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氣越來越熱。烽~火~中~文~網往年這時候,李秋水和趙冬煩躁得不行,但今年不同,她們都有了一個好心情,光明就在前面,苦難是暫時的,她們憧憬着即將來臨的美好生活,感到說不出的喜悅。
趙冬基本上不再同孫郭先生來往,她不需要他了。但閻妮那裡她時常去轉轉,主要是打聽什麼時候報名。談起孫郭先生,她對閻妮說:“那個姓孫的傢伙光想沾我便宜,口袋捂得緊緊的,沒勁。”
閻妮說:“男人都是這德性。”
閻妮還透露說,孫郭先生正在爲一部八集的電視劇忙活,內容是反映拐賣婦女的,題材不錯,拍出來很有可能打響。烽。火。中。文。網閻妮提醒道:“這個戲有好幾個主要的女性角色,趙冬你應該找找孫老闆,爭取上一個。他是製片人,說話管用。你沒上學先上戲,對你以後發展有好處的。”
趙冬撇撇嘴說:“我又沒和他上牀,他不會給我角色。”
“那可不一定。你的感覺特好,戲路也寬,他會考慮的。”
“但願如此。”趙冬說。她記住了這件事。
李秋水仍堅持每天出攤,趙冬勸她在家歇着算了。她說幹慣了,多掙一點是一點。趙冬說:“你真是個勞碌命,眼看就成款婆了,還斤斤計較。”
李秋水說:“以後咋樣,難說。咱不能高興得太早。”
趙冬警覺地說:“你的情緒不對。你應該多去陪陪白先生,加強交流,增進感情。無論如何,得抓住這條大魚。如果弄砸了,我惹出亂子,你別怪我。”
趙冬的話多多少少讓李秋水感到寒心。她覺得自己成了女兒手中的一棵搖錢樹,搖下錢來,啥都好說;搖不下錢來,就等着瞧好吧。www.?fhzww?.c0m這多麼可怕呀。她不敢往下想了。
老康似乎聽到了一點風聲,每逢和李秋水打照面,話比以前少了,還常常故意躲她,動不動就衝他的呆頭呆腦的鄉下侄子發火。她想應該幫老康介紹個女人。老康是個好人,這樣的好人應該有人熱湯熱水地侍候。
白展望先生離境的時間馬上就到了,李秋水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和他成婚,趙冬倒是恨不得他們今晚就鑽洞房,但李秋水不同意,堅持說還需要進一步瞭解。白先生囑咐李秋水和王萍留意一下買**宜,並答應給趙冬留下一萬元學費。他決定年底前重返大陸舉行婚禮。
這天下午,李秋水到商店買了一大包糖酥煎餅,然後趕往黃河大酒店。烽!火_中!文~網白先生喜歡吃老家的煎餅,雖然他牙口不好,吃起來仍津津有味。李秋水想,東西不在多少,這是她的心意,何況她和趙冬收過人家的兩個戒指,總得對人家有點表示。
白先生剛洗過澡,顯得容光煥發。他勸李秋水也洗個澡,舒服舒服。李秋水一下子想到了那種事情,臉唰地紅了。白先生蹲下身子從他的旅行包裡往外掏吃的,她把幾粒魚皮花生放進嘴,慢慢地嚼。白先生說,李小姐,我要走了,我會想念你的。家裡裝個電話吧,我出錢,咱們保持熱線聯繫。李秋水不吭聲,任他說。他過來拉住李秋水的一隻手,笑吟吟一下一下地捏。李秋水小聲說我的手真粗,是幹粗話的手。他捏了一會女人的手,又慌慌地到一個皮包裡翻出一疊畫片遞給她。www.?fhzww?.c0m她看到上面都是光屁股的男人女人,心慌得提到了喉嚨口,眼裡直冒金星,嘴巴也不聽使喚,全身的血管彷彿都漲破了。
房間裡死一般的靜。李秋水糊里糊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她睜開眼時,發現他們已到了牀上。李秋水無力地掙扎了一會,感到疲倦。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的體驗了,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新鮮。白先生上上下下地忙乎,可他使不上勁,他像個爬上樹的猴子,但他就是夠不着樹尖上的果子,急得抓耳撓腮也沒用。李秋水聽到他長嘆一聲,說我老啦,不中用啦。過了一會,他突然想起什麼,翻滾着下了牀,從皮箱裡摸出一個小瓶子,折進了衛生間。李秋水猜出他是用藥去了。
時間過得很慢。李秋水無聊地翻着牀頭櫃上的一堆報刊,瞥見了他的一份證件,便抓過來瞄了瞄。她看到姓名下面的一欄上寫着--出生年月:中華民國12年8月。她飛快地抓過一張報紙蓋住證件,然後問倉惶歸來的他:“今年是中華民國多少年?”老東西順口道:“今年是公元一九九九年,民國八十八年。民國年比公元年少十一年嘛。”
李秋水腦袋嗡地響起來。這麼說,他並不是六十一歲,而是七十一歲!這麼說,王萍把他的實際年齡瞞了整整一旬!怪不得老東西看着年輕,行動起來卻遲緩。李秋水傻眼了。她呆望着瘦骨嶙峋的老東西,不知所措。老東西喘着粗氣靠近她,又奔忙了一陣,仍是不見起色。他哀哀地說:“藥是假的,糟糕。”李秋水閉上眼睛,憐憫自己也憐憫着他,覺得自己正朝着墮落的深淵下沉。她又聽到他焦灼而痛苦地說:“我真的老啦,不行啦……”隨後,他居然悲傷地流起了淚,喉嚨裡發出貓叫般的嗚咽聲。
李秋水默默地穿好衣服,她的眼裡也噙着淚滴。她想我這是圖什麼?圖他的錢嗎?要那麼多的錢有什麼用?她不敢往下想了,只是感到自己太醜了,要多醜有多醜啊!白先生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光着多皺的上身提褲子,腰帶卻總也系不牢。他唉唉地嘆着氣,嘴裡冒着昏話,他說,李小姐,你別離開我呀,我給你錢,你要多少錢都行。他跌跌絆絆奔到皮箱跟前,褲子滑到了腳面上,從後面看去,他蹶起的屁股像河邊的一塊棄之不用的頑石。他拽出一疊疊的票子扔在地毯上。然而等他擡起頭來時,卻不見了李秋水。
大街上陽光猛烈,李秋水睜不開眼睛。她像風中的一片枯葉,不知要飄向哪裡。這天下午,街上的很多人都看見了她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