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涯一襲白衫,被秋風吹的飄逸非凡,可在珠珠的眼裡,此刻他卻跟從地獄走來的索命厲鬼無異。
“風涯,怎麼會是你?”珠珠趕緊從郎燼寒的身上離開,要是一動不動,倒也不會讓她跟他之間的親暱,看起來那麼的明顯,可是現在這一激靈,卻更是激怒了徐風涯。
怒氣衝衝的來到牀邊,二話不說就要伸手撈過牀上的珠珠,“你怎麼還跟他在一起?不是說了不找他麼?”
珠珠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低頭不吭聲,可又覺得要是什麼都不說,那不就是默認了麼?而且這麼慫的事兒,跟她的性格也太不相符了。
“我……”
“是我來找的她。”郎燼寒這時已經起身,半坐半靠在牀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風涯,他的手幾乎是在徐風涯要對珠珠起動作時,就第一時間的環上了珠珠的腰。
徐風涯心裡很氣,這男人還真是不要臉!萬玉衡爲了救他,甚至不惜自己魂飛魄散,若是他給珠珠一個善終,那萬玉衡也算死得其所。
偏偏,一腔好意變成了郎燼寒給珠珠的又一次傷害,這讓歸於塵世的大師兄,情何以堪?
徐風涯賭氣的往外扯,郎燼寒就蠻力的往裡帶,珠珠夾在二人之間,好似一根受氣的麪條無異。
“住手!你們倆都住手!”珠珠終於受不了被人扯來扯去,突然晃着腦袋大喊出聲,徐風涯和郎燼寒都沒料到珠珠會叫的這麼大動靜,下意識的便同時放手。
結果,砰的一聲,珠珠十分狼狽的從牀沿跌落到地,屁股磕在了牀前踏凳的邊緣,硬硬的棱角,親上自己軟軟的腚,這種疼痛可想而知……
珠珠猛的倒抽一口涼氣,“嘶……你倆還真是、真是動作一致啊……”
“珠珠,你怎麼樣了?”徐風涯趕緊彎腰,要將珠珠攙扶起來,可郎燼寒的動作顯然更快他一步,他整個人好似保護自己獵物的蒼鷹,雙臂一展,好似大鵬羽翼,將珠珠小巧的身子納入在自己的羽下,略略一提,便將她整個人抱起,直接又重新抱回了牀上。
珠珠現在也沒心情顧忌誰抱了她,誰摟了她,誰有看她的眼神燃燒着一把火,她只是覺得很鬱悶。
自己的閨房,在深更半夜之時,莫名其妙的就來了一個紅頭髮的男人,一聲不響的就坐在了自己的牀邊,這已經夠嚇人了!
結果,這邊剛剛有些漸入佳境,徐風涯又一襲白衣的出口喊話,好巧不巧,他的那句回答正好可以算作是回答郎燼寒的答案……
以上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珠珠深刻覺得自己難得回來這麼一次,卻要經受全方位的各種考驗啊!
她還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空間麼?他們這些人到底要怎麼樣才滿意?一個個的介入到自己的生活,很爽麼?
“你們、你們倆沒一個好東西!徐風涯,你幹嘛大半夜在我房外偷聽啊!”珠珠懊惱的拽着頭髮,三千煩惱絲,她真想現在立刻拿起剪刀,給自己剪成一個禿子。
精光鋥亮的光滑大腦袋,那得說明她是一個多麼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天真人啊!
可惜……事實總是讓人無語,又倍感殘忍和真實。
徐風涯一手伸的筆直,指着郎燼寒,甚至因爲氣憤而有些顫抖,“珠珠!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你跟他還在這兒鬼混?你知不知道他、他!他……”
珠珠煩躁的一挑眉,“他什麼?你倒是說啊?”身旁的郎燼寒也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雙臂環胸的一副自信模樣,等待着徐風涯說出關於“他”的豐功偉績!
“阿風,你倒是說啊!”珠珠滿臉的焦急,這說了一半的話,真是讓人怎麼聽怎麼鬧心。
徐風涯一甩衣袖,恨恨的一轉身,厲聲開口道:“哼!他就是個負心漢!”
“啊?徐風涯,你使了半天勁兒,激動成這個德行,就是爲了告訴我說,郎燼寒是負心漢?”
“我不僅負心,還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徐公子怎麼忘了呢?”郎燼寒慵懶的開口,帶着低沉的蠱惑,不難聽出他話語間隱忍的淺笑。
可郎燼寒不是傻子,徐風涯剛剛的樣子,確實是真真正正的激動,完全沒有了平日的虛張聲勢的模樣,這就說明,確確實實有事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恰好徐風涯知道了真相,顯然這個真相讓他很不滿意。
而且……郎燼寒十分的肯定,這個真相的背後,一定跟自己有關。
到底是什麼真相,讓徐風涯出現了片刻的顧忌呢?郎燼寒將眸光越過珠珠的肩膀,揣摩着徐風涯的心事。
“郎燼寒,你現在痛快給我離開,別在這兒毀了珠珠的清白!”一口氣喊的太快,明顯感覺到自己胸腔內的空氣急劇減少,被嗆出一聲猛咳,又怒氣衝衝的回身看着朱珠珠。
“珠珠!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明白沒有?”
珠珠整個人都有些傻掉了,這徐風涯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好像吃錯了藥一樣?就算他進來的時候,看
到自己跟郎燼寒“同牀共枕”,可是他們彼此的衣衫都很工整的啊,哪裡像做了苟且之事的樣子?
“阿風,你怎麼了?怎麼這麼大火氣?”珠珠靠近徐風涯,扯住他的袖口,輕輕的帶他去門口,“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麼?我爲什麼而來到人間,你別告訴我……你不清楚!”
徐風涯望了一眼郎燼寒,發現他也是一副如有所思的模樣,他不是不敢高聲指責郎燼寒的狼心狗肺,可是珠珠在場,無論發生了什麼,珠珠想必都不會忘了自己的初衷。
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郎燼寒是珠珠在意的,那麼就算他對郎燼寒有諸多不滿,也要考慮到珠珠的感受。
“我們出來說!”徐風涯扯起珠珠的袖子,就向門外走去,郎燼寒本意是追出去的,可轉念一想,他還是應該先按兵不動。
門外的秋風,瑟瑟入骨,珠珠經過剛剛那麼一鬧,身子出了一層薄汗,現在整個人屹立在秋風之中,抖如篩糠,“阿、阿風……好冷,你快點說……”
徐風涯將珠珠輕攬人懷,他時常都會覺得珠珠很讓他心生憐愛。也許這個女人看起來風風火火的無堅不摧,實則不然,她的心很柔軟,柔軟到你略略一用力,就會捏出一掌的濡紅。
“珠珠,不要再癡迷郎燼寒了,他不是你的命中註定,你又何必要這樣委屈自己呢?要知道,除了他,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
珠珠神情一緊,是啊……除了他,好像再也沒有遇到真真正正,對她無微不至,關懷備至的人了。
“風涯,你說的沒錯,我……我確確實實是想阿玉了……”不知道爲什麼,在萬玉衡離開自己的千百次中,哪一次都比不得這次來的深刻,珠珠也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類似於“一去不復還”的感覺。
那是一種近似乎被放逐的荒涼,被剝奪的認命,遙遙天際,你看不到什麼所謂的岸,也尋不到曾經深扎的根。因爲這一切的一切,都隨着你最初的信仰和依靠,浪跡天涯。
而萬玉衡,毫無疑問,他就是珠珠的根。
徐風涯攬着珠珠的手臂,驀地一僵,迷茫的眼神注視着空洞的前方,連吐出口的話都帶着不容人忽略的僵硬。“珠珠,你……你都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知道?知道什麼?”珠珠從徐風涯的懷裡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阿風,你今天說話真的好奇怪!”
“珠珠,不是隻有郎燼寒,纔會給你幸福來臨的感覺,你爲什麼執迷不悟呢?”
藏在徐風涯懷裡的女人,神情一滯,“阿風,你說什麼?難不成你剛剛指的人……是郎燼寒?”
“對啊!我的意思就是說,你的生命裡不是隻有一個郎燼寒,除了郎燼寒之外,你還有很多關心愛護的你的朋友啊!”
珠珠摸了摸鼻子,訥訥道:“噢,知道了……”可心裡卻將徐風涯罵了個狗血淋頭,沒事就直呼彼此的大名唄,非得整這種“你我她他”的遊戲,很無聊的好吧?
“珠珠,如果有一天,你很關心的一個人,爲了救你的意中人,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成全你的心願,你會怎麼辦?”
珠珠眨着睫毛纖長的黑眸,“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如果是我,我當然不會這麼做了!很傻的好吧?”
徐風涯略略頷首,算表示同意珠珠這個回答,可又隨即涌上一抹淒涼的笑,“可是偏偏就是有這麼傻的人……”
珠珠不置可否,微笑表示贊同,徐風涯看此時氣氛如此和諧融洽,微微俯首,輕聲開口道:“珠珠,不要靠近郎燼寒,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悔不當初。”
“爲什麼!”
“因爲他是你的……”
吱嘎一聲,院門被重重踹開,九天和七夜,帶着浩浩湯湯的大隊人馬,瞬間便將不大的院子圍堵的水泄不通,徐風涯那句未講完的話,就這麼卡在喉間,不上不下。
這些侍衛身穿黃褂,腰間又配帶着黑沉烏亮的大刀,在寒秋之夜,越發顯得低沉。珠珠微眯着黑眸一看,心裡卻是咯噔一聲。
怎麼、怎麼會這樣?難不成念恩已經……
“珠珠,朕的皇后,你這體察民情的結果如何?”七夜和九天站在衆人的最前,一左一右,好似兩尊戰神,而隨後而來的皇甫軒,卻是一臉輕快,至少看不出任何的不爽。
珠珠想要不着痕跡的從徐風涯懷裡走出,可一想到剛剛跟郎燼寒在牀上,她也想很好心的告訴所有人,她跟郎燼寒之間的清白,結果……徐風涯還是對她一頓大發雷霆。
雖然,有道是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可珠珠在剛剛的那一刻,真真的感受到眼見未必爲實,可這“爲實”還是“爲虛”,又有什麼標尺呢?
只能由心來度量了……
皇甫軒徑直來到珠珠的面前,好像沒有看到徐風涯這個人一樣,自然而然的將珠珠攬到自己身邊,一擡手,七夜便恭謹的呈上一件貂皮披風,“珠珠,深秋寒意重,怎麼穿這麼單薄就出來了呢?”
“
我……”珠珠剛開口要說話,可皇甫軒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就這麼着急爲朕分擔國務?嗯?”皇甫軒故意靠近珠珠,這在別人眼中就是十足十的曖昧。
徐風涯不堪被人如此冷落,剛要上前一步說話,卻倏然看到珠珠背在身後的手,對他不住的左右搖擺,微蹙眉頭,徐風涯只好維持原樣,站在一旁當大樹。
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進退兩難。
雖然,這個動作做的很隱秘,可皇甫軒卻依舊瞄到了,但是……眼下在宮外,又是茫茫深夜,不便多做逗留,一切回宮再細說,亦不遲。
“珠珠,朕從來沒有期待過封后大典,你是唯一的一個。”皇甫軒愛戀的捏了捏珠珠的小鼻子,滿眼寵溺,溢於言表。“你能爲朕做到這般,朕……還有何求?”
“皇上!”珠珠受不了皇甫軒陰陽怪氣的語調,一下子摔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掌,“皇上是要讓我跟你回去問罪?亦或說……今晚凡是跟我扯上關係的人,皇上都要一個個的除掉?”
皇甫軒微眯鳳目,狂狷一笑,“珠珠爲朕做事,他們爲你做事,朕只要抓住你,不就是抓住了一切麼?”
珠珠雙眸一緊,心道皇甫軒還真是個伶牙俐齒的主兒!這一語雙關的功力,可不是誰都能“關”出來的。
偏偏,他說的事實,又於情於理的讓人挑不出刺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別說他們這些個“眼中釘”了。
至少,珠珠看皇甫軒此時的臉色,分明就是要將眼前的徐風涯處之而後快的陰狠,偏偏又爲了維護他“明君”的形象,生生的在這兒逢場作戲!
珠珠不禁回頭往身後的屋中看了看,心道要是讓皇甫軒還看到了屋裡的郎燼寒……估計皇甫軒的臉,都能開染坊了吧?
“珠珠,珠珠!海玉……”慕容十三急匆匆的推門而出,剛要開口說海玉找珠珠,不知道有什麼事,卻被院中的這副架勢,搞的有半刻的怔忪。
皇甫軒用眼角看了看慕容十三,口吻輕的好似一根羽毛,珠珠卻偏偏覺得這跟羽毛此刻就撓在自己的心尖,你想重拳出擊的擊走它,卻發現全然使不上力。
“十三弟也在……”
慕容十三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輕扯嘴角這個動作,代表的是微笑,還是算默然。珠珠只想此刻扶額蹲地,大呼天要亡她!
“珠珠,海玉是何人?”皇甫軒呢喃在珠珠的耳側,他真是越來越覺得這看似不大的院落裡,倒是藏龍臥虎啊!
“海玉啊……海玉是個男人……”
“嗯?男人?”皇甫軒咬重了最後那兩個字,又向徐風涯的方向遞過去了一個眼神,言外之意就是問,海玉也是這麼大的男人麼?
“不不不!他還是個孩子,他……”珠珠突然拉低皇甫軒,自己又踮起腳尖,這才勉強跟他持平,不知道她對皇甫軒說了什麼,只見皇甫軒看慕容十三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對勁。
先是懷疑,然後是探尋,最後是不懷好意,直至理解和釋然。慕容十三這邊看的是變體生寒,毛骨悚然。
“哦……原來是這樣啊……”皇甫軒意味深長的悠悠一嘆,“十三弟這幾年還真是……頗有收穫……”
“嗯嗯,那我們走吧。”珠珠拉起皇甫軒的袖口,就要向門外的馬車上走去,她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念恩怎麼樣了,還是說……她們鼓搗出來的好事,已經被皇甫軒看穿,而念恩已經……慘遭不測?
“皇甫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珠珠一邊走,一邊小聲的詢問身旁的男人,皇甫軒只是輕輕一笑,悠悠說了句“心有靈犀”,珠珠頓時覺得身體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今晚還真是個激動人心的夜晚,她跟一院子的男人相處,被皇甫軒抓了個正着,雖然用“抓”這個詞,有些不太唯美,可珠珠就是再笨,也能感受得到皇甫軒此時的心中,一定燃燒了一把熊熊烈火。
如果猜測的不假,這火苗的顏色,應該是綠色的吧?綠帽子不好看,他一個皇上斷然是不會帶頭上的,可綠火之光,足以燎原,想來還是可以的吧?
可是也很慶幸,幸好皇甫軒沒有看到郎燼寒……
“啊!”珠珠因爲想的太入神,一腳剛跨出門檻,另一隻腳卻因爲纔到了披風擺端,整個人被絆了一個大趔趄,眼看她整個身子就要向門外的青石路面撲去,尤其是那青石凹凸不平,此刻正對她臉的那塊石頭,有尖銳的凸起。
“小心!”皇甫軒臉色一白,動作靈活的宛若游龍,上臂一撈,便抱緊了珠珠的腰身,他整個人往後一帶,旋轉一圈,正好將珠珠帶離這個危險區域。
可這一圈轉完之後,珠珠明顯感覺到眼角餘光,有抹火紅,心道可別這麼湊巧……難不成真的被……
“呵呵,沒想到郎將軍也在此。”皇甫軒說的雲淡風輕,可珠珠此刻卻只想找個歪脖樹吊死自己。
她……她到底有多不幸福,有多空虛,要養這麼一院子的俊朗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