“我、我得回去了…”
碧瑤怔了一下,臉上笑容頓時收了起來,看着張小凡的目光彷彿也冷了幾分,道:“小凡,你說你要回去了,我想知道,今天我在你們那一桌看到的都是何人?你這些年都去了哪裡,我還以爲…”
張小凡呆了一下,不知如何去說
碧瑤看他這個樣子,臉色頓時嚴肅起來,看着似乎有些生氣,但畢竟他們分別了好幾年,今日好容易遇見碧瑤也不想就這樣看着應是開心的事情就這樣冰冷下來,於是便又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把剛纔她沉下臉的氣勢完全散了去,襯着天上月華,滿園芬芳,碧瑤的臉上更是笑意,彷彿她知道這樣會讓人感覺很奇怪,搖着頭正要忍住,卻依然還是笑了出來。
彷彿當年,消失許久以前的天真和開心,都在今晚又活了過來。
月光朦朦朧朧地灑在她的肩頭臉畔,映出了攝人心魄的美。
碧瑤笑了一陣,發現張小凡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於是又笑了一聲,徑直道:“我漂亮麼?是不是和當初一樣啊?有沒有什麼變化!”
張小凡卻沒想到碧瑤會這樣問他,於是有些緊張道:“我,你呃,和當年一樣呢!”
話一出口,張小凡自己都覺得有些說的唐突了,心頭更是閃現出一股說不清的怪異的感覺,可碧瑤卻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面上有淡淡笑容,道:“我想也是,從小到大,誰見到我都說我漂亮呢,你們男人當然也不例外了。”
張小凡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想:幾年不見,她好象歷經滄桑一般。不知道這幾年之間都鬼王宗都發生了什麼事情,林驚羽還好不好?
“喂,光是說我呢,我的話你可是還沒有回答啊,那和你一桌的都是什麼人啊,還有那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如此相貌傾城,她又是誰啊?”
她微微眯上了眼,潤色的脣也似乎抿緊了些,彷彿想着什麼,但氣氛卻一下子沉默下來。
她這般地問,眼波中倒影着他的影子。
張小凡心理忽然退縮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於是快步向後走去,倒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他低着頭大步走着,剛走到那曲折小徑的一個拐角處,猛然間發現前頭出現了一個黑色身影,在這幽暗園中,若不是走到近處還真是難以發現。
他幾乎收勢不住,幸好身體反應還算靈敏,緊緊在那人身前停下。黑暗中,一雙明亮但幽靜的眼眸出現在他的眼前。
二人相距過近,張小凡嚇了一跳,連忙退後一步,這纔看清,這人卻是晚飯時,坐在那碧瑤身旁的蒙面女子。此刻她依然蒙着面紗,但身上已換了一件黑色絲裙,在這個夜裡,幾乎便如幽靈一般。
張小凡定下神來,不覺還有些喘息,鼻中隱隱聞到一股幽香,不知是這園裡芬芳,還是剛纔靠近那女子時。
他心頭一跳,只覺得今晚出來真是錯了,當下含糊說了一聲:“對不住。”,便從那蒙面女子身邊走過,往自己住處走去。
從頭到尾,那蒙面女子都未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眼中注視這這個少年。當張小凡走過她身邊後,她還緩緩轉身,看着他離去的身影。
許久,當她的身影幾乎與這幽暗花園裡的黑暗融爲一體的時候,她才轉過身子,向着花園深處走去。很快的,她看見了碧瑤,依然站在原處,手裡把玩着方纔折下的鮮花。
碧瑤擡頭間還以爲是張小凡自己跑了回來,可是當她真的擡起頭時,卻呆楞了一下,而後又微笑道:“幽姨,你回來了。”
蒙面女子看了她手中鮮花一眼,面紗輕動,看來是點了點頭,道:“碧瑤,你可知道那幾個人是誰麼?他們都是青雲門下的”她的聲音迴盪在花園之中,幽深飄蕩,雖然輕柔,卻帶着一分鬼氣,“帶頭的是龍首峰一脈的齊昊,其他二個不曾見過,看來是年輕一輩,不知姓名。但卻不想,張小凡竟然在此,難道與他們一起不成?”
碧瑤聽罷微微皺眉道:“剛纔莫不是幽姨你碰到他了吧?也許也不一定吧,可能是朋友?”
蒙面女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碧瑤,先不說這些,只是我好久沒看見你賞花了。”
碧瑤聽了,擡頭仔細想了想微笑道:“是啊,幽姨,你這樣說,我纔想到,真的是好久好久沒有賞花了,上次賞花都忘記了是何年何月了?”
她把那花拿起,又細細看了看。然後,在那蒙面女子的注視中,碧瑤雖然臉上還掛着動人的笑容,可手中卻決然斷然地握緊,把那美麗的花朵揉成了碎末拋散到空中,頓時那碎末隨風飛散,消失在永恆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