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日子是難捱的,夢軒始終沒有離開醫院,他分別打電話給公司裡和家裡,說他有要事去臺南了,而整日整夜地守在珮青的牀前。一連三天,珮青都在生死的邊緣徘徊,有時她自言自語,有時就昏昏沉沉睡去,神志始終沒有清醒過。夢軒坐在牀邊的靠椅裡,儘管請了特別護士,他仍然寧願自己喂她喝水和吃東西。倦極了,他會在靠椅裡朦朦朧朧地睡去,每次都從噩夢裡驚醒過來,渾身冷汗地撲向她的身邊,以爲她死去了。夜深的時候,他望着她昏睡的臉龐,在燈光下,她看起來那樣沉靜溫柔,無怨無訴。他會含着淚撫摸她的臉,她的手臂,她那細弱的手指,對她低低地、祈禱般地說:
“聽着,珮青,你還那樣年輕,別放棄你的生命,屬於苦難的日子都過去了,只要你活着,我會讓你的生活裡充滿了歡笑。你不是有很多的夢嗎?它們都會實現的,只要你活着,珮青,只要你活着。”
珮青平躺着、不言不動,她能聽到他的話麼?她的意識和思想飄浮在什麼境界裡呢?
第四天,她的熱度退了,睡得很平穩。第五天,她的脈搏恢復了正常,她有了好胃口,也會對人迷迷茫茫地微笑了。她逃過了死神之手,但是,就像醫生所預料的,她的神志沒有恢復過來。
這天,程步雲到醫院裡面來,停在珮青牀前,望着她。她穿着一件夢軒新爲她買來的、紫色小花的睡袍,斜靠在牀上,看起來清新可喜。只是,臉色仍然蒼白憔悴,眼神也凝滯迷惘。程步雲心底在嘆息着。每看到夢軒爲她所做的一切,他就忍不住要嘆息,什麼時候她的意識能夠恢復過來,再知道“愛”和“被愛”?
“她看起來很好,”他對夢軒說,“總算度過了危險。”
“她會對我笑了,”夢軒癡癡地望着珮青,握住她的手,“我相信有一天她會完全恢復的。”
“醫生怎麼說?”
“靜養和時間,”夢軒說,“她有希望復元。”
“那麼,”程步雲坦白地看着夢軒說,“夢軒,你也該回家去看看了吧?別忘了你還是一個家庭的男主人呢!”
“是的,”夢軒悚然而驚,多少天沒有回家了?他幾乎已經忘記屬於自身的責任了。“我這就回去。”
“另外,你該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程步雲坐了下來,燃起一支菸。“我已經取得了範伯南的離婚證書,他毫不考慮地簽了字,因爲,他知道珮青的情形,他是個聰明人,絕不會給自己背上一個包袱,來贍養一個病妻。”
“他該下地獄!”夢軒低低地說。
“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程步雲噴出一口煙,微笑地說,“他也有一篇他自己的道理,在他,還覺得很委屈呢!他娶太太不是爲了兩情相悅,而是佔有和利用,這種男人,社會上太多了,這種婚姻也太多了,不必過分去苛責他。”沉思了一會兒,他又說,“不過,夢軒,我要問你一句,這以後你做什麼打算呢?”
夢軒注視着珮青,她小巧的身子裹在紫色的睡袍裡,即使是在病中,即使神志不清,她看來依然那樣飄逸脫俗!也燃起一支菸,他慢慢地說:
“我不再離開她。如果她一直是這樣子,我就一直養着她,照顧她。如果她好了,我——和她同居。她不會在乎名分的,那是我無法給她的東西!不過我可以給她很多其他的:愛情和快樂!”
程步雲的眼眶有些發熱,他欣賞地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模糊地想着他曾希望他成爲自己的女婿的事情。這世界上,難得還有這樣的感情,珮青何幸,珮青又何其不幸!
“告訴我,夢軒,你爲什麼這樣愛她?”
“我不知道,”夢軒說,“見她的第一次我就被她吸引,她使我復活過來,在認識她以前,我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程步雲瞭解那種感覺,注視着珮青,他不知道現在的她,算是活着的,還是死去的?她看起來那樣安靜,那樣無慾無求,當夢軒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她也會擡起眼睛來看看他,對他迷茫地笑笑,這笑容足以鼓起夢軒的希望和快樂,他用充滿信心的口氣說:
“她會好起來!她一定會好起來!因爲我那麼那麼地愛她!”
程步雲忍不住又暗暗地嘆息了。
這天晚上,夢軒帶着滿身的疲倦回到家裡。客廳中,和往常一般亂七八糟,美嬋正和兩個孩子一塊兒看電視。一眼看到夢軒,小楓就直竄了過來,撲奔到夢軒的身邊,一把抱住了父親的腿。用她的小拳頭捶着夢軒,她又哭又笑地喊着說:
“爸爸,你到哪裡去了?爸爸,你不要我們了嗎?你講都不講一聲就去臺南了,你好壞!爸爸!你好壞!”
那嚅嚅的童音,那軟軟的胳膊,那小臉蛋上晶瑩的淚珠和笑靨……夢軒心中涌起一股歉意,把小楓抱了起來,他用面頰貼着她的小臉,揉着她,吻着她,用她來掩飾自己那份薄薄的不安。小楓躲開了臉,又叫着說:
“爸爸!你沒有刮鬍子!好痛!”把頭埋在父親的懷裡,她發出一串衷心喜悅的笑聲。
美嬋站起身來,她依然帶着她那種慵懶的笑和慵懶的美,走過來,她把手放在小楓身上,細聲細氣地說:
“別鬧爸爸啊,爸爸累了。”望着夢軒,她愉快地問,“你事情忙完了麼?怎麼事情來得這麼突然?”
“是呀,”夢軒答非所問地,“家裡沒什麼事吧?”
“沒有,只是姐姐和姐夫昨天晚上來過。”
“哦?”夢軒抱着小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小竹立刻拿一把小手槍比着他,要他舉起手來,他笑着把兒子拖到面前來吻了吻,問,“他們有事麼?”
“沒有,”美嬋笑嘻嘻地,“就是說你不可靠!”
“阿姨說爸爸要討小老婆了!”小楓嘴快地說,又接着問,“爸爸,什麼叫小老婆?”
夢軒皺攏了眉頭,一陣厭煩的情緒壓迫
着他。
“怎麼,你那個姐姐每次來都要撥弄是非,你姐夫就會借錢,他們是怎麼的?想給你另外作媒嗎?”
“瞧你,一句玩笑話就又生氣了!”美嬋說,“人家又不是惡意!臺南怎麼樣?太陽很大麼?你好像瘦了不少!哦,對了,”她突然想了起來,“公司裡張經理來了好多電話,問你回來了沒有。”
公司!他不能再不管公司的事了,他要有錢,才能夠保護珮青呀!立即撥了張經理家中的電話,問了各方面的情形,幸好他有幾個得力的助手,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條,談了半小時的公事,小楓一直乖巧地倚在他的懷裡,小竹則滿屋子奔跑着放槍,一會兒自己是英雄,一會兒又成了強盜,英雄捉強盜,忙得不得了。美嬋用手託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不知道那是“寶島之歌”還是“臺北之夜”,一個滿身綴着亮片片的女人正跟着鼓聲在抖動,渾身的“魚鱗”都在閃動着。他把手按在話筒上,對美嬋說:
“能把電視的聲音弄小一點嗎?”
美嬋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願地扭弱了電視的聲音,夢軒奇怪她怎麼對電視會有這樣大的興趣。
打完了電話,洗了一個熱水澡,夢軒才發現他有多麼疲倦,躺在牀上,他每一個骨節都像被敲散了一般,又酸又痛。闔上眼睛,他就看到珮青,那樣軟弱無助地躺着。他不放心她,不知道護士會不會不負責任?又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恢復神志,對於自己的處境茫然不解。又擔心那個範伯南,會不會找到醫院裡面去欺侮她?他就這樣胡思亂想,心中七上八下,眼前搖來晃去,全是珮青的影子。美嬋仍然在客廳裡看電視,電視對她的吸引力一向比什麼都大。小楓溜了進來,爬上了牀,躺在夢軒的旁邊。用小胳膊摟着夢軒的脖子,她悄悄地說:
“爸爸,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好嗎?”
“不好,乖,這麼大的女孩子應該自己睡。”夢軒攬着她,吻着她的額角說。
“爸爸,你不像以前那樣愛我了麼?”
“誰說的?”他驚異地望着她,小女孩也是如此多心的動物!用手揉揉她的頭髮,他把她緊擁在胸前。“爸爸愛你,小楓,只是爸爸太忙了,有時顧不了太多的事。你這幾天乖不乖?功課都做了沒有?想不想爸爸?”
“想,”她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我每天晚上都等你,後來等呀等的,就睡着了。爸爸,你怎麼去這麼久呢?”
“噢,以後要早早睡,別再等爸爸了,知道嗎?”他心中有着幾分歉意,“爸爸喜歡你早早睡。”
“爸爸,你愛我多少?有一個房子那麼多嗎?”
“比十個房子還要多!”
孩子笑了,滿足了,攬着父親的脖子,她給了他一連串的親吻,然後,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你以後不要再去臺南了,好不好?”
夢軒笑了笑,說:
“去睡吧!乖乖。”
夜深的時候,孩子們都去睡了,美嬋躺在他身邊,倦意濃重地打着哈欠,翻了一個身,她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夢軒問:
“笑什麼?”
“姐姐,”她說,“他叫我審你呢!”
“審吧!”他說。
“不,用不着,”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你是不會變心的,我從來就信任你。”
“爲什麼不懷疑?”
“你如果要變心,早就變了。”
“假如我變了心呢?”
“你不會。”
“如果呢?”
“我死。”
“怎麼說?”他一愣。
“我自殺。”
他打了個寒噤,她發出一串笑聲,頭髮拂在她的面頰上,他感覺得到她身體的溫暖,把頭倚在他的肩上,她笑着說:
“我們在說什麼傻話呀,你又該笑我是小娃娃了。”伸了個懶腰,再打了個哈欠,她闔上眼睛,幾乎立即就入睡了,夢軒在夜色裡望着她,一時反而沒有了睡意,美嬋,她是個心無城府的女人,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是,這是不是也正是她聰明的地方?
坐起身子,他燃起一支菸,一口又一口地,對着黑暗的虛空,噴出一連串的菸圈。
珮青身體上的疾病,是一天一天地好了,她已經起居如常,而且,逐漸地豐滿起來,面頰紅潤了,眼睛清亮了。但是,她的精神始終在混亂的狀態中。
這天下午,夢軒從公司中到醫院裡來,走進病房,珮青正背對着門,臉對着窗子坐在那兒,一頭長髮柔軟地披瀉在背上,穿着那件紫色的睡袍,安安靜靜的。冬日的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在她的頭髮上閃亮。她微側着頭,彷彿在沉思,整個的人像一幅圖畫。夢軒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對她愉快地說:
“嗨!珮青!”
她沒有擡起頭來,他這才發現,她手中正握着一粒紫貝殼,她凝視着那粒紫貝殼,專心一致地對着它發愣。這貝殼是在金嫂給她收拾的衣箱中發現的,大概是從一件舊衣服的口袋中落出來的。這貝殼上有多少的記憶呵!它是不是也喚回了珮青某一種的回憶呢?夢軒蹲下身子,把她的手捧在自己手中,低低地說:
“珮青,還記得我們在海邊的時候嗎?”
她用陌生的、防備的眸子看着他。
“還記得我給你撿這粒紫貝殼嗎?”夢軒熱心地說,“我把衣服都弄溼了,差一點被海浪捲走了,還記得嗎?那天的太陽很好,我說你就像一粒紫貝殼。”
她的眼睛迷迷茫茫的,有一些困惑,有一些畏縮,有一些苦惱。
“想想看,珮青,想想看!”夢軒鼓勵地、熱烈地凝視着她,急促地說,“我說你像一粒紫貝殼,問你願不願意讓我這樣子握着?你說願意,永遠願意!記得嗎?那時候我多傻,我有許多世俗的顧慮,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不成問題了,我要你生活得像個小皇后,我用全心靈來愛你
,照顧你,珮青,你懂嗎?你懂嗎?”
珮青茫然地看着他,那神情像在做夢。
“珮青,”夢軒嘆了口氣,吻着她的手指說,“你一點都記不得麼?我是夏夢軒呀!夏夢軒,你知道麼?”她瑟縮了一下,那名字彷彿觸動了她某一根神經,但只是那麼一剎那,她又顯出那種悵然若失的神情來,望着窗子,她輕輕地說:
“太陽出來了。”
太陽是出來了。雨季中少見的陽光!
夢軒順着她的口氣,說:
“等你再好一點,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嗯?”
珮青不語,嘴邊帶着個楚楚動人的微笑,眼睛深幽幽地閃着光,如同沉湎在一個美麗的、不爲人知的夢裡,她說:
“菱角花開了,吳媽不許我站在湖邊……”眉頭微蹙着,她忽然擡起眼睛來看着夢軒,愣愣地問,“吳媽哪裡去了?她去找爺爺了嗎?”
吳媽!夢軒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最起碼,她的記憶裡還有吳媽,如果能把吳媽找回來,是不是可以喚回她的神志?這想法讓他振奮,拍拍珮青的肩,他用充滿希望的口吻說:
“你放心,珮青,吳媽會回來的,我幫你把她找回來,怎樣?你要吳媽回來嗎?”
但,她的思想已經不知道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她不再關心吳媽和菱角花,望着窗子,她喃喃地說:
“天上的星星都掉下來了,你看到沒有?跌碎了好多好多……”她忽然發現手裡的紫貝殼,大惑不解地瞪着它,遲遲疑疑地舉了起來問,“這是什麼?一顆星星嗎?”
“是的,一顆星星,”夢軒嘆息地說,有淚水涌進了他的眼眶裡,闔起她攤開的手掌,他困難地嚥下了滿腔愁苦,“一顆紫顏色的小星星,是一個好神仙送你的。”他嘗試着對她微笑。
她居然好像聽懂了,點點頭,她握着紫貝殼說:
“我可以要它嗎?”
“當然,它是你的。”
她喜悅地笑了,反覆地審視着紫貝殼,眼睛裡閃爍着天真的、孩子氣的光芒。不過,只一會兒,她就忘記了小星星這檔子事,而對窗簾上的一串流蘇發生了興趣,說它是紫藤花的鬈須,徒勞地翻開窗簾,要找尋花朵在哪裡。當夢軒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回牀上去的時候,她也非常順從,非常聽話,要她睡就睡,要她吃就吃,像個不給人惹麻煩的孩子。這使夢軒更加心痛,僕伏在她的枕邊,他咬着牙低語:
“珮青,珮青,好起來吧!老天保佑你的,好起來吧!你那麼善良,不該受任何處罰呀!”
三天後,夢軒居然找回了吳媽,找到吳媽並不難,他料到她離開珮青之後,一定會到婦女會去找尋工作,要不然就是去傭工介紹所。他先從婦女會着手,竟然打聽了出來,像她那樣的、外省籍的老婦人並不多,他很快地得到她新主人的地址。他一直找到那家人家,把吳媽接了出來。
站在病房門口,吳媽哭着重新見到了她的“小姐”,夢軒已經把珮青現在的情形都告訴了她。但她仍然不能相信她的“小姐”已經失去了意識。看到珮青,她哭着跑進來,僕伏在珮青腳前,喊着說:
“小姐,小姐呵!”
珮青坐在椅子裡,愕然地瑟縮了一下,迷茫地看着吳媽,擡起頭來對夢軒說:
“她,她要什麼?”
“小姐,”吳媽注視着珮青,不信任地喊,“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我是吳媽呀!你的老吳媽呀!”
“吳媽?”珮青重複了一句,困惑而神思不屬,慢吞吞地又說了句,“吳媽?”然後,她看到窗玻璃上的雨滴了,雨珠正紛紛亂亂地敲着玻璃,叮叮咚咚地。她微側着頭,十分可愛地低語着說,“下雨了。”
“啊,我的小姐呀!”吳媽用手矇住臉,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誰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呀?好菩薩!他們對你做了些什麼事呵!”
珮青輕輕地拂開她,一心一意地凝視着窗子,對吳媽悄悄地說:
“噓!別鬧,好多小仙人在窗子上跳舞,你要嚇着他們了!”
夢軒嘆了口氣,把雙手按在珮青的肩膀上,搖搖頭說:“即使你病了,還是病得那麼可愛!讓那些小仙人爲你舞蹈吧,他們一定是一羣好心的小仙人!”
吳媽重新回來侍候她的小姐了,但是,醫院並非久居的地方,醫生和夢軒長談了一次,表示珮青應該轉到精神病院去。夢軒知道那個地方,所謂精神病院,也就是瘋人院,他無法把珮青當一個瘋子,她又不吵,又不鬧,安安靜靜地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但,精神科的醫生檢查過她之後,對夢軒說:
“讓她住院,她有希望治好!在醫院裡,有醫生照顧、治療和作記錄,她治好的希望就大,如果不住院,我們沒有辦法可以瞭解她的詳細病情。”
“據您看,治癒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幾?”夢軒問。
“交給我,”那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醫生,“我認爲,有百分之五十!”
“我能不能派人侍候她?”
“可以,反正她不會打人,沒有危險性,可以在病房裡加一張牀。”
“我不惜任何代價,”夢軒說,“無論花多少錢都沒關係,只要能把她治好!”
就這樣,珮青住進了精神病院,夢軒不願她和別的病人同住,給她訂了特等病房,一間窗明几淨的小房間,還有一間小會客室。吳媽在病房中加了一張牀,寸步不離地伺候着她的小姐。夢軒每天來探視她,和她談話,逗她笑,用鮮花堆滿她的房間,用深情填滿她的生活,她的笑容增加了,懂得傾聽他談話(雖然她並不瞭解),也懂得期盼他的腳步聲了。
日子就這樣滑過去,一天又一天。春天來了,帶來滿園花香,夏天,窗外的藤蘿架爬滿翠綠的葉子,秋風剛掃過窗前,雨季的細雨就又開始叮叮咚咚地敲擊玻璃了。日子就這樣滑過去,一天又一天,第二年的春天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