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緞子將整個陳家老宅裝點一新,垂花大門前掛着左右兩溜兒大紅燈籠,配着陽光下泛着鮮亮色彩的紅綢,顯得格外喜慶。大門前擁滿了人羣,老宅的管家高聲唱和着遣來祝壽的人家和壽禮,一旁鞭炮鳴響,鑼鼓喧天不停。
整個土門集都陷入了熱鬧的喧譁中,雖然土門集的很多人根本沒資格邁入陳家的垂花大門,但只要道上一聲好話,禮不禮的放一邊,陳家在外面開了61桌的流水席,敬請吃喝。這是陳家老夫人返回土門集後就有的規矩,到現在已經成爲慣例了。
作爲陳家的嫡孫,陳鳴跟自己的二叔站在大門左右,不停地跟登門的貴客笑,再笑。陳鳴臉都笑麻木了,可他知道這是自己正式在魯山縣登臺亮相的第一幕。
今天登門的客人來自魯山縣各大士紳、地主、豪強,隨着一個個客人的到場,陳鳴能明顯的感覺到二叔鬆了一大口氣。這些魯山本地戶的到場就證明了陳關之爭裡,這羣人的立場。他們是站在陳家這一邊的,至少也是一箇中立。
到場的來客囊括了魯山縣九成的地主豪強,所謂之地主豪強,就是家中產業主要爲田畝者,陳惠身爲魯山縣戶房典吏,那是他們必須要正視的人物,何況陳惠身後還有陳家。倒是縣裡的士紳很有幾家沒給面子,只是託了管家下人前來走了一趟。陳鳴見陳聰也不在意。
所謂士紳則,包括士族代表的:門第、衣冠、世族、勢族、世家、巨室、門閥等;和鄉紳代表的鄉紳階層,是中國封建社會一種特有的階層,簡而言之是由科舉及第未仕或落第士子、當地較有文化的中小地主、退休回鄉或長期賦閒居鄉養病的中小官吏、宗族元老等一批在鄉村社會有影響的人物構成。他們近似於官而異於官,但多多少少與官府有些瓜葛苟且。
在魯山縣,士紳、豪強、地主的劃分十分清晰,前者就是出了功名的地主豪強,比如陳家要是陳崗這次中了舉人,經過幾年的緩和,陳家就從豪強邁入士紳的層次了。而豪強呢?它與地主最大的不同就是武力上的差距,武力強大的地主就是豪強,武力不行的地主,或者說是本本分分的地主,那就是地主。
陳家的戰鬥力很強,起家於魯山西北山區,大山裡的漢子敢打敢拼。又有陳氏主脈一系人在衙門幾十年的經營照應,哪怕出了人命官司也能遮奢一二,久而久之,陳家在魯山縣的‘風格’就被定在了‘粗野’上了。讓人說起來,心裡就先重上三分。在魯山縣一衆鄉間豪強裡也是屈指可數的強大。
“雖然李、王、許這幾家只是託了下人前來,但這幾家與關家素來無來往,而且咱家出產的骨瓷都有份額與他們。與關家之事,怎麼着他們也不會站到關家立場上。”
“這次你祖母過壽,整個魯山縣的士紳、豪強、地主,多少都已經表明了態度。我等無後顧之憂,就可全力應對青條嶺與關家了。”
陳惠前面的話是說給陳聰聽得,後頭的話是說給陳鳴聽得。
“父親,我們該如何全力應對青條嶺與那關家?”這纔是陳鳴最好奇的。該怎麼去對付青條嶺、關家這一黑一白兩家大敵呢?
“當然是讓官府綠營去對付了。”陳惠嘴角一翹,對陳鳴道:“石頭啊,你要記着,財可通神。只要有錢,讓汝州營剿一剿匪患,讓汝州、寶丰官府翻一翻關家的舊案,輕而易舉。”
“關家雖然是官宦之家,但關老太爺已經病逝,而關林僅僅是一教諭,進士無望,三代之中秀才倒是有兩名,可想考上舉人談何容易?關林才做了一年的教諭,要想補上知縣,更不知需等到猴年馬月。關家老兒卻以此自傲,將整個諸葛廟鎮看做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早就得罪了寶豐縣衙。”陳惠這些天裡可一點沒有放輕鬆,發動了陳家所有的力量和關係,細細的打探着關家的方方面面。對於怎麼對付關家,早已經胸有成竹。
就在今天之前,他已經讓人悄悄去到諸葛廟鎮接回了三家關家的苦主。今天關家要是登門拜壽了,一切都好說。可要是關家繼續強硬,陳惠一聲令下就能讓那三家苦主上寶豐縣衙告關家。
銀子,陳家不缺。
別的不說,只這兩三個月鐵料的利益,就能讓關家欲死欲仙。雖然這個法子不可能真正的把關家剷除了。就像他打算走通汝州營的路子,讓汝州營的丘八們對着青條嶺剿一剿匪,也不可能真的把青條嶺個滅了。
“那滅不了青條嶺跟關家,我們不還是遺患無窮嗎?”
“青條嶺會與我們死拼嗎?給趙傳敬一次厲害,青條嶺是不會招惹陳家的。趙傳敬在青條嶺立足十多年,如果這點眼色都沒有,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至於關家,這一次就要戳破他們那層官皮。我倒要看看,沒有了那身官皮,他關家是不是還能在諸葛廟一家獨大!”諸葛廟鎮可是一塊風水寶地,關家扯着官皮獨霸鎮上的全部利益,不知道惡了多少人,又礙了多少人。現在陳家與關家惡鬥,只要能戳破關家的威風,貓兒還有不吃腥的麼?只要寶豐縣的人忍不住誘惑兒瞄上了諸葛廟鎮,陳惠立刻就會去煽風點火送溫暖。關家還想繼續尋陳家的麻煩,關老兒先把自己的難關度過吧!
陳鳴躺在牀上把便宜老爹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陳惠絕對沒有把話給自己說完說透。誰敢保證今天到場的衆人就真心會站在陳家的立場上啊?臥底用間又不是什麼高深技能,誰都會用。可聽自己便宜老爹的話,卻是完全對到場的豪強地主們放心了,這要不是開玩笑的,那這裡面就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道道。
陳鳴腦子裡一抽一抽的,這種鉤心鬥角的勾當,實在太燒腦。偏偏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直截了當的去問陳惠,那樣顯得陳鳴自己太有進取心了。看來還要問一問老孃,聯繫一下高家。
到了今天,陳鳴已經有些理解歷史上的那些太子爲什麼各個不安分了,也明白古人爲什麼那麼重視母族和妻族了。實在是自身所處的位置,逼得他們不得不去搞明白自己所想知道的一切事情,並且每一個處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想給自己老爹留下‘積極進取’的印象。即使他們最初的目的並不是擴充羽翼,也會在一些不可明言的事情上密切聯繫母族和妻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
陳鳴現在就有些這樣的趨勢。一些事情陳惠不告訴他,可他心裡又不放心,很多事情落在他眼裡雲裡霧裡的,十分的想弄明白它。又要擔心便宜老爹的印象分,只能去求助母族——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