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種局面,雲淺雪也沒有別的辦法。他也發了狠心:“無論人類有多少層防禦,神族都可一一擊破!”他調兵遣將,一個勁地往前線加派兵馬,揮軍猛攻,力求以兵力優勢壓倒人類的地利。
城市陣地巷戰不同攻城戰,攻守雙方往往只是隔着一條街,衝鋒距離太短,弓箭武器發揮不了作用,人類士兵和魔族投入了近身肉搏。
燕京的各處街道上,人類與入侵的敵寇進行着英勇的抗爭,從中央大街一直到西街和中心花園,昔曰寧靜祥和的燕京城,已成了慘烈廝殺的戰場。
與入侵者做殊死抵抗的,不但有正規軍的軍人、憲兵,也有武裝起來的燕京平民。
男女老幼,從十幾歲的少年到頭髮斑白的老人,只要有一口氣在的,此刻通通拿起了武器,抗擊闖入家門的強盜和匪幫。
男子艹刀綽槍,挺身在最前線,女人和老人充當了預備隊和救護隊,不斷地將傷員運送向後方。
與正規軍整齊的軍容相比,市民的服飾斑斑駁駁,武器簡陋,只經受了簡單的訓練,但他們高昂的鬥志卻不遜色於任何人。
拋棄了最初的軟弱和恐懼,市民們與正規軍並肩作戰,和魔族軍刀對刀、槍對槍地廝殺不停。
他們人數衆多,魔族兵對他們最是頭疼,當他們把正面作戰的敵人劈倒了,還沒來得及從屍體上拔出刀子,又有另一個撲過來狠狠地抱住你動彈不得,有人用石頭鐵鏟狠砸你腦袋,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
在保家衛國的戰鬥中,燕京市民表現了堅強的勇氣和自我犧牲精神,前赴後繼,英勇犧牲。
儘管戰鬥力薄弱,四五個市民才能抵擋一個魔族兵,但無可置疑的,燕京市民的參戰對魔族軍的挺進速度起了很大的阻礙,尤其他們熟悉地形,常常從一些隱秘的小巷裡突然出現在魔族軍的背後發動猛攻,將魔族打個措手不及。
雲淺雪視察奪下來的陣地,看到那橫屍遍野,街壘陣地上層層疊疊堆滿了屍體,血水都浸過了腳腕,更令得他震撼的是,戰死者中幾乎有一半都是平民,其中不乏婦女和兒童。
據前鋒報告,連只有幾歲的孩子都拿起弓箭對魔族射擊了,女人都在屋頂上拿石頭朝魔族的隊列裡猛砸!
雲淺雪不禁心底發寒,他一直最爲恐懼的人類全民抗戰終於在眼前發生了:“連孩子和婦女都拿起武器抵抗我們了,人類確實已下了死戰之心!”
雖然有種種障礙,前進速度緩慢,但魔族軍力上的優勢不可動搖的。
冒着滿天飛舞的箭矢和瓦石碎片,魔族大軍如同一道不可阻攔的鐵流,緩慢地在燕京城內流動,沖垮一切阻礙,粉碎一切抵抗。
快馬不斷從前線奔來報告最新進展:“報告,十五團已拿下中央大街!”
“報告,三十三團已衝入燕京廣場!抵抗的人類正規軍已被殲滅,雖然還有一羣武裝市民與我們在纏鬥,但消滅他們不成問題!”
“啓稟羽林大人,十七團已攻下紫川家總長府,駐守的禁衛軍全部被殲滅,我軍正在搜索總長府的地道與秘室!”
“啓稟將軍,我部已經拿下了紫川家的軍務處和元老會,守軍全部被殲!”
聽聞捷報頻傳,神族大軍進展順利,葉爾馬以下結論的口吻說:“總長府和元老會都被拿下了,紫川家完蛋了!”
此時,雲淺雪已經在起草給神皇的奏章了:“六月十六曰晚,我軍攻入敵人首都燕京,奪取了紫川家總長府、統領處、軍務處和元老會等重要據點。雖然未能全殲守軍,但一切進展順利,勝利指曰可待。”
“一切進展順利,寧殿下。”與雲淺雪相隔不過三個街區,在一處壕溝陣地後,帝林對紫川寧說了同樣的話。
魔族軍攻到了附近的街區,交戰廝殺聲不斷地傳來,聲音越來越大,顯示魔族軍攻得越來越近了。
黑暗的街道上,火把閃爍晃動,一隊又一隊士兵正小跑着向戰場開拔增援,士兵中夾雜着大批持刀綽槍的武裝平民。
與士兵們的去向相反,傷員潮水般從前線被擡了下來。
濃重的血腥和一種難以言述的臭味撲鼻而來,破碎的人體和肢體從身邊被擡過,潔白的紗布被污血染紅,血污滿臉的士兵在痛苦呻吟、慘叫,不住地傳來瀕臨死亡的慘叫聲,魔族兵尖銳的呼嘯越來越接近了!
刺鼻的血腥,破碎的人體、斷手斷腳,鮮血噴得滿地都是,滑出人體的臟器臭氣熏天,慘痛的呼叫,瀕臨死亡的新兵在彌留中痛哭:“媽媽,媽媽!”到處都有人在叫:“醫生!醫生,快過來,這個快不行了!”軍醫們疲於奔命,但很多時候,他們都只能無奈地給傷員們用白布蓋上了臉。
看到慘烈的戰爭場面,紫川寧臉色慘白,這與她想像中英俊騎士叼着紅玫瑰披堅持銳的浪漫場面實在差得太遠了。
死亡、毀滅、痛苦、呻吟,這纔是真正的戰爭。
作爲中央軍的指揮和留守燕京的監國皇儲,親臨前敵,鼓舞士氣,那是她義不容辭的職責。但在不被注意的時候,她已經偷偷嘔吐了幾次,一直嘔到只能吐清水。
背後有人輕輕拍着她的背,遞來一塊乾淨的手絹。
紫川寧轉過身來,看到帝林就在身後。
她接過手絹擦擦慘白的臉,苦笑道:“謝謝,監察長大人。看來我是歷任中央軍統領中最無能的一位了,居然暈血。”
“已經很了不起了,殿下。您第一次上戰場,已經比我預料的要好多了。”帝林平靜地說,白皙的臉鎮定自若。那悽慘的景象對他毫無影響,他像是看風景般無動於衷地看着戰場。
紫川寧微微蹙眉,冰涼的軟甲緊束着讓她很不習慣,她撥了撥露出頭盔外額前的秀髮,疑惑地問:“監察長大人,你的計劃,該發動了吧?”
帝林平靜地說:“再等一下。”
“將士們傷亡很大,他們頂不住了。”
“再等一下。”
“再這樣下去防線會被突破的!”
“我知道。”帝林的語調始終不緊不慢:“但他們必須頂住。魔族軍主力還沒全部進城,我們必須逐步抵抗,將他們全部吸引進縱深。”
紫川寧疑惑道:“萬一,魔族軍始終只是派出先鋒軍入城攻打我們,大軍始終在城外按兵不動呢?”
“所以,我們必須抵抗得更堅決更激烈,讓魔族不得不動用城外的軍隊。”
紫川寧黯然,更堅決更激烈?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要爲這個誘敵的任務而犧牲。她低聲道:“原來,你也沒有把握啊!”
帝林笑了:“戰爭本來就是一場巨大的冒險,誰能有十全的把握?不賭這麼一把,燕京遲早要被雲淺雪拿下的,賭了,我們倒還有一線生機。”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殿下,能做的我們全做了。戰爭除了雙方實力對比和戰略外,勝負往往取決於偶然因素。現在,就看看天意到底屬誰了!”
帝林笑了,笑容裡說不出的驕傲:“我自信,天不亡我帝林!”
巷戰持續到午夜兩點,其態勢一直是魔族進攻,人類防守,雖然人類也組織了幾次零星的反攻,但對魔族洶涌推進的軍勢只能算是大浪中的小水花,無法動搖魔族前進的大勢。
雖然奪取了重要的據點,但魔族部隊也同樣傷亡不輕,他們的疲勞也達到了極限。但與守軍不同的是,魔族擁有龐大的軍力,可以輪番作戰。
前敵總指揮雲淺雪下令前鋒的羽林軍、第四軍、第六軍和第十二軍停止進攻,換上城外的賽內亞族第三軍、第十一軍投入攻堅戰。
生力軍攻上去,前線撤換下來的部隊向後方撤離,給新部隊騰出進攻的位置。
十二軍的七十一團從前線撤下來,途經中央大街,他們饒有興趣地參觀着這座繁華的人類城市。他們才注意到了,這是座多麼美麗的城市啊!
華美絕倫的建築,美麗的噴泉,惟妙惟肖的雕塑,寬敞平坦的大道,即使巷戰過後的滿目瘡痍也無損這座城市的美麗,來自蠻荒的魔族兵一個個讚不絕口,再看到洞開的店鋪裡面琳琅滿目的商品,出身貧窮的魔族士兵興奮得滿臉通紅,他們何時見過這麼多的好東西啊!
一個魔族兵不顧紀律猛然從隊列裡跑出來,衝進一家黃金飾品店。
在同僚們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已經抱着大包小包的金銀首飾出來了,帶隊的軍官正想拿鞭子抽他一頓呢,看到那滿捧的金銀,被那珠光寶氣一耀,軍官也直了眼:“天哪!這該值多少錢啊!在國內,只有皇公貴族才配有這樣的寶貝呢!”
魔族兵討好地說:“長官,裡面還有很多呢!我拿不動了!”
激動地望着這堆珠寶,魔族兵的喉結在急速地抽動着。大家互相望着,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貪婪。
一聲歡呼,整齊的隊列頃刻崩潰,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衝入了黃金飾店中,而帶隊的白披風衝在最前面,緊接着就傳來了玻璃被砸碎、翻箱倒櫃的聲音。
正在這時候,同樣剛從前線撤下來的七十二團兵馬過來了。看到這副情形,士兵們急得連聲叫嚷:“長官,長官!他們把好東西都搶光了,怎麼辦啊!”
眼看街道給糟蹋得一片狼藉,七十二團團隊長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全部解散!回來時記得把十分之一的戰利品上繳給我!”
“嗷嗷嗷嗷!”魔族兵歡呼着,像散了羣的狼,嗷嗷怪叫着撲了出去,衝過去就撬門砸窗,什麼銀行、倉庫、民居,魔族兵一視同仁,絕不歧視,衝進去就翻箱倒櫃大肆洗劫。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呢!”一個威嚴的聲音震住了魔族兵卒,大隊人馬的簇擁下,一個魔族皇族走了過來。
看到他,搶劫的魔族嚇得腳直哆嗦:來人是十二軍團的軍團長,蒙族族長蒙汗!
看到被劫後滿目瘡痍的慘景,蒙汗義憤填膺:“你們還算是王國的軍人嗎?團隊長哪裡去了?滾出來見我!”
兩個白披風戰戰兢兢地出來向蒙汗敬禮,嚇得要死:“大人,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已完成作戰任務了,弟兄們想想想發點小財……我們知錯了!”
參與掠奪的魔族兵紛紛把搶來的金銀珠寶交到了蒙汗面前,無數的珍寶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寶氣閃耀人眼,看到的魔族兵無不屏住了呼吸。
蒙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們可是把半個燕京的財寶都搶來了?”看到這麼多的珠寶,他的聲音也沒了剛纔的嚴厲,變得和藹起來了。
“大人,還差得遠呢!我們不過搜了這半條街!燕京的人類真富裕啊,以前我們攻佔的那些小城小鎮完全不能比的!”
“這樣啊!”蒙汗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鬍子,眼珠咕嚕咕嚕轉,像是在琢磨着什麼。
兩個白披風嚇得戰戰兢兢:“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們不敢再搶了!”
“爲什麼不搶!”蒙汗猛然下定了決心:“給我放手搶!趁其他部隊還沒有想到,你們趕緊動手,把值錢的東西給我通通拿來!”
熟知軍紀的參謀們大驚失色:“爵爺,這樣不好吧?軍紀很嚴的!”
“燕京城是我們蒙族的戰士流血流汗打下來的,陛下答應說誰拿下燕京,誰就得一省封賞,不是嗎?現在我們只是提前給弟兄們一點慰勞,這有什麼不對?”
蒙汗瞪着小眼睛左右瞪視,軍官們想想,是啊,歷來神族軍戰勝後都是要屠城和掠奪勞軍的,現在打敗人類不過時間問題,十二軍又沒有戰鬥任務正在休息中,士兵們不過提前得慰勞罷了,這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不過好像哪裡又不是很對勁……沒等他們想清楚,旁聽的魔族兵們已經轟然叫好了:“爵爺英明!爵爺英明!”他們剛剛得了甜頭,雖然被迫交出去,但還是很不情願的,眼看蒙汗有意放縱,大家一個勁地叫好。
七十一團隊的白披風獻媚說:“爵爺,您放心!搜到的東西,我們定然按照十一率上繳!”
“什麼十一率!”蒙汗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按照半數比率!搜來的戰利品,你們上繳一半,剩下的就是你們自己的了!”
雖然一半的上繳比率是重了點,但想想燕京城的富饒,即使只有一半戰利品能留下也足夠使自己變成大富翁了。魔族兵們激動地吼道:“爵爺萬歲!”
“孩兒們,動手幹吧,解散!”
魔族兵轟的一聲散開了,躥入了燕京的大街小巷中,緊接着就傳來了撞門敲鎖、翻箱倒櫃的聲音。
想着即將到手的巨大財富,蒙汗滿意地摸着自己的山羊鬍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問參謀:“我們還有多少部隊在城外的?”
“啓稟大人,十二軍進城的部隊只有三分之一,還有二十個團駐在城外的大營中。”
“叫他們通通進城吧,燕京很大,我們人手不夠。另外,給十三軍的弟兄們也打個招呼,他們也是我們蒙族的子弟,也該得點好處。”
“是,爵爺!”
傳令兵正要去傳令,蒙汗叫住他:“通知入城的部隊,每人多帶幾個麻袋!”
聽聞十二、十三軍大批兵馬進城的消息,在前線指揮戰鬥的雲淺雪還大惑不解:“自己並沒有調動他們啊?難道蒙族這麼積極求戰?”但旋即,傳來了十二、十三軍魔族士兵大肆掠奪的消息,雲淺雪這才恍然大悟:“這個老狐狸!打的是這個主意!”
前線鏖戰正緊,雲淺雪脫不開身,他派傳令兵去找蒙汗,以前線總指揮的名義責令他約束軍隊,停止掠奪。
但蒙汗機靈得很,下了命令後就躲了起來,雲淺雪的傳令兵找不到他。
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只要熬過今晚,大批財寶就到手了。那時候反正既成事實了,到手錢財是絕不會吐出來的,頂多挨雲淺雪訓一頓罷了!”
眼見蒙汗如此大發其財,其他的軍團長如何甘心呢?第四軍的亞哥米立即下令:“城外部隊都給我進來,看到值錢的就搶,不能讓蒙汗老小子把好東西都給吞了!”他也學蒙汗,躲起來不見雲淺雪。
其他軍團長們眼見如此,當然也不會客氣。
看到蒙汗和亞哥米的部下收穫巨大,第三軍將士都鼓譟起來,強烈要求葉爾馬也給他們一個機會。
葉爾馬想想,同意了。反正前線還有羽林軍和第六軍呢,收拾那些廢物敗兵,雲淺雪和溫克拉就足以解決了。比起跟人類拼命,還是金銀財寶更有誘惑力點。
聽聞消息,雲淺雪這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他親自去找葉爾馬,葉爾馬也沒有躲,他大發雷霆,嗓門比雲淺雪還要大:“蒙汗和亞哥米幹得,第三軍就幹不得嗎?雲,你是我們賽內亞族指揮官,不去攔阻蒙族和亞昆族,反倒來妨礙自己族人發財,你到底站在哪邊的?”
“對,羽林大人,你到底站在哪邊的!”第三軍的將領們一個勁地幫腔,雲淺雪一條嗓子鬥不過十幾條嗓子,大家正在吵得熱火朝天,壞消息傳來了:第六軍和第十一軍也跟着進城,加入掠奪的行列了。
雲淺雪絕望了:沒用了,什麼也攔不住他們!他徹底放棄了整頓紀律的努力。
進城部隊放棄了追擊潰敗人類守軍的任務,轉到大肆掠奪財物的機會上。因爲相信守軍已無力反攻,軍團長們並沒有制止部下的掠奪行徑,他們反倒在極力鼓勵這麼幹!
傳令兵頻頻從城內奔出城外,各路軍團傳達着同一個命令:“快進城搶吧!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遲了就沒有了!”
魔族大軍潮水般涌進,爭先恐後得險些擠破了燕京的城門。
如在往曰,此種情形在紀律森嚴的魔族軍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今晚剛剛拿下了敵人的首都,大獲全勝,魔族軍從上到下都洋溢着亢奮的狂喜,紀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鬆懈,而且徵城伐地以後要掠奪屠城慰勞軍隊,這也是魔族軍的慣例。
本來是貧苦寒傖的民族,首次得以佔領如此豐饒富裕的城市,財物挑起了他們的胃口,眼看無盡的財富就在眼前,魔族兵的貪婪已經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了!
紀律也好,軍官的尊嚴也好,軍人的榮譽也罷,什麼都抑制不住魔族的貪婪慾望,甚至就連羽林軍中也有若干團隊加入了搶奪的行列。
燕京街頭一片狼藉,火把滿街地晃動,聲音喧雜,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揹着大小包袱急急忙忙來回跑動的魔族士兵,夜空中不時傳來嘩嘩咚咚的砸門聲,那是魔族官兵在馬不停蹄地砸着一家又一家店鋪。
從南區的商業區一直到東區的民房,從繁華寬敞的中央大街一直到那些不知名的小街小巷,到處都是揹着包袱的魔族兵上躥下跳的身影。
紀律、尊嚴,榮譽,上下階層的秩序,此刻通通蕩然無存。
爲了爭奪一條珠鏈,士兵竟敢跟軍官大打出手;當發現一家大型倉庫時,爲爭得所有權,第四軍和十二軍兩個團隊竟然不惜拔刀相向,數百魔族兵加入了械鬥,十幾人被殺,而本該制止這場械鬥的帶隊長官們竟在旁邊大聲鼓勁:“打、打、打!加油,打死他們就全是我們的!”
到後半夜,商店全被砸光了,民房也被搶光了,在魔族佔領的東南城區,所有的商店、民房、倉庫、政斧機構和銀行通通被搶奪一空,後進城的魔族兵兩手空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同僚們趾高氣揚地走過,嫉妒和貪婪的火焰燒得他們眼睛通紅。
忽然,有人大喊道:“弟兄們,我們流血流汗打下來了城市,倒是便宜了這羣混蛋!”
壓抑的憤怒爆發了,人羣猛撲而上,將那幾個滿載而歸的同僚一頓痛揍。
然後,爲了搶奪他們的包袱,搶劫者內部又爆發了激烈的爭鬥,拳打腳踢。
有個勇敢的魔族軍官亮出身份企圖制止混亂:“給我住手!我是白披風(團隊長)!”但迴應他的,是一頓重拳和腳踢。
團隊長被打得嗷嗷慘叫,貪婪的狂熱已經薰壞了魔族兵的理智,此時哪怕魔神皇親臨他們也照打不誤。
混亂的場面越發加劇,在大街小巷,在空地,在民房,在學校,在賓館,到處傳來了交戰和叱罵聲,到處傳來了吼叫和謾罵,一片刀光劍影,不過這已不是魔族與人類的戰爭,這是魔族內部的混戰。
身穿同樣服飾的魔族士兵拔刀相向,自相殘殺。
面對紅了眼的搶劫者,沒有魔族肯放手的,剛剛富裕起來的魔族兵寧願喪命也要保財!
搶劫行爲迅速蔓延、升級,從在黑暗小巷裡搶劫零星的落單同僚開始,最後,甚至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成羣結隊的魔族兵把身上的標示去掉了,公然襲擊另一隊人馬!
而面對這種駭人聽聞的敗壞軍紀行徑,滿街過路的魔族官兵竟無人制止!
“五十七團在××大街發生械鬥!”
“三十三團在民居遭到不明身份武裝份子襲擊!襲擊者也是神族的官兵!”
“稟報大人,不好了!蒙汗的人跟我們打起來了!求大人快帶兵馬去支援我們!”
紀律的崩潰是有傳染姓的,混亂的風潮迅速蔓延到了魔族全軍,聽聞後方在大肆掠奪,連前線的軍隊都出現了動搖。
官兵們強烈要求暫緩進攻,否則他們將拒絕作戰,若干個團隊甚至不等命令就自動從前線撤下去了。
雲淺雪焦頭爛額,指揮系統癱瘓,混亂和無秩序就像一個可怕的漩渦,把越來越多的部隊捲進去。他奔走於各處,安頓了這處,那裡又出了婁子。士兵們無心作戰,只想回去致富。
雲淺雪叫苦連天,他雖然得到神皇信任得以統率全軍,但是對那些老資格的將軍如葉爾馬之流,自己還是太嫩了,更不用說蒙汗、蒙帝、亞哥米等非賽內亞族的部隊。
平時打仗時大家還可以勉強聽命守紀,現在鬆懈下來,各路軍團長無不各行其事,壓根沒把自己放眼裡。
他只有暗暗慶幸:“幸好,人類無力反攻,否則我們就很麻煩了。”
偵察兵報告,城東的魔族出現大規模搔亂,主力部隊爭先恐後地入城,這個消息令得人類指揮部大大鬆了口氣。
紫川寧不禁感嘆,真是老天愛惡魔,冥冥之中,像是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在暗暗庇護帝林,他的運勢強得驚人,無往而不利。
“出擊部隊都已集合完畢?”
“啓稟大人,突擊騎兵已全員集合!”
“船隻準備好了嗎?”
“戰船總共二百一十二艘,運輸船四百五十二艘,已全部在西岸碼頭待命。多倫水軍報告,艦隊隨時可以出發!”
“敢死隊是否已到達指定要害地點?埋伏的燃料和木材被魔族發現了嗎?”
“敢死隊已全員到位。至於埋伏,有些被魔族兵發現了,但他們好像並不在意。”
帝林笑了,他對目前情況深表滿意。
“雲淺雪今晚的表現大失水準,只能說是天奪其魂。既然一切都到位了,那就開始吧!”
“是!”軍官們立正敬禮:“我軍必勝!”
“等下!”紫川寧脫口喊出,她疑惑地望着帝林和衆軍官:“監察長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帝林詫異道:“下官什麼地方疏忽了嗎?請寧殿下指點。”
“我們還有很多士兵和平民在前線與魔族纏鬥,不把他們撤下來,大火一起,他們的退路會被切斷的。”
“哦,殿下提醒得很是。”帝林恍然大悟,他笑笑:“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該怎麼辦。殿下您指揮戰鬥已經很辛苦了,請早點歇息,等着好消息傳來就是了!”
他鞠躬,跟在他後面,驃悍的軍人一個接一個對着紫川寧行禮告辭。
他們正要出去,紫川寧突然出聲道:“請讓我爲出征將士送行吧!”
帝林愣住了,轉過身來望望紫川寧,只說了一個字:“好!”
出征部隊彙集在燕京西城門外的空地,上萬黑衣騎兵肅立在夜幕中列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寂靜無聲。
城頭上遍佈火把,照得紅光火亮的一片,一片盔甲和武器的亮光,那是鐵與血的力量彙集。
突擊部隊已集合完畢,正等待出擊命令。
只聽一聲清亮的號聲:“紫川寧殿下到!下馬致敬!”
只聽到嘩啦一聲響,上萬騎兵同時跨腿、下鞍、立正、馬刀點地致敬,步調一致,整齊得如一個人,上萬把馬刀點地只有一聲:“叮!”
帝林和紫川寧聯袂出現在城樓上,帝林清亮的嗓音傳遍全軍:“監察廳的戰士們!皇儲寧殿下親自過來看望大家,這是我部的無上光榮!現在,寧殿下要給諸位勇士壯行,肅靜!”
啪的一聲,騎兵們齊齊用力立正並腳。
走下了城樓,紫川寧緩步走入了隊列中,一個一個地望過衆人,看到眼前那一張張充滿朝氣和青春活力的面孔,那一雙雙激情的熱烈眼神,戰馬雄俊,馬刀雪亮,空氣中充滿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殺氣,人人眼神中閃爍着慷慨赴死的鬥志。
戰士們整裝待發,即將給予入侵者致命一擊。
紫川寧高高舉起了裝滿酒的海碗:“紫川家的好男兒們,國家希望就在你們身上了!只恨我生爲女兒身,不能與諸君並肩廝殺沙場!以此酒,謹賀諸君斬下魔族頭顱,得勝歸來!”
昂起頭,她將滿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覺得一股火辣辣的熱流順着喉管流入胃中,頓時渾身發燙。
平時滴酒不沾的紫川寧一個踉蹌,但她馬上站穩了,漂亮地將碗底一亮。
兵衆中響起嗡嗡的輕聲讚揚聲,誰也看不出,這個嬌滴滴的豪門千金小姐有如此豪氣。
“倒壯行酒!”
各列隊長出列,提起準備好的酒甕給隊員們滿斟上烈酒。
一個老兵出列,一口氣喝完海碗中的酒,用力把酒碗摔了個粉碎,對着紫川寧拱手致意:“寧殿下,我們都是粗魯的廝殺漢,漂亮的話不會說。謝謝您來看望我們這些大老粗,您來看我們,我們感覺沒白活!殿下,我鄧老五先走一步了!”
上萬人同時痛飲,只聽清脆的劈哩啪啦聲響個不停,戰士們紛紛把酒碗摔個粉碎。
士兵們豪氣陡生,低沉的吼聲如雷:“殿下,我們先走一步了!”
這是走向死亡者對生者的致意,這是死者對生者的祝福!
被這氣氛感染,紫川寧心情激盪,淚水盈眶。
恰在此時,夜幕中一道亮光晃過天幕,清脆的禮炮聲遠遠傳出:“砰!”耀眼的禮花燦爛奪目,炸亮了燕京的夜空,出擊的人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攻已經開始了!
“全軍上馬,出發!”
鐵騎鏗鏘,隊伍沿着護城的瓦涅河向碼頭方向進發,那裡,多倫湖的水軍已經整裝待發起。
黑色的紫川飛鷹即將騰空躍起,羽翅張開,爪牙鋒利,將給侵略者以殘酷的報復點!
紫川寧怔怔地佇立在西城門口,望着大軍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國家存亡,在此一搏。大好男兒出擊,鏖戰之下,不知幾人能活着歸來首?
怔怔望着那夜空中綻放、消逝的禮花,紫川寧忽然起了一個念頭:“無數生命,將如煙花一般消逝。”她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紫川家的戰士能平安歸來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