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個十分簡單的問題,柏莎卻開始猶豫。店內,只有些生面孔的旅客投來責備目光,彷彿示意她快說,也好讓軍隊們快些離開,別打攪午餐時刻的興致。
而老顧客們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多是經常通過附近的行商、學者或是冒險家,或多或少遭遇過夜巨魔的殃,平時只能抵達它盤踞的山洞與活動地界前,繞遠路消災,費了不小的工夫。
然而沒人經過就意味着沒有食物來源,夜巨魔晚上外出活動,甚至會大老遠闖入有人居住的地方,店裡就有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曾經看着自己家人葬身那隻醜惡的魔物之口。
“她讓你保密了?”內貝特沒等來回答,只好繼續追問道,大致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沒有,”柏莎立即矢口否認,“是這樣的...我在回憶,那天參加征討夜巨魔的勇士都有些誰,是本地的勇士,一同擊殺的夜巨魔,不存在指揮官先生說的女孩兒...”
儘管站在柏莎一邊的當地人都很看不慣王國軍的做法——處理災厄的時候一拖再拖,似乎想找災厄處理者的麻煩,倒是來得利索。但這樣的想法只能藏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唸叨,沒人敢說出來,尤其是在半獸人殺戮目光的掃視下。
“你想說,我的情報有誤?”內貝特的笑言似乎變了個聲調。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個強壯的男人忽然站起,令凳子在地板上咯吱地挪出響聲。
“您還是問我吧,指揮官大人,王都遲遲不肯出動,所以我們自發討伐了那隻夜巨魔,我就是那天的參與者之一。”他說。
強壯的男人也像半獸人那樣抱起雙臂,以展示自己的結實體魄,他個頭也快趕上半獸人。
“沒時間聽你們的謊言,那就讓我把話說簡單點吧。”內貝特先無視那男人,對柏莎說話的同時,卻擡手指向男人。
嗖的一聲,飛斧從男人肩膀掠過,鮮血四濺,甚至擊穿木屋的牆,令破洞外的光線入射。
“呃——!”男人捂住肩膀慘叫,倒地。
周圍臉上被濺血的顧客也發出驚恐的聲音,後知後覺發現,飛斧是半獸人投出——他正停留在投擲後,右手打得筆直的動作。
“接下來如果你們再說謊,或者你再說謊,”內貝特面不改色,甚至帶有一絲微笑的繼續對柏莎說,“我就會再殺掉一人。”
與此同時,內貝特擡手悄然施法,原本擊穿、飛出屋外的斧子受無形之力飄浮回來,落到半獸人手中,半獸人接住短柄斧,眼花繚亂地在手中旋轉幾圈,將柄插回背上。
現在已經沒人會感嘆他的技藝,全在對他發出恐懼的聲音。他們努力按住那男人的傷口,但已經來不及,他失血過多死了,酒館木地板幾乎三分之一都浸沒在他的鮮血中。
柏莎神情恍惚,受刺激想要叫出聲的她捂住口鼻,眼淚往下不斷滾落。
“聽明白了嗎?迴應呢?”內貝特見她沒反應,問道。
她暫時顫抖的喉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點頭。
“很好,我也不想這樣的~”內貝特的嘴角更彎了些,現在的笑容顯得真實,他聳聳肩,“誰讓目標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當權者讓我找的呢,她的命比你們任何一個平民的命都重要,我也是十分焦急,要是還找不到的話,剛剛那人的慘狀,就會發生在我身上。”
“確、確實...有這樣一個女孩兒,”稍稍停頓的柏莎終於能控制情緒,發出聲音,“她很勇敢,自發的爲我們解決了怪物,還不收受任何的好處,她真的是個好人吶,指揮官大人...”
“她?她有那麼厲害嗎?能對付四星級別的魔物?”內貝特一點也不相信自己要找的目標會有這般強悍的力量,原本以爲抵達王都的消息只是以訛傳訛,說不定是她身邊的護衛乾的,因爲從前的護衛是大魔法師桑吉爾夫,現在的護衛也一定不弱。
“...她就是您說的,一個黑髮、靈動藍色眼眸的女孩兒,附近很少見那樣的長相,就像精靈一樣美...”柏莎十分肯定的說,“她幫了我們,但要我們對這件事保密,別把擊殺魔物的事說出去,我親眼見她將魔物的半隻腦袋提了回來,她手裡的異域細刀上,還沾有魔物的藍色血跡,我,不是有意要瞞着您的...”
“...呵~”這話傳到內貝特耳朵裡,讓他感覺十分玄乎,曾經愛哭的懦弱小姑娘,能殺死夜巨魔?不過形象聽上去又八九不離十。
“她還有一個特徵,由於詛咒,她的每一滴眼淚都會化作一隻藍色蝴蝶——以消耗生命爲代價的魔法,這樣的詛咒,她不會撐過一年,可從身中詛咒至今,過去九年了,”內貝特望着空無一物的地方,有幾分自言的說道,隨後又看向柏莎,“你有在她身上看到過這樣的蝴蝶嗎?時至今日,我不確定她還是不是當初那個被我下詛咒的愛哭小鬼...”
柏莎擡起戰慄的手指,朝向大門外,“...您說的,是那個嗎?”
內貝特回眸,半獸人也轉過身去,看陰天之下,但相較於身處地方還算敞亮的屋外。
蹲伏在死去男人屍體旁的矮個子冒險家發現這個大好機會,淚水盈眶的他義憤填膺,拔出腰間短刀悄然奔向半獸人的背影,誓要爲友人報仇,大不了今後過上流亡生活,又不是硃紅這一個國家可以待!
衆目睽睽之下,矮個子冒險家飛速抵達半獸人背後,偷襲的刀刃已然接觸後頸汗毛。半獸人背後另一個粗壯的黑影閃過,那是他的手臂,一把拎起冒險者脖子。半獸人頭也不回的,就擰斷了冒險者,只在屋內傳出一聲骨碎。
酒館內又一次躁動驚慌,與之相比,屋外是下雨前的寧靜,一隻振翅飄舞的蝴蝶,彷彿散發着藍色熒光,緩緩行進,落到某士兵肩上。
不止一隻,零零散散的從道路東邊飛來,就像十多隻蝴蝶展開的遷徙。
“去、去!”站在隊伍後邊的一名士兵很是厭煩,加上自己的位置不會被指揮官發現,他便似乎忌憚的揮打起來,驅趕蝴蝶。
人體被折斷的聲音。
“啊——!”
“怎麼了!?”
“是後面。”
“啊,他,有人陣亡!”
士兵們立即散開,只見那名士兵身體從腰部斜向肩膀裂開不規則傷口,血液於地面擴散,人已經沒了呼吸...明明盔甲都還保持完好。
在他身邊,一隻被揮打折斷翅膀的蝴蝶,剛剛停止掙扎,沒人會在意不起眼的它。
一人負責前往指揮官身邊通報,其餘人保持戒備。
“是魔法嗎?”一名士兵驚詫道,拔劍環顧四周,“敵人在哪兒?”
內貝特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立即從酒館奔出。
“哪兒來那麼多礙事的蝴蝶?”因爲嫌一隻蝴蝶飛到頭盔正面遮擋視野,士兵隨即伸手捏死了它。
“別動那些蝴蝶!”內貝特大喊,但爲時已晚。
部隊之中,又傳出一聲嚥氣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