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見,不免又提起當日莊一念被追殺一事。
生玄隱恨恨道:“這些人各個無用,數日來竟未查出半點線索,實在可恨。”
莊一念早就不指望這件事宮裡能在短時間內查出個所以然,便不以爲然的說:“皇上何須爲此事動怒。當日殺手已死,各部大人即便再‘神通廣大’,恐怕也是無處着手。索性現如今只是死了幾個殺手,琅環也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而已。”
生玄隱思量着莊一念的話,還未開口之時,莊一念又淡笑着說:“不過,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歹人如此妄爲,膽敢在都城之內公然行兇。琅環不過孤女,即便遇害也只是薄棺一具不足爲慮,但若哪一日是其他貴人,甚至是他國使臣在這洛陽城中……那才真是成了他國笑柄,”說着,她輕嘆一聲,又緩緩道:“卻不知都城府的大人,每月是拿了朝廷多少的俸祿。”
生玄隱眸光漸寒。
莊一念執起茶盞輕呷一口,眼底一絲淺笑。
放下了茶盞,莊一念忽然垂眸將自己的荷包解了下來,遞給生玄隱:“皇上聞聞這荷包,香味如何。”
生玄隱方纔聽了莊一念的那幾句話,這會兒正陰沉着臉。見她將荷包遞來,疑惑一瞬,接過在鼻尖輕嗅。
生玄隱皺了皺眉,不禁又聞了聞:“這香氣……”
莊一念笑着說:“這是琅環自己調製的安神香包,內裡用的是幾種花草還有幾味能讓人凝神靜氣的藥草。”
生玄隱將那荷包攥在手裡:“你竟還有這能耐。”
莊一念笑問:“皇上覺得這荷包如何?”
生玄隱頷首:“香氣很是特別,聞了很是舒心又不似香餌燃燒後的煙熏火燎味,更沒有素日裡那些花花草草的甜膩,不錯。”
“能得皇上一讚,琅環欣喜已。”
生玄隱一直將荷包在手中把玩,很感興趣的樣子。方纔聞到這荷包的香氣之時,好似近來一直梗在心口的一團抑鬱之氣瞬間消散不少,心情也瞬間平和些許,平日裡再多凝神香和安神茶都不曾達到的效果。
莊一念就勢道:“皇上,琅環今日前來,是有一事要請皇上恩准。”
“哦?”生玄隱見她突然一本正經的有些好奇。
莊一念將自己素日閒來無事,所以想要開一家店鋪的事情與生玄隱說了。
生玄隱聞言只是挑了挑眉心,並沒有所預料中的那般驚訝,莊一念想着也許生如一早已經與他通過氣了,如此更好。
荷包在他的掌中捏了兩下,一陣清香飄散:“你既然想去做,就去吧。”
“皇上答應了。”莊一念沒想到,他倆問也沒有多問一句便答應了。
生玄隱點了點頭,眼中恢復最初的溫潤:“即便朕不答應,你就能夠老實的回宮呆着?”
莊一念當即搖頭。現下,她不想回來。
“那就去吧。”
“那間鋪子,原本是李大人的私產,琅環請承親王幫忙,給買了下來。”莊一念自行坦白。
“嗯。朕知道。”
莊一念問:“王爺都與皇上說了?”
“如一說你閒的……難受,想要學着做生意。有何需要,就去找如一幫你,朕近來政務繁忙無法隨時出宮看你,你自己,凡事多做思量。”生玄隱淡笑叮囑。
聽着他語聲溫潤,莊一念忽然覺得心裡有些暖,好似長輩在叮囑即將離家遠遊的小輩,擔心與不捨,卻又不得不放開手任他去飛。
生玄隱,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莊一念起身告退,生玄隱親手爲她緊了緊大氅:“若是想見朕,無需着人通傳,回來就是,朕一直在這裡。”
肩上的雙手,溫厚有力,好似平添的一雙翅膀,將她護在那寬厚的羽翼之下。
莊一念的心,有種奇怪的感覺。
……
出了皇宮,已是正午。
冬末的陽光,有一種不同於其他季節的溫暖。
“姑娘,到了。”馬車聽了下來,春寧與合歡先行下了車。
“姑娘,這就是您買下的鋪子嗎,好大啊。”合歡望着面前此時店門緊閉的三成小樓驚訝道。
莊一念頷首:“就是這裡。”
這一條街,以莊一念這三層紅木樓爲首,向左右延伸皆是兩層或一層的商鋪,有客棧,有酒樓,當鋪,珠翠首飾等等。
但因爲此處並非主街,相對位置更有些偏僻,所以各個商鋪門前,都有些門可羅雀的味道,放眼一望,大正午的時候,街上連行人也沒有很多。
“這小樓雖然氣派,但是……這街上可真是冷清。”合歡有些擔心的說。
莊一念淡笑:“清靜些更好。”
合歡鬧不明白莊一念的心思,幾人緩步上前,合歡問:“不知這從前是做什麼的。”
春寧道:“這裡最初是一家酒樓,店主富甲一方,後家中遭難,將酒樓變賣抵債,因這酒樓太大但又地處偏僻,所以一直無人敢接手。”
合歡聞言一笑:“那咱們姑娘這就叫做,藝高人膽大。”
莊一念淡笑未語,春寧拿出鑰匙,打開了店門。
因着許久不曾有人打理,店門一開,便一股子黴味撲面而來,加之長久沒有人氣流動,內裡更是森冷,灰塵密佈。
莊一念用帕子捂着鼻子,擋着灰塵,大致在堂中看了一圈。
主僕三人草草看了一圈便走了出來,合歡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這裡面的味道,真是……”
莊一念也沒想到這裡頭污糟如此:“看來是個大工程了。”
臨近的店家聽到了聲響,相繼走了出來,遠遠瞧着莊一念一行人,低聲竊竊私語。
隔壁的一家商鋪是一家成衣鋪子,老闆打量莊一念幾人一番,繼而上前象徵性的抱了抱拳:“幾位就是這裡的買主?”
合歡說:“這裡正是我們姑娘買下的。”
那老闆又打量了一番莊一念,她今日因着入宮,衣着不似平日簡素,一身華錦珠翠點綴,但也並不出挑。
老闆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立着的四名持刀護衛,有些猜不透莊一念的身份,但那眼神還是有一種……看傻子一般的憐憫。
莊一念心中覺着好笑,卻也並未說破。
那老闆說:“姑娘可是大手筆,這小樓閒置多年也沒有人敢接手,姑娘有魄力。”
莊一念淡笑未語。他明明想說的是人傻錢多上當受騙。
那老闆卻還問;“不知姑娘是打算做什麼生意?”
莊一念看了眼隔壁那老闆的店鋪,不答反問:“不知老闆的生意如何?”
“還好,還好,勉強餬口了。”
聽他並不吹噓,莊一念高看他一分:“不知老闆可有轉賣的打算?”
“姑娘要買我的那成衣鋪?”老闆驚訝。
他的聲音不小,有些靜寂的大街上,其他看熱鬧的商戶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面面相覷更爲驚訝不已。
莊一念卻淡笑道:“也許吧。”
繼而頷首一禮,扶着合歡的手轉身道:“回府。”
“喏。”
……
直到莊一念的馬車離去,那店老闆依舊站在當下,猜想着她的身份。
“老盧,那小姐要買你的鋪子?”見莊一念走了,其他幾家店老闆湊上前來。
成衣店老闆老盧搖了搖頭:“她只說也許。”
“這是誰家的小姐,可是好大的手筆,買下了這小樓瞧着還打算買其他的鋪子,咱們這條街向來冷清不受待見,不知這小姐怎麼看好這麼個地方。”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一看那就是個沒做過生意的新手,到時候開了開了張,有她哭的時候。”
“我看着不像,你看她的馬車了沒,瞧着像是宮制的。”
“你以爲我們不懂嗎,宮裡和官員的馬車都是有標誌的,她那馬車可什麼都沒有。”
“雖說沒標誌,但是那工藝與用料可都很像啊。”
衆人猜測許久,卻也沒個定論。
莊一念的到來,好似在一汪平靜多年的湖面上突然扔下一顆石子,漣漪驚動了湖面上的所有人。
馬車上,莊一念若有所思的問:“你們可知,這洛陽城中最好的畫師與工匠是誰?”
“姑娘是要修整那鋪子嗎?”合歡問。
莊一念頷首。
“那奴婢知道,最好的必然就是蘇先生了。不過那蘇先生脾氣古怪的很,當年皇后娘娘入宮後,想要在自己宮裡建一座荷花池,便想要請蘇先生幫忙設計畫圖,但是蘇先生卻連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肯給說什麼都不肯來,後來還是皇上下旨將蘇先生召入宮中,蘇先生纔不得不露了面。”
“皇后還真是有閒心。後來呢?”莊一念問。
合歡撇了撇嘴:“皇宮內院哪裡是誰想挖個水池就挖一個水池的,蘇先生雖然是入了宮,但看了一圈說宮中的格局不宜破,最後在皇后娘娘宮裡給按了一個大水缸,裡面植了幾朵荷花,說若是皇后娘娘喜歡看荷花,若不去御花園,就只能將就着了。”
莊一念聽了不禁一笑:“這蘇先生,還真是……有意思。”
“是呢,爲了這事兒當時宮裡頭多少人暗地裡笑的不行,皇后氣的臉都綠了,若非是皇上護着蘇先生給送出了宮,恐怕皇后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要見見這位有趣的蘇先生了。”莊一念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