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國這方打的辛苦,說好聽了,那叫堅持到底,可說直白了,這就是負隅頑抗。
張千揚指揮着部下,全力以赴,流血流汗甚至是丟命都不要緊,軍人的天職,本就該是保家衛國,這一點無可厚非。
可是……面對着萬國的窮追猛打,他們自身尚且難保,這所謂的天職,又能否擔當得起?
“張將軍你快看!”副將大刀一揮,砍落敵人首級,他們的身後方,塵土飛揚,想來是良國的救兵到了?
“大夥兒頂住!”張千揚嘶啞吶喊,臉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跡還是敵方的,雙目赤紅,泛着可怖的神色。
郎燼寒不在他的身邊,鐵詩嵐也不在,心中難免有些失落,畢竟曾經的他們,可是戰場上的鐵三角,可如今……這角少了一個,支撐已是難。
可是,心裡有有些慶幸,這樣慘烈的戰場,他自己已經沒打算活着回去了,他們沒有性命之虞,那便是極好的。
皇甫軒帶人趕到的時候,良國的陣勢先不說怎樣,這戰場一邊倒的情況,依然是有點強弩之末的味道。
手中的長劍一揮,身後的萬馬千軍,齊踏鐵蹄,戰氣十足的向着廝殺的激烈戰區衝去。
珠珠看着眼前的一切,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打仗現場。以往她來過軍營,甚至是在她還是小豬的時候,她就來過,可那時候只看到了這些可愛的兵,從未見過戰場的血腥和殘酷。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她懂,可是懂歸懂,真正看到的景象,又是讓心內產生了極大的震撼。
“怕了?”皇甫軒垂眸看了看懷裡的女人,她的神色爲什麼這麼憂傷?是怕他輸麼?
“朕不會輸了天下的……”將她放下馬,皇甫軒一夾馬腹,奮勇衝出。
按理說,他一個皇帝,大可不必親自帶兵上場,可他的心裡很清楚,如果今天白琥國被他們攻破,那麼良國明日便已然從蒼遺的史冊上消失。
國滅,他皇帝又是皇給誰看?
萬良一看良國的暗衛出動,心內有些擔憂,暗衛那都是精挑細選的精英級人物,一個人堪比百人用,現在看這數目,皇甫軒想來是將家裡所有的兵都派了出來吧?
低頭對着身邊的部下小聲交代着,又塞給他一個紙團,最後高喝一聲,“萬國必勝!”那部下便趁着己方奮勇殺敵混亂之時,快速的向着萬國國都奔去。
此時,良國皇宮內,已然是亂成一團,後宮那些嬪妃,趕緊收拾細軟,能跑的跑,能逃的逃,聽聞皇上都跑了,她們這羣婦人,還留着幹什麼?
地震的震感,已然比剛剛小了很多,可這樣小幅度的震顫,卻是建築最難以消受的。各個宮殿的樑上,都出現了裂痕,樑斷柱毀,那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你還是要決定留在這兒,做個守情的女人?”十三低頭看着懷裡的明月,她的臉色很難看,也許是嚇的,也許是這幾日的牢獄之災讓她憔悴不堪,剛剛又經歷了地震,很不幸,明月的孩子滑胎了。
下身一片濡紅,十三一個大男人不會做這些事,可是人命關天,他只能回憶着曾經在船上救難產阿黃時的情景,阿黃是他養的一條狗,一直跟他出海,歷經數載春秋,不過有一日他上岸帶着它,也就是那一日,那一次,阿黃動了凡心,起了春思。
明月窩在他的懷裡,搖搖頭,“走吧,孩子沒了也好,不用經受與骨肉無奈的分離,何嘗不好?”
十三頷首,足尖一點,抱着她,躍出了宮牆。
良國大亂,最痛苦的莫過於百姓。他們不關心誰當皇帝誰守天下,他們要的只是個遮頭的片瓦,腳下踏着一方安然。
滿街的哭喊慘象,讓人聞之悲慟,不能自已。鐵詩嵐看着眼前的一幕,卻不覺心裡有多難受,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爲什麼離開了郎燼寒以後,她整個人都變得再也不像曾經的她了。
“樓主,一切準備就緒。”
鐵詩嵐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便負手望天,遙遠的天際,一絲鮮紅,好似陰霾不堪重負,流出的那絲鮮血,鬼魅,悚然。
這天,必變!
萬國國都之內,萬厲鴻一身冥黑戰袍,手執沖天長劍,浩氣凜然的站在高樓之上,他的腳下,躺着數十具屍體,細細看去,都是萬國朝堂之上那些老臣,換句話說,都是反對他萬厲鴻的人。
“鳳儀,我殺了他們,你會怨我麼?”萬厲鴻粗糲的指腹,摩挲着萬鳳儀的臉頰,無盡柔情,在這肅殺的氣氛下,怎麼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萬鳳儀依舊身穿嫁衣,絲毫不在意腳下踩着的是血未流盡的昔日臣子,她臉色悲慼的看着萬厲鴻,貼在他的耳側,輕聲說了一句話,“活着回來,答應我!”
“好。”萬厲鴻輕輕一笑,吻了吻她的額頭,萬鳳儀終於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一行清淚,苦澀又鹹甜。
萬鳳儀放開萬厲鴻,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似的,最後決絕的轉身,不再猶豫不決。是她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是她逼着他幫自己守着這萬國的,現在後悔有用?
萬厲鴻看着城下的精英部隊,他們一個個束裝以待,只是他們的盔甲跟平日穿的有所不同。
全身沒有一絲雜色,冥黑裹體,每個人的面部,也都以同色黑布遮擋,只有一雙雙厲眸,透着詭異的綠光。
沒錯,是綠色。
萬厲鴻在城樓之上,揮舞着長劍,好似跳着一支詭異的舞蹈,踩着腳下的死屍,絲毫沒有影響舞步。周圍漸漸瀰漫一起濃重的血腥味,腳下的死
屍竟然一個個的漂浮起來,有的甚至依然滴着血,這情景着實的嚇人。
“去!”萬厲鴻劍尖一指城下,那些死人便好像有意識般,徑直向着城下飄去。
隨着血腥味的推移,直立在地的那些精兵,一雙雙綠眸,泛着飢渴的光澤。
萬厲鴻見時機成熟,又大喝道:“爭!”
瞬間,上千黑衣死士便像餓狼爭食般,奮勇的伸手夠向天空漂浮的死屍。有的搶到一截手臂,有的撕扯下頭顱,咔嚓咔嚓的咀嚼聲,刺耳詭譎。
不多時,那些泛着濃重血腥味的死屍,便被搶了個乾淨。
“收!”
齊刷刷的跺腳聲,讓蒼遺這方大地,都爲之抖三抖。一雙雙綠眸,此時泛着一絲鮮紅,紅綠混色,通透異常。
驀地,一道驚雷劈下,咔嚓的響聲,好似在提醒蒼遺的萬物,天將大亂!
“走!”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消失,眼前的黑衣死士們,頃刻間,身影變得模糊、透明,一列列的從原地消失,井然有序。
萬厲鴻揮劍割破手指,在半空的畫了一個圓圈,血跡好像有了生命,化成紅魔,凝留在被塗抹的地方,生生形成一個血環,就這樣半懸在眼前。
拔下頭上的束髮金簪,萬厲鴻朝着自己的心口又是一刺,雖然不甚,卻已是流血。金簪染上鮮血,他口中默唸,一擊點中血環正中,整個人便被吸入到血環之中。
無影無蹤。
“師父,剛纔你真不該攬着我……”萬國宮牆之上,三抹人影,躍然在上。
風儀宸雙拳緊握貼緊身側,剛剛他都“看”到了什麼?那股熟悉又噁心的味道,是他夢靨裡的魔鬼!
揮之不去,糾困多年!
天遙負手望天,“儀宸,今時今日的萬厲鴻,早已今非昔比。”
“那又怎樣?大不了我跟師兄合力!”徐風涯不以爲意,一個老男人,他還是不放在眼裡的。
他們三人,離開雲澈城,徐風涯留下默默守着小紅桃,風儀宸不放心,又在雲澈城他的那座木屋附件,布了嗜殺者家族的獨門密陣,這纔算是安心。
天遙輕輕一笑,好像在說,風涯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師父,你這笑容好詭異。”徐風涯抱緊雙臂,他覺得有點冷。
“你們兩個,都活這麼一大把歲數了,怎麼還不知道自知之明是什麼意思呢!”天遙搖頭,率先翻下宮牆,向着遠方掠去。
“白琥見!”遙遠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徐風涯和風儀宸雙雙對視,倆人趕緊跟去。
萬良指揮着萬國大軍,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剛剛他已經壯了士氣,向良國喊了話,沒想到良國這次倒是捨得下血本,連皇甫軒這當皇帝的主兒都親自操刀了!
還不至於太笨,不然下輩子投胎轉世,能不能當上皇帝還未知呢!
只是,良國這羣暗衛軍團,實力真的不容小覷。萬良退到千軍萬馬之後,趁着沒人注意他時,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不出意外的話,他派出的人,應該已經到達萬國,見到了萬厲鴻吧?
“殺啊!”張千揚將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緩緩放下,痛苦的神色溢滿了他的眼,仇恨的望着前方那些張牙舞爪的敵軍,一手緩緩的將兄弟死不瞑目的雙眼闔起。
皇甫軒身上掛了彩,可他好似不知疼一般,珠珠看到他奮力殺敵的情景,即使這些是萬國的兵,即使她是萬國的公主,那又如何?
萬良從懷中摸出一個犀牛號角,對着天空唔唔的吹起,那些萬國士兵好似又亢奮了不少,一下子將萬國所處的劣勢扭轉,良國這方傳來暗衛淒厲的嘶吼,然後便是倒地不起的砰砰聲。
皇甫軒雙手染血,這……怎麼會這樣?萬國的秘術,難道已經強到了凌駕人的意識之上的程度?
暗衛大批大批的死去,珠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也慢慢的涼了下去,暗衛都支撐不住,他們這幾個人還能挺多久?
突然,一雙大掌,將自己攬入懷中,珠珠擡眸,竟是郎燼寒?
“你怎麼來了?”珠珠有些吃驚,她沒想到郎燼寒會出現!
郎燼寒面罩寒霜,他的眼睛沒有看珠珠,徑直看向戰場,“就算我不再是良國將軍,可千揚依然是我兄弟,而且……這裡有你……”
因爲有你,所以我必須來。
珠珠淺笑,也許這一刻的她與他,纔算是真正的屬於彼此吧?
張千揚看到了郎燼寒,眼裡先是閃過震驚,接着又燃起烈火之芒,“燼寒!趕緊上來!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郎燼寒吻了珠珠,雖然很輕,可珠珠第一次覺得,這個吻,纔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吻。
“去吧,活着回來。”珠珠推拒着他,這種親手將心愛的人推向戰場的感覺,怎麼說呢?好似明知前方是火海,卻讓對方義無反顧的去跳,心不捨,可卻必須這樣做!
這就是選擇。
“嗯,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自己小心。”郎燼寒塞給珠珠一柄長劍之後,一撩紅袍,加入到前方的混戰。
經過上次的重傷,他體內的落陽力量,越發的增強,對於這股力量的掌握,他也有了自己的心得體會,使用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好似一貫長虹出岫,猛的衝破敵軍,瞬間萬國便倒下數百兵人。萬良撫胸暗歎,這是何等的神力,竟然真的有人在瞬間便可取百人首級?
躍至張千揚的身邊停下,與他背靠背而站,“千揚,對不起……”郎燼寒不知該說些什麼
,千言萬語,只有這三個字,最能表現他的心情。
張千揚抹去臉上的血跡,咧嘴一樂,“別跟個娘們似的,贏了以後,我們喝酒!”
郎燼寒輕笑,真真的一笑泯恩仇,雖然他跟張千揚之間無仇,可牽扯到詩嵐,他終歸是有愧。
皇甫軒看到了郎燼寒,實在是他的紅髮太過耀眼,想看不見都難。也許人就是這樣,當無外患之時,想的都是內鬥,把你鬥死,還是把他趕走,好似那便是生命的全部任務!
可真的是外敵當前,昔日的任何恩恩怨怨,都變得輕如鴻毛,會聯手而站,只爲各自要堅守的那方信仰。
也許每個人的信仰不同,可他們的目的,至少在此時卻是一致的!
有郎燼寒的加入,勢必將這場本該塵埃落幕的戰役,再次的掀起興奮點。他所到之處,無數敵軍倒下,這無疑壯大了良國士氣,高漲更勝空前!
萬良看着眼前這形勢,暗道不妙,正要再派人去萬國催促,卻見良國大軍的後方,緩緩行來一支黑色的軍隊。
到了?
珠珠躲在一處巨石之後,倏然竄入鼻中的腐朽屍臭味,讓她忍不住蹙起眉頭,心道這戰場上雖然死了不少人,可也都是剛死之身,怎麼會發出這麼強烈的氣味?
往身後一望,珠珠頓珠,越來越濃烈的屍臭味,就是從那個地方飄來的,難道……
倏然,一個黑影降臨在珠珠藏身的巨石之上,珠珠還沒等看清眼前是什麼狀況,身子已經被人提了起來。
“皇甫軒!要國還是要她,一句話!”
身後的冥黑大軍,不知何時依然停在黑衣男子的身後,莊嚴肅穆,氣勢逼人,這一異變,也讓在場的所有人,有片刻的失神。
郎燼寒看向巨石上的人,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陣勢,心道這萬國還真是不簡單,竟然連這種上古失傳的陣法,千屍伏魔陣,都搬了出來?
皇甫軒將手中的長劍杵地,“萬厲鴻,國家和她,我都要!”
珠珠此時在終於看清,挾持自己的人是萬厲鴻,不禁恨的牙癢癢,“好你個萬厲鴻,竟然偷襲九公主我!你活的不耐煩了?”珠珠此時才發現,她還有個公主身份,就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跟萬厲鴻討人情,管不管用。
萬厲鴻斜睨着手裡的女人,忿忿道:“你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嫁給他皇甫軒做皇后的時候,怎麼不見你知道?”
口氣一頓,“難道是忘記了?現在又想了起來?”
珠珠倒不是怕死,她只是擔心因爲自己,影響了皇甫軒的注意力和他的決策力,雖然她不認爲自己有這樣的本事,可以禍亂君心,可是皇甫軒這個人在她的身上,發生了太多不按常理出牌的事,她不得不多想一步。
“萬厲鴻,拜託你調查的仔細一點好不好?我給他戴過綠帽子,他恨不得殺了我,現在你挾持我,有用?我告訴你,他要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啪的一聲,萬厲鴻重重的扇了珠珠一個耳光,“賤人!跟你那個死去的娘一樣賤!”
豬豬對自己的身世,是知道的,她娘本不該有孕,卻偏偏生了她,當年給皇上戴的綠帽,直到現在還能成爲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珠珠的脣角,流出鮮血,卻不見有一絲屈服,“那也好過你用這些死人打仗!卑鄙的男人!”
萬厲鴻一挑眉,她知道?她怎麼知道?可是眼下他不想管她怎麼知道,他只想速戰速決!
目光直射向一身紅衣的郎燼寒,“郎燼寒,良國讓我唯一捨不得的人,就是你!歸順我萬國吧!這是你應得的!”
郎燼寒蹙眉,萬厲鴻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話裡有話?
張千揚捅捅他,“別聽他瞎講,生死我們都是良國人。”
“我知道。”
萬厲鴻看得懂脣語,當下心裡釋然,心道郎燼寒我可是給過你機會了,雖然你確實不錯,可既然你不能爲我所用、爲大萬國所用,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都該死!
九天和七夜匆匆趕來,來到皇甫軒的身邊,九天低聲說,良國內城出現衆多萬國敵軍,死傷慘重,留下的那三層暗衛,無人生還。
皇甫軒身影微晃,他終究還是沒有保護得了他的子民……眼下,他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此刻的戰役之上,贏,他依然是王,是這蒼遺的帝!輸,那就是一捧白骨的命。
僅此而已。
家已破,國卻仍要守,只要將萬國滅死,重整河山,他期待。
“良國衆將士聽令!今日與萬國一戰,要麼跪着生,要麼豎着死!你們的親人,已然成爲萬國這羣雜種的刀下魂!是攻是降,你們選!”
皇甫軒這一番話,讓良國衆士兵身子一顫,皇上會這麼說,難道是……皇城已淪陷?
“殺!殺!殺!”不知道是誰帶頭高喊一聲,接着氣勢如海的滔天“殺”喊,便怒浪滔天般的涌來!
皇甫軒眉染犀利,舉起長劍,夾緊戰馬馬腹,高喊道:“殺啊!”
浩浩湯湯,甚是壯哉!
這一刻,皇甫軒在心內對珠珠說了聲對不起,他選擇了國家,拋棄了她……可是擡眸卻對上珠珠帶笑的眼睛,甚至那笑容裡還泛着鼓勵?
珠珠,你是支持我這樣做的,對麼?
萬厲鴻輕哧一聲,“不知死活的傢伙……”
“不!”倏然,珠珠聲嘶力竭高喊,她看到了什麼?
一柄染血的匕首,從皇甫軒的心口處被抽出,場內所有人再次震撼,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