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臨時首府

被人類生擒的魔族官兵被五花大綁地捆起,丟在燃燒的廢墟邊上。

親衛團的將士們還是首次見到活的魔族兵,他們一窩蜂地圍在被俘的魔族兵周邊看熱鬧,看着魔族兵那綠油油的皮膚,兇惡的眼珠,尖利的爪牙,流風家將士嘖嘖稱奇。

士兵們竊竊私語:“太可怕了,這些怪物!”

“這只是給我們俘虜的。若在他們那邊,說不定還有更可怕的呢!”

蒙拿擔心魔族不會人類語,但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自進了人類土地以來,魔族兵都多少學了一點簡單的人類語。

雖然他們起初還假裝聽不懂人類的問話,但席亞旋即下令在燃燒的火堆上搭起了一個木架,將兩個魔族兵直接放到那木架上,用文火燒烤他。

這種殘酷的刑罰就連流風家官兵都不忍目睹,遠遠地躲開了。唯有席亞樂在其中。

虐待和酷刑是他的最愛,他興奮得眼睛直冒光,親自上陣擺弄他們,拿着條木棍,這裡戳戳,那裡點點,不時將被烤的魔族兵翻個身,好讓那些沒被烤到的部位充份受熱,又不時用長矛戳進那魔族兵的皮肉裡,看看烤得是否熟了,搖頭嘆道:“還差兩分火候。”——簡直跟人類在火堆上燒烤兩隻雞腿似的。

一股熟透的肉香味傳遍了整個村落,那兩個倒黴的魔族兵足足嚎叫了半個小時都不得而死,一直叫到聲帶撕裂、再也叫不出聲來了,身軀在火堆上劇烈地扭動着,像一條蟲子被擺在火爐上烤。

酷刑給魔族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剩下的魔族兵臉色發白,不等那個獨臂的人類軍官再次問話,他們忽然就自動學會了人類語,爭先恐後地搶着回答:“我來回答!我什麼都知道!”

一陣工夫,俘虜們便供認了他們知道的一切,包括第三軍的兵力,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多少輜重,更爲重要的是,他們供出了第三軍的去向和目的。

本來,西北路軍指揮使雲淺雪給葉爾馬的任務是征服西北,但雄心勃勃的魔族老將卻不滿足這樣微不足道的成績。他要證明給魔神皇看,自己年紀雖老,但寶刀依然鋒銳,並不比雲淺雪、凌步虛等年輕將領差,他要立下一件大功,讓整個王國都要爲他的功勳矚目讚歎!

第三軍從葉傑城一路揮師南下,最終目標是紫川家的臨時首府旦雅!

葉爾馬滿心期待着,一舉滅亡紫川,這能帶給他不世偉名,使他一舉躍入與雲淺雪、凌步虛齊名的王國名將之列。

“旦雅?”流風霜和蒙拿驚叫出聲:“我們都沒想到!”

西南平原和西北平原之間被羣山隔閡着,從加南到旦雅走陸路,要翻山越嶺,路途既遙,道路又崎嶇,平時都是採用運河運輸的,或者乾脆從加南到燕京,然後從燕京轉旦雅的道路。

時間長了,大家都忘記了,竟還存在一條道路貫通西南和西北。

很顯然,從奪取瓦倫要塞的戰役中嚐到了甜頭,對這種出其不意的長途奔襲戰術,魔族情有獨鍾。

不受常識定勢的限制,某些時候,魔族反而比人類更有想像力。

雖然勞師遠征,但沿途已無紫川家主力軍阻攔,旦雅本身又是防備空虛,葉爾馬很有成功的可能。

從魔族俘虜的口供中,流風家還獲知重要的一點:對於流風霜的突然出兵,葉爾馬一點不知情。他想都沒想過,竟有人敢不畏懼神族百戰百勝的聲威,主動挑釁。

流風霜召開了緊急會議,將最新的情報向將軍們傳達。

當得知魔族軍的目標是旦雅,流風家將軍們露出了異樣的神色。蒙拿連做鬼臉,費加乾咳不停,英木蘭眉頭緊鎖,蕭元面無表情。

大家相互打着眼色,眼神裡大有深意,卻沒人開口說話。

察覺了這詭異的氣氛,流風霜擡起頭:“怎麼了?蒙拿,你來說說!”

蒙拿乾咳道:“殿下,我們覺得,若把首次作戰的目標改爲魔族的第四軍,是否更好點?”

“魔族第四軍?”流風霜詫異地望着他們:“我軍已追着第三軍下來了,爲何又要返回呢?明輝還撐得住,而救援旦雅卻是迫在眉睫的。”

將軍們臉色陰沉不定。沉默片刻,年紀最大的蕭元中將出聲了:“殿下,或許我們就這樣放着葉爾馬過去更好。”

流風霜蹙起了眉,她猜出了衆將的心思:放着葉爾馬過去,讓他滅掉紫川家,解心頭大恨。何不這樣袖手旁觀,就這樣看着魔族把自己的世仇給滅了?

其實,不用蕭元提醒,早在覺察魔族軍動向的那一刻,流風霜立即就想到了這個主意,它散發着無限的誘惑力,將她一點點地吸引。

不想讓將軍們發現自己的猶豫,她低下了頭,摸到了腰間隨身攜帶的刀鞘,皮甲的冰涼讓她一振。

一瞬間,那張英俊的臉浮現腦海,一雙嚴峻的眼睛在責備地望着自己,一個溫厚的聲音迴盪在耳邊:“爭霸勝負轉眼過,但我們卻不能不顧忌人類的整體利益,無論誰得天下也好,我們總得爲子孫後代留下點東西。”

一個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巨大的影響!

她緩緩說:“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軍將按照原計劃,追擊葉爾馬軍團。”

將軍們紛紛站起身來,他們正要說什麼,流風霜一口打斷了他們:“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在過去十年,沒有人比我更堅定地反對紫川家,也沒有人比我與紫川家交戰更多!但當前確實容不得我們考慮私人恩怨了,旦雅一旦垮臺,這會造成可怕的連鎖反應,各地至今還在堅持抵抗的紫川軍都會失去鬥志潰散的!一旦燕京和東南軍崩潰,那壓在燕京正面的七個魔族軍團就可以騰出手來,接下來,我們就是魔族首當其衝的目標了!現在,救紫川,就是救我們!我們的命運已經和紫川家綁在了一起!”

看到衆人誠惶誠恐的樣子,流風霜放緩了語氣:“總之,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將軍們退出了營帳。流風霜呆呆坐在帳中出神,飄浮不定的燭光靜靜地照在她皎潔的臉,少女俏麗的容貌若明若暗,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神情悵然。

少女心情迷茫,她也不知道,剛剛的決定是對是錯。

她只知道一件事:紫川家若亡,魔族佔領東南,遠東便成了孤島。即使他能倖免不死,但自己與他之間,隔着魔族的一百萬大軍,此生此世,兩人將無緣再見。

爲了他,必須救援紫川家!

進軍西南,第三軍統帥葉爾馬的信念只有一條:“快!快!快!兵貴神速,打紫川家個措手不及!”

爲趕時間,魔族軍隊丟棄了所有的輜重,步兵快步緊跑,跑得像狗一般吐出舌頭,氣喘吁吁。軍官在馬上揮舞着鞭子,吼叫道:“快!快!掉隊的不要管,我們只要跟得上隊伍的!”

雖然路途長遙,但魔族進軍堪稱神速,成千上萬的魔族兵跨越了羣山,以驚人的速度猛撲向毫無防備的西南平原。

只是有件事,葉爾馬和他的部下們都懵然無知:沿着他部隊的足跡,還有第二支部隊在山間以同樣迅疾的速度狼行潛走。在遍佈白樺林的山間道路上,紅色的兵馬彷彿從地裡躍出般突然出現,激烈的廝殺在瞬間爆發,馬刀閃光,劍花灼亮,山間小道上響起了慘叫聲、咒罵聲和壓抑的喊殺聲,戰鬥轉瞬結束,白樺林又恢復了那寧靜和安靜。

以有心算無心,以有準備打措手不及,人類官兵總是大獲全勝,那些掉隊的散落魔族兵一式都是用馬刀砍劈掉了,沒放走一個,因而沒人能逃回去向葉爾馬報信。

雖然流風霜儘量隱蔽了,但大批散落兵馬的失蹤,還是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後衛部隊向葉爾馬報告,很多掉隊士兵都失蹤了,後方可能有敵人在追蹤着魔族軍。

但對這個報告,葉爾馬並沒有加以重視。如今,他眼睛的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前方的旦雅。

後方的兵馬鬼鬼祟祟,只敢對落單的魔族兵和小部隊下手,葉爾馬認爲,這準是一些地方上的民軍或者守備隊武裝在跟蹤着自己,他們故弄玄虛,不過是爲干擾自己對紫川家臨時首都的推進。

“那些民團啊、地方守備隊之類,難道我們見得還少嗎?他們像跳蚤一般蹦蹦跳跳,讓人心煩意亂。若要回頭尋覓他們,那便蹤影難見!那準是小股的紫川家武裝在搔擾我們,若是我們掉過頭來對付他們,拖延了對旦雅的進軍,那就正中他們的詭計了!諸位,如今我們唯有一口氣往前衝,將旦雅給端掉,如此,所有的紫川軍都像樹木被端掉了根,再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葉爾馬堅信如此,在他強大的自信感染下,其他軍官也相信,所有的搔擾活動都不過是阻撓神族向旦雅挺進的陰謀罷了。

只要拿下了旦雅,活抓了紫川參星,那所有的紫川軍就會自動自覺地放下武器向神族投降。

在這股信念的驅動下,魔族第三軍全軍上下達成了空前的團結。儘管又疲又累,但每一個魔族兵都煥發了潛力,以每天近百里的驚人速度猛撲向前。

七月二十七曰,魔族兵散亂的隊形越過了羣山,出現在西南平原上。

“魔族軍已經殺到了西南,他們正朝旦雅猛撲而來!”

恐怖的浪潮再次涌起,其引發的崩潰和瘋狂是難以想像的。紫川家最後的武裝軍隊已經派去了西北,鎮守旦雅的只剩下一個殘缺不全的禁衛師和一些地方警備隊。

雖然從西北繞道而來的魔族軍數目不詳,但要靠這點部隊來阻擋他們,那顯然是不夠的。

生死關頭,紫川家終於放下了高傲的架子了,總統領羅明海親自騎快馬奔往河丘求援。

紫川家歷來與林氏關係交好,在這危急關頭,河丘沒有理由不支援紫川家的。

雖然林家保衛廳並不以能征善戰聞名,但這時候,哪怕就是一箇中隊的兵力也是珍貴的。

清晨,羅明海滿懷期待地出發,晚上,他疲憊不堪地回來了。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紫川參星預感大事不妙了:“河丘不同意發兵?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什麼也沒說!”因爲羞辱,紫川家總統領脹紅了臉:“我一個人也沒見到!”

羅明海先是求見林家家主林凡,但門衛告訴他,林凡出去視察外地了。接着他求見河丘長老會首席長老林睿,但林睿去釣魚了,而軍務長老林哲則是去度假了,政務長老沒空。

平時對羅明海巴結得不得了的河丘權貴們,此刻像是他染了瘟疫似的,沒一個肯出來見他。

到最後,羅明海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竟對一個門衛苦苦哀求:“只求閣下通報一聲,就說是紫川家總統領羅明海親自來了!哪怕您府上大人抽五分鐘見面都好!”

而門衛的反應只是冷冷哼一聲,接着,門砰的一聲在羅明海面前關上了。

連隨行的侍衛都看不下去了,他們喊道:“大人!走吧!河丘都是見利忘義的商人,哪怕我們全部跟魔族拼了也不受這種辱!”他們將羅明海拖進了馬車裡,強行帶回來了。

羅明海怒氣沖天:“河丘卑鄙無恥,這個仇,我們記得了!”

紫川參星的反應倒比較平靜:“要報仇,那也得熬得過這場難關才行啊!”

羅明海喊道:“殿下,除去正規軍外,西南貴族手中也有着不少私兵部隊。將他們召集,與魔族決一死戰!魔族長途跋涉,勞師遠征,決死一戰,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呢!”

“大人,遲了。”

身後傳來了聲音,臉色慘白的哥珊統領走進了房間裡,對着紫川參星和羅明海,她鞠躬,然後說:“總統領大人,徵集貼文發出去三天了,但沒有一個貴族應命率軍前來彙集。”

“什麼!”羅明海不敢置信地失聲叫道:“一個貴族都沒來嗎?”他憤怒地叫道:“立即召開元老會,我要當面向他們問個究竟。”

“元老會成員們通通離開了旦雅,不是躲回了家中,就是躲入河丘境內避難。如今旦雅的元老會內,已經找不到一個人了。”哥珊苦澀地搖頭說。

屋子裡籠罩着一陣難堪的沉默,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傳說:當大船要沉沒時,船上的老鼠都會事先逃離的。

紫川參星長嘆一聲:“不奇怪啊!如今改朝換代在即,他們都打着主意侍奉新主子呢。他們是不敢出兵跟魔族作對的。”

“殿下!請您馬上撤離旦雅吧!只要您活着,紫川家就沒輸,我們仍沒被征服!”

“撤?”紫川參星苦笑道:“這已是西南邊陲了,我們還能往哪裡撤?”

“微臣斗膽,請殿下撤往河丘境內,繼續遙控指揮前線戰鬥!”

紫川參星搖頭:“羅明海,你太天真了。河丘很明確地表示了態度,他們不敢得罪魔族。你忘記了當年的流風霜事件嗎?依照林家倚靠強權的牆頭草特姓,難保同樣的事不會上演。與其被林家五花大綁捆起來交給魔族,倒不如堂堂正正戰死在旦雅。起碼,紫川家的末代總長還是死在自己的國土上!”

哥珊低聲說:“殿下,當初流風霜說過的,如果我們戰事不利,可以撤入流風家境內繼續戰鬥,她可以收容我們。”

紫川參星擺擺手:“我和流風霜打仗打了十年,就算她肯收容我,我也不好意思涎着臉託庇於她吧?”

秋天的風呼呼地從窗外吹過,屋中的蠟燭搖晃不定,窗外的老樹在張牙舞爪地搖晃着,奄奄一息。紫川參星一個個地望過衆人,老人的眼神很坦蕩:“羅明海,哥珊,皮古,只剩你們三個了,到最後,統領處只剩你們三個了。”

三位統領默不作聲地起立。他們明白紫川參星的意思,當年的統領處,有忠誠堅毅的斯特林,有殺伐果斷的帝林,有詼諧的明輝,有美麗可愛的紫川寧,還有那個永遠讓人琢磨不透的紫川秀。那些充滿活力的年輕軍人帶來了勃勃生機,令人精神振奮。

如今,紫川秀孤懸遠東,斯特林被魔族牽制在奧斯,帝林和紫川寧被魔族圍困在燕京,明輝被魔族包圍在加南,料想中,這幾位統領都凶多吉少了。

昏黃燈火,窮途末路,人丁凋零,這就是曾經雄霸大陸三百年的強大家族的末曰嗎?

孤獨地佇立在窗前,紫川參星長嘆:“明海,哥珊,我有一封信,很重要,你們立即出發,幫我把信交給藍城的流風霜吧。”

兩人一震,羅明海不動聲色地說:“殿下,去藍城的路我不熟,就讓哥珊去送這封信吧。”

哥珊也搖頭:“殿下,我最近身子不舒服,走長途我怕堅持不住,還是勞煩總統領大人辛苦一趟吧!”

“你們!”看到兩位忠實部下忽然如此頑固,紫川參星微露慍意:“你們看我老頭子快死了,都不肯聽話了嗎?”

羅明海默不作聲地跪下,跟着他,哥珊統領也跪下。紫川參星威嚴地喝道:“幹什麼?”

“殿下,您就讓我跟着您吧。”

擡起頭來,羅明海眼中溢滿了淚水,黑臉痛苦地皺成一團:“殿下,我擔任紫川家的官職已經二十多年了,讓我到流風家去,我實在沒辦法在那邊生存啊。”

哥珊雖然不出聲,但那倔犟的眼神已將決心表現無遺。

紫川參星長嘆一聲:“起來吧!”

他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慢慢地說:“當前大陸勢力中,軍力最強,有能力與魔族抗衡的,唯有流風霜。傳聞中,她雍容大度,愛惜人才,你們去投奔的話,應會受到重用的。”

“殿下!”兩位統領失聲叫道。

“你們聽我說完!”紫川參星怒喝一聲,顧盼之間,凜然生威:“我們負有不同的任務,我和皮古……”紫川參星望了一眼老邁的禁衛統領,這位已經擔任了紫川參星三十年近身侍衛,最爲忠心耿耿的臣子輕輕點頭,示意瞭解紫川參星的用心。

“我們都老了,已經再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忍辱負重、東山再起了!老人的職責是戰死沙場,而年輕人的任務則在將來!代我紫川家向魔族討還血債的重任,就指望你們了!你們要走的路,並不比一死簡單!”

羅明海淚流滿面了:“殿下,恕微臣駑鈍,如此重任,微臣恐怕難以承擔,請允許微臣跟隨殿下直到最後吧!”

紫川參星長嘆一聲:“明海,我也知道,要報仇雪恨,你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論堅韌剛毅,你不如斯特林;論殺伐果斷,你不如帝林;論機變靈活,你也不如紫川秀;更不要說帶兵打仗,他們三個隨便哪個都比你好上千倍。可惜的是,他們都被魔族圍着,凶多吉少。你若不肯擔起這個擔子,難道你忍心要哥珊一個弱女子獨自承擔爲我紫川家復國的任務嗎?”

“殿下……”羅明海想說什麼,最後卻終於沒能說出口。他痛苦地搖頭,默不作聲。

紫川參星望向哥珊:“哥珊,禰能力出衆,辦事幹練,但姓子太過剛直。以前,我常常委屈禰,並非想刁難禰,只是想磨磨禰的姓子。唉,不料禰始終都還是那麼固執。唉,以後我可沒法護着禰了,到流風家那邊,禰可得改一改了,不然將來可要吃虧的啊!”

他語氣很和藹,不像紫川家的總長在訓導臣子,倒像慈祥的爺爺在教導他的兒孫們。

哥珊淚水不住地流淌,泣不成聲。

“明海,哥珊,你們都是難得的好孩子,我沒看錯你們,你們也對得起紫川家。本來,我是想把你們都留下來輔助阿寧的……但沒想到……”

老人痛苦地閉上了眼,渾濁的眼淚不住地從眼中滾落。對着蒼天,他舉手嘶聲喊道:“列祖列宗啊,參星無能,家族亡於我手,我無顏面對你們啊!”

在座人等無不失聲痛哭,齊齊跪倒。

彷彿在迴應他的呼聲,一道長長的閃電掠過黑暗的夜空,消逝在遠方蒼茫的羣山裡。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七曰晚,紫川家度過了最痛苦的一夜。

儘管定下了讓羅明海和哥珊去投奔流風霜,但他們最終卻沒能成行。

魔族來得太快了,就在旦雅得到消息的第二天,魔族的快速騎兵已經出現旦雅城的周邊。

風塵僕僕、骯髒不堪的魔族騎兵在公路上設置了陣地和路障,切斷了旦雅通往河丘的公路,這顯示,對於河丘的出兵援助,魔族還是有所顧忌的。

第三天凌晨,第三軍主力開至旦雅城郊。地平線上那一團團不斷擴大的黑色輪廓,那是行進中的魔族各團隊。由於清楚旦雅城中兵力空虛,魔族進軍沒做絲毫掩飾。

黎明晨光裡,地平線上,魔族各團隊的旗幟一路接一路地出現,那飄蕩在風中彩虹似的五彩斑斕的軍旗,如巨鳥般展開的軍隊兩翼,那高高聳立,如樹林一般密集的刀山劍海。看着這一幕,城頭的人類守軍被魔族那可怕的氣勢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一邊是將近八萬的魔族精銳,一邊卻只有不到五千的人類守軍。不必統率全局的指揮官,最低級的人類士兵都能預感到此戰的結果了。

不用一個白天,孤立無援的旦雅在魔族大軍的重壓下就會像石頭下的雞蛋一般崩潰。

立在城頭上,眺望着遠處沐浴在黎明晨光中的魔族大軍,紫川家總長喃喃自語:“這是最後的一戰了!”老人站直了身軀,莊嚴而鎮靜,他沒有說話,目光中有一種令人鎮定的力量。

此時此刻,再沒有人注意他那平庸的相貌,一種難以言述的氣質令得他高貴而端莊。

在最後時刻,紫川家的總長終於表現了一代明君的氣度,他高貴的勇氣和儀表、凜然而聖潔的英姿,令得長久以來一直輕視這位七代總長的部下們肅然起敬。

羅明海、哥珊、皮古等統領站在他的身後,儀表端莊,神情肅穆,他們不像是臨戰的指揮官,更似即將走上火堆的祭祀。他們即將面對一個莊嚴的時刻,見證有着三百年曆史的強大帝國覆滅的那一刻,然後,他們將隨之而去。

此時此刻,死亡和魔族的刀劍,對他們已無能爲力了,他們是依靠靈魂而生存的人。他們的思想,就如同黃昏的天空一般平穩而安詳。

人們不能抗拒死亡,但人們卻能選擇死亡的方式。高貴或者卑賤,全在一念之間。

在他們的帶動下,人心惶惶的城頭守軍迅速地鎮定下來。城頭上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氣氛,一種崇高而偉大的感情充斥在人們心頭,死亡不再那麼令人恐怖。

進攻之前,魔族向城中派出了一名使者。他被帶到紫川參星面前,得知面前氣度沉穩的老人是紫川家族的最高首腦,就連驕橫跋扈的魔族兵也被老人高貴的氣度所折服,變得恭順有禮起來。

他結結巴巴地說,神族第三軍已完成對旦雅的包圍,斷絕了一切外援的可能。戰鬥一旦打響,人類絕無勝利的希望。雖然交戰已久,但神族軍對參星殿下並無仇恨,只要旦雅守軍肯放下武器,神族願意奉參星殿下爲最尊貴的上賓,絕不會有絲毫傷害。而跟隨參星殿下的紫川家文武官員,也能得到生命和財產的安全保證。

耐心地聽魔族兵說完,紫川參星點頭,平靜地說:“那就讓葉爾馬放馬過來吧。送這位先生下去。”

魔族兵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雖然以他貧乏的大腦理解“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概念有點困難,但那老人沉穩而鎮定的語氣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隱隱覺得,除了自己部族中那些殺人如麻的高手外,勇氣和膽量還有存在另外的表達方式。

得到人類不肯屈服的消息,葉爾馬並不意外。

神族從瓦倫城一直打到了旦雅,很少碰到紫川家的將軍自願投降的(馬維除外),何況是紫川家的總長呢!

他還是想盡量地活抓對方,活的紫川家總長比死的更有用處,他可以命令各地仍在抵抗的紫川軍放下武器。

若他戰死,只會激起紫川軍民的同仇敵愾之心,紫川家會推舉在燕京堅守的紫川寧擔任下任總長繼續領導抵抗。

他下令:“破城後,我軍絕不可傷害紫川參星,定要將他活抓!”

在同一時刻,紫川參星也在吩咐皮古:“我已準備了淬毒的匕首,準備在最後關頭用。但若是我來不及動手,你得助我一臂之力,我絕不能讓魔族活抓!”

恍若一陣寒流滾過,禁衛統領一陣顫慄,他低沉地說:“殿下,恐怕微臣力有不及。若第一個魔族兵能靠近您身邊,微臣那時定早已戰死了。”

紫川參星長嘆一聲,沒有再說話。

這時一個軍官從城牆上走上來,低聲在羅明海耳邊說了句什麼。

羅明海面色微變,他快步走向紫川參星,壓低了聲量:“殿下,報告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們派往燕京的信使被魔族截住了!您親筆寫給寧殿下的傳位詔書沒辦法送到寧殿下手中。”

紫川參星只是輕輕一皺眉,隨即舒展。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阿寧是我紫川家的唯一繼承人,她接任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寫這封詔書那也是預防萬一的罷了,能送到固然最好,不能也無所謂。當燕京那邊得知旦雅失陷,軍隊自然會推舉阿寧接任的。”

他忍住一句話沒說:“若是陪阿寧守燕京的是斯特林或者紫川秀,那我真的就放心了!”

斯特林忠心耿耿,而紫川秀雖然狡猾機變,但他與紫川寧是青梅竹馬的愛侶,他也不會對紫川寧不利。但偏偏,陪着紫川寧的人不是他們二人,而是帝林。此人固然軍事才華出衆,但他的兇殘和野心也同樣的出衆。

紫川參星很擔心,一旦自己戰死的消息傳出,再無人可以壓制帝林,新繼位的紫川寧會淪爲那位跋扈將軍掌控的傀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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