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河仙鎮。
碼頭上,一艘中國貨船正在螞蟻搬家一樣,向岸上傾吐着貨物。重型吊機全去勾那些幾千斤的大炮了,船艙裡其餘的物質就只能由人力組成的勞力隊就用最古老的方式,一點點向岸上背運。
四桅的中國式大帆船,速度雖然沒有西式帆船快,但舒適性和安全性卻比西式帆船要高。如果是不急着趕時間的貨物,中國人更多的還是選擇這種老式的東方帆船。
在最近幾年裡,中國航運迅速膨脹,造船業是越做越大,能夠製造合格的五桅大船的造船廠層出不窮。西式帆船在中國雖然發展很快,可中國自己的傳統帆船的發展也一點不滿,三桅帆船已經成爲了小船,四桅帆船被定義爲中型,五桅大船纔是真正的大船。
同等載貨量下,它們造價也相比較西式帆船低廉,因爲用料更容易找到嘛。以桅杆來說,遠沒西式帆船那麼講究,而且運行成本低廉,一艘五桅大船也只需要三四十人就能開動,比之西式帆船上所需船員數量少的太多了。爲中國近年來海運的飛速發展與壯大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碼頭周邊,數百名荷槍實彈的河仙鎮兵嚴陣以待,事實上這些哪裡還算河仙鎮兵啊。原先的河仙鎮軍隊都變成工程兵和治安隊員了。後者可都是正兒八經的中國人!軍官全部是國內的在職軍官和退伍軍人。
就在中國舉國上下的目光都放到南洋的時候,安南這倆月的局勢可一點也不安穩。
沒有了法國人支持的廣南國就跟沒了骨頭的肉蟲一樣,被西山軍摁到地上是一陣痛毆。而接到了中國遞來的橄欖枝的阮福淳,雖然很是心動,但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這一步,他還是不願意就犯。
可是阮朝人也不是白給的,西山軍的戰鬥力遠比他們強這是明擺着的,而自身又不願意就此放棄,那麼該怎麼辦呢?
有人給阮福淳想出了一個妙招割地借兵!
我把河仙鎮走遍的地盤割給你,然後借兵以抗西山軍。你中國答不答應?
這等於是一個變相的服軟求救!
南阮現在知道中國對自己的土地有野心了,但是中國要考慮到影響,事情不能幹的赤果果的。那麼他們也知趣的湊合一下,割肉飼虎啊。
這消息被莫家送到南京後,陳鳴爲阮朝寫了一個服字,這種飲鴆止渴的法子也能想出來,有水平。真是太符合陳鳴腦子裡對於儒家的印象了。
看看人阮家,是不是很軟?有木有老趙家的風範?
老趙家的男人逼急了能把老婆閨女都一起打包送人,這莫家也不遑多讓。在送土地給南京的時候,阮福淳也把自己的一個堂妹送進了莫家。
事實上阮福淳更希望能把人送到南京的,可惜陳鳴對越南的女人不感興趣,這要是天方的,想象前世網上看到的那些天方王室小蘿莉的靚麗,陳鳴這顆大叔心還會揚起兩分騷動。越南的就全免談了!
莫天賜得南京的示意後給自己一個剛成年的孫子做了這場十分具有政治意義的婚事。
河仙鎮的位置是在湄公河三角洲,北與嘉定府(今胡志明市一帶)、金邊(柬埔寨)相鄰,南接金甌,西鄰泰國灣,東鄰九龍江平原【湄公河九條支流】。
阮福淳現在是把金甌、九龍江和高嶺、新安等地全割給了河仙鎮,可以說整個湄公河三角洲區,除了一個嘉定城還握在阮朝手中,大部分地區都割給了河仙鎮,也就是割給了中國。
河仙鎮的反應是立刻整兵備武,先期已經傾巢而出五千兵進援多樂高原。那裡是廣南國中部的門戶,此地若是失守,西山軍就形成了居高臨下之勢,那眨眨眼就是橫掃嘉定啊。
但是河仙鎮的總兵力也就這麼點了。
莫家在河仙立足,憑的本就從來不是戰鬥力,而是華人的身份和邊遠的地勢,阮朝原先的政治中心是在順化城,後者距離湄公河三角洲有着一兩千裡遠,鞭長莫及。莫家是以此安身。
相對於弱小的軍隊是莫家與阮朝的潛定規則。就算莫家新抱了大腿,渡過了滅頂之災,也沒有想過增強軍力。而南京也不覺得在南洋那一畝三分地上誰還敢招惹河仙。
這種情況下,那五千人的力量不僅是把河仙的現役兵力給抽乾了,連預備役都給刮掉了。整個河仙才多少人啊,是不是?
如今的河仙正在抓緊時間準備二批部隊!
西山軍的戰鬥力不容小覷,他們自己這兩年也在全力以赴的發展火器,自己製造出了一部分槍炮。雖然質量遠不能跟中國比,但西山軍的整體實力在不停的上揚卻是真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士兵鬥志上面,西山軍的將士兇猛比之廣南軍強出太多了。
就算有了五千人的支援,廣南軍能否在多樂高原抵擋住西山軍,也是個未知數。
戰鬥不能光看武備,還要看人,人要是拼起命來,一切還皆有可能。
河仙鎮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組建新軍,繼續增援廣南。
在中國不出動直接武力支援的情況下。
陳鳴也不是不想動用國內的大部隊,可他要顧及一下暹羅鄭信的感受不是?就只能讓莫家人自己出面張羅隊伍了,現在的河仙鎮是軍官不缺武器也不缺,缺的就是人。
湄公河三角洲地區土地肥沃,農田一年三熟,吃飽肚子是輕輕鬆鬆的。當地的華人與國內實現了更加密切的貿易往來之後,那就變的更富有了,什麼生活必須的物質都不短缺了。就如婆羅洲上的華人一樣,一個個沒人願意再當兵。河仙鎮歷史上第一道徵兵令張貼出去都一個多月了,投軍的青壯只有強強千人。這其中很多還是混血!
‘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這句話在這裡得到了很徹底很徹底的施行。
而河仙鎮領地範圍內至少還要再徵五千人,只可多不可少。
莫天賜現在的頭都要大了。河仙鎮發佈的徵兵令上給的軍餉雖然很具誘惑力,可是對於環境富庶的河仙來說,這股誘惑力還誘惑不來五千個新兵。
這兒地,不僅華人富裕,土著人也不缺吃喝。
地曠人稀,全是平原,只要稍微的勤奮一點,怎麼會餓着肚子呢?
很多願意來當兵的混血和土著都是渴望着將來河仙變成漢家土地的時候,自己能從黃本本變成紅本本。
後者是在中國內閣被討論了又討論的一個政策,以朝鮮爲例,如果朝鮮內附了,那些朝鮮奴該怎麼辦?然後以此類推。
內閣就這一問題討論了很多次,最後覺得自己是自尋苦惱。
別說朝鮮是否內附還說不定,就算朝鮮內附了,黃本本和紅本本不就是一個很好地解決方案嗎?
沒有犯罪記錄的,那就可以給紅本本;有犯罪記錄的,比如當過僞軍,或者是已經賣身爲奴的,那就黃本本嘍。
很粗暴,卻也很簡單。
莫天賜現在天天爲這個人數而擔憂,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也只能採用強硬分派的方式了。欠缺的四千兵額按照治下的各城鎮的人口濃度,按比例分配。
婆羅洲的黃本本們羨慕異常的參軍機會,在河仙卻遭遇着跟婆羅洲華人一樣的冷遇。
……
陸邑。河仙首府迪石東南的一個小鎮。
這裡是華人密度較高的一個聚集地,全鎮六七千人,至少五千人是華人或是混血。
這裡的百姓耕織爲生,田地能一年三熟,在莫家的統治下真真不存在餓肚子的事兒。可這並不是說這地兒的生活就很富裕。
陸邑是一個傳統的農業區,土地能夠種出糧食、黃麻,後者能紡織,但是生活所需的鐵器卻全都依賴自外界得進口。
陸邑和迪石之間就由此形成了一個剪刀差,靠着鹽鐵、藥材,迪石是非常輕鬆地收割者大把的利益。
但偏偏農業區的人口衝來就不會少。想象中國的豫省?
小小的陸邑有六七千人口,需要湊夠整整一百青壯。
這簡直是烏雲蓋頂!
河仙鎮要堆出前後一萬軍隊,整個河仙鎮的人口也不足四十萬,這還是因爲近幾年有大量的華人和土著遷移了過來,不然能有二三十萬就讓莫天賜喜出望外了。
在不足四十萬人的社會羣體中抽調出一萬人外出征戰,這簡直是窮兵黷武。
可是上頭有命令,河仙鎮能怎麼辦?難道他們還能不聽上面的招呼嗎?
陸邑的鎮長向各村的村長、宿老發出了邀請。
這天天氣晴朗,本來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可是因爲這個村長大集會,整個陸邑都震動了。
會場在祠堂前,沒多久會場周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而鎮長呢,在人羣的簇擁下,領着自己幾個年輕力壯的侄子兒子,還有十個壯丁,拎着大木棍,彈壓陣腳。
“大夥兒都不願意送自己的孩子去當兵。我知道,上頭也知道。可是沒辦法,這兵咱們必須出人當。”
“現在上頭給咱們鎮紙定了一百個名額。可是到現在只有七個報名的,老頭子兒孫出了四個,大夥兒沒什麼可說我的了。”
“老頭子家裡適齡的兒孫是全家在這個本子上了。但是現在它還缺着九十三個人。上頭規定的時間就只剩下五天了。所以老頭子無奈之下,就也只能出了這個下策。”
鎮長從自己小兒子手裡接過一個竹筒子,裡頭還有一把籤。“大傢伙都來抽籤。”鎮長晃動着竹筒。
“各村的宿老在場看着,各村的村長上來抽籤。這竹筒子裡的竹籤上面都寫着數呢,合在一起就是九十三個。”
“誰抽着那一根那就是那個數。數字有多有寡,少的三個,多的十個。”
“別覺得不公平,抽籤全看運氣。”
場地裡的氣氛陡然凝重了起來,包括周邊瞧熱鬧的人,全都不說話了。一雙雙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鎮長手中的那個竹筒。
“各村的村長回去之後,就照着自己抽中的說,也搞一個抽籤。”
“村裡頭所有適齡青壯,挨個來抽,抽中了就是你了。甭管你有錢沒錢,你有媳婦沒媳婦的,都過去當兵去。”
鎮長滿臉的疲憊,他是真要給這事兒搞崩潰了。
“好啦。這事兒說清了。就請各村宿老上來看一看這竹籤,然後咱們大家就趕快抽籤。”
鎮長就很直接的把竹筒子往正中間的案子上一方,自己衝着祠堂恭恭敬敬的一拜。
自從百多年前老祖宗南下逃到這裡,自從他們在陸邑這個地方落腳開始,戰爭似乎就遠離了他們。但是現在,陸邑人自己要主動走入戰爭了。
鎮長不敢說是朝廷做的禍,畢竟最近幾年陸邑人生活質量的提高是有目共睹的。那大米這東西不停的往外走,換回來的鹽鐵藥材,還有瓷器絲綢,多的都讓陸邑人不敢想。還有他們陸邑還建立起了一個學堂,等到明年就會有老師分來了。
再有就是當地的土人,現在是徹底不敢跟華人渣渣了。而在之前的時候,莫家雖然是華人,河仙鎮的統治者雖然是華人,但爲了更好的融入土著社會卻要主動地給自己的姓氏價格耳朵鄚。
而現在呢?
華人土著的人口比例並無太大的變化,這幾年華人在遷移,土著也在遷移,安南打的都亂成一鍋粥了。河仙鎮卻是世外桃源。
可河仙鎮的社會卻變成了安南土人主動的融入華人當中。這一主動一被動的變化,那代表的意義可就大的太多太多了。
但現在又是這個朝廷讓河仙走入了戰爭,鎮長這心裡的滋味真的是百感交集啊。
祠堂前場地內外,所有人的視線無一不落在竹筒和裡面的竹籤上。
小小一根竹籤子,就可以決定一個村落的悲歡離合。而一個村落的悲歡離合就全看自己的運氣。
“現在宿老們都看好了,老頭子沒有弄虛作假。所以啊,現在就開始抽籤。排隊,一路縱隊,一個個的來,都給老頭子我整好了!”
鎮長不再廢話,揚手一揮:“接下來,抽籤。按高低各排,敢有妄動者,擾亂者。打你們屁股!”
鎮長的眼睛盯在一羣渾身都要打顫的村長身上,裡面沒有半絲的同情、半絲的憐憫,有的只是平靜。
這是他們陸邑抗不過去的一道坎,就只能順服。
十幾個村長面色急速變幻,似是在想着自己抽中的數字高的籤後的悲劇。
但是他們每個人內心裡都再清楚不過了,鎮長把話說已經得明白,就肯定不會玩虛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一定要去抽籤,但他們真的想躲在最後一個。
“吳莊,吳阿生,七”
高高的報喊聲響了起來,而那個董安生在看到‘七’這個絕不算少的數字,眼睛一暗,人都癱了下去。他的雙腿已經軟成了麪條了。
“吳阿生,我**你老母啦,你個撲街仔……”
場地外的吳莊人已經破口大罵起來。
剛纔鎮長已經說了,陸邑鎮下頭有十三個村,加上陸邑本身算倆,那就是十五個村。九十三個人,十五個村,一個村平均六點二。
……
場地外一個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將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裡,手中拿着的還有一個小本本。
這個看起來三十有餘四十不到的商販,嘴角掛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眼神中還藏着一抹深深地不解。
“……河仙的這一幕並不是單純的富裕生活抹消了民衆心中的血性和報國之情,我個人覺得這更是因爲傳統關鍵的印象,這裡的華人更多地將軍人士兵看着一門吃飯的行業,而不是保家衛國的職責……”
教化司的眼睛可不是純粹的盯着國內的報紙書籍,作爲一個負責任的政府職門,他們的眼光要看到社會最偏遠最渺小的角落。
“這趟沒有白來。河仙的問題比婆羅洲更大……”(未完待續。)公告:筆趣閣app上線了,支持安卓,蘋果。請關注微信公衆號進入下載安裝appxsyd(按住三秒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