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爾梅,字用卿,舉人出身,其人思維敏捷,極擅謀劃,見用於史可法帳下。然史可法才具平平,又常瞻前顧後,不能臨機決斷,令閻爾梅沒有用武之地。
見史可法不願意採納,閻爾梅退而求其次道;“或可遣人去開封探查一二。”
又道:“嬴賊非同尋常,破闖賊時曾殺闖賊麾下異人,不如大人出面請張真人走一遭。”
史可法聽了覺得有道理,便頷首道:“可。”
於是喚來義子史德威,謂之曰:“持我名帖,去松風觀請張真人。”
史德威不敢怠慢,忙請張真人去了。
張真人未至,史可法正與閻爾梅閒談時候,卻有親隨來報:“大人,有開封來的信使求見大人。”
閻爾梅神色一動,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道:“喚進來。”
親隨便帶人進來,那人納頭拜道:“小人周王府朱十二,拜見史大人。”
史可法擺了擺手:“你是周王府的人?”
朱十二又做了個揖,道:“小人是周王世子親隨。”
史可法微微頷首:“你來見本官,可是周王世子有什麼要事?”
朱十二道:“有世子書信一封,請大人明察。”
便奉上一封書信,遞給史可法親隨,親隨交給史可法,史可法取信一看,眉頭微皺,然後把信遞給了閻爾梅。
閻爾梅看完書信,大喜道:“大人,好機會呀!”
他道:“那嬴翌留守兵馬不過三千,主力已是調走,有周王世子等人爲內應,破城只在反掌之間。屬下請命,大人予我五千兵馬,必收回開封!”
史可法擺了擺手,先揮退了信使,然後纔對閻爾梅道:“早前是開封張氏家主與我聯絡,如今周王世子,開封城中忠君之人還是有的。然則無令何以調兵?何況只憑周王世子一封書信,如何確定逆賊動向?”
他看着閻爾梅,深深道:“逆賊據開封,開封必水深火熱。張氏家主也好,周王世子也罷,無不期盼王師誅賊,爲此可以捏造消息,只爲引王師前去,不可不防。”
又道:“剿賊非一朝一夕之事,須得提備妥當,方能滅敵。眼下倉促行事,非是良策呀。”
閻爾梅一聽,心中暗歎連連。
大好機會,就此錯過啊!
他不甘心道:“嬴賊據開封,設官署,定秩序,安置流民、屯墾開荒,已非流賊之屬。他剛據開封,立足未穩,若蹉跎時日,待他站穩腳跟,奪取民心之後,大勢去矣!”
史可法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他不能決斷,以無令不可調兵爲由,仍然拒絕了。
道:“兵馬不可擅動。倒是用卿此前提議不錯,先探一探再說。”
閻爾梅無言。
良久道:“既如此,學生願意隨張真人去開封一觀。”
史可法猶豫片刻,答應下來。
於是置周王世子的信使不管,不予迴應。不多時,史德威引着一位三十來歲模樣,風姿清澈的道人來到史可法府上。
史可法出門迎接,禮數周到,道:“少師至盱眙,蓬蓽生輝。惜乎下官公務繁忙,怠慢了少師,祈望恕罪。”
道人輕輕一笑,還了一禮道:“不敢,不敢,大人言重了。”
“少師裡面請。”
史可法在前引路,將道人引到廳中,分賓主落座。
這道人,被史可法稱之爲少師的張真人,乃是龍虎山天師一脈,當今天師之子,於是稱少師。
張少師年雖只三十,但家傳底蘊,已頗有神通。加之天師之子,身份了得,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座上賓客,誰也不敢怠慢。
張少師自贛西而來,前日裡至盱眙,在城外都梁山松風觀落腳。當時史可法還曾設宴款待。
盱眙、泗州,隔淮河相望,一南一北,乃是扼守洪澤湖入水口的要地。淮河西來,入洪澤湖,從東出,及至於入海。洪澤湖便是大運河南段最重要的集散地。
作爲漕運總督,在巡視漕運之餘,史可法多在此兩地停留。
奉了茶水,先是一番閒聊,隨後才說起開封事。
說到嬴翌,史可法極是忿怒:“我原以爲此人也是忠君愛國的,沒想到狼子野心。如今除掉闖賊,彼取而代之,業已自立,禍患甚大。”
張少師微笑以對,道:“大人可見過此人?”
史可法搖頭:“不曾見過。此人異峰突起,令人措手不及。”
張少師微微頷首:“此人自立,果然膽大包天。不知大人如何應對?其據中原,若出兵向東...”
史可法嘆息道:“少師所言,正是本官擔心之處。”
然後正色道:“龍虎山一脈受封天師,歷代天子皆不曾有所怠慢。下官這裡不能妄動,卻有一事,懇請少師。”
張少師目光一閃:“大人有事,或可說來一聽。”
史可法道:“開封事變,只零星消息傳來,爲了知己知彼,下官懇請少師去開封一觀。那賊人頗有能耐,聽說連闖賊麾下的異人都被他殺死,只有少師神通廣大,或可有所見聞。”
然後引薦閻爾梅:“用卿是下官心腹,願隨少師一道。”
張少師聞言,心頭一轉,暗道自己正要去開封一行,於是點了點頭:“貧道此番出遊,正要北去,倒也順路。”
史可法大喜,連連拜謝。
張少師道:“不過還須回松風觀與鬆雲真人作別一二。”
“應該的。”史可法自然沒有意見。
於是張少師站起身來,打了個稽首:“既如此,貧道拜別。”然後對閻爾梅道:“這位先生,貧道在外面等着你。”
待張少師出去,史可法拉着閻爾梅一番叮囑,才作別,閻爾梅隨張少師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史可法府邸,也不騎馬,也不坐車。那少師在前,閒庭信步,閻爾梅在後,緊緊追趕。到松風觀時,已累的氣喘吁吁。
少師笑道:“松風觀有幾匹毛驢。”
閻爾梅臊然。
少師笑道:“閻先生非修行之人,能跟得上貧道腳步,已屬不易。先生先去休息片刻,待貧道與鬆雲真人作別之後,便啓程北上。”
閻爾梅自無不可。
於是令道童帶閻爾梅去休息,張少師則去見鬆雲真人。
鬆雲真人年過八十,面如稚子、發如白雪,端是鶴髮童顏,也是修行中人。
見張少師回來,鬆雲真人捻鬚笑道:“那漕運總督請少師前去,莫非有什麼大事?”
張少師與鬆雲真人見禮過後,坐下來笑道:“果然有事。這位漕運總督欲請晚輩往開封一行,去瞧瞧那位異峰突起之人,給他探探底。”
鬆雲真人一聽,不禁笑了起來:“豈非正合你意?”
少師笑道:“由是晚輩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