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慶豐不滿道;“愁什麼愁,滅什麼滅,我看這裡冬天比咱家那裡冰天雪地強多了。東北除了冷還是冷,除了風還是風,冷的要死,凍得要命,一點都不好玩。”
“秦大哥,宋天龍突然問道:咱們腳下這個石頭房子是做什麼的?秦運來神神秘秘地道;這個是武器彈藥庫,裡裝滿了各種武器,庫裡邊幾乎什麼武器都有,全是好東西。嘿嘿!真饞死人了!說到這……秦運來忍不住直咂嘴,那樣子恨不得把那些武器全抱在懷裡才過癮呢!咱們連晚上兩人站崗就是爲了這武器庫安全,好了!好了!劉洪武道;連裡以後的訓練就會夠你忙的了;你就別惦記那些了......”
“秦大哥,營外那條河叫什麼河?”秦慶豐笑着解釋道;“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河,那是一片很大的溼地,聽老兵講一直到北邊那座山下,你沒看這個倉庫比地面高出半米嗎?沼澤地勢低窪加之北山東山上常年流水注入這片溼地,所以形成很大一片湖泊沼澤地,聽老兵說一到春天那才叫美呢,野鴨子鋪天蓋地和各種水鳥來這下蛋抱窩呢!叫鴨子河。也是第一任連長起的名字。”
“真的!宋天龍聽了頓時心花怒放,在北方他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地方,這下可有得玩了,等有時間一定要好好把這裡的山山水水探索個遍,嘿嘿!他心裡暗暗盤算着.”
他絕沒想到日後他見到山腿就會打哆嗦,見到水恐懼的就渾身發抖,因爲他忘了這個師是野戰師,他也忘了他的連隊叫特務連。爬山涉水,擒拿格鬥,上山打虎,下海擒龍,訓練的科目數不勝數,這讓他小小年紀日後吃足了苦頭。
在這個地方就我們連嗎?不!秦慶豐笑道:“這麼好的地方哪能就我們一家在這扎住,看見東邊那座山了吧?那座山叫做斷崖山,山下就是董家莊,大約有六十幾戶的樣子,最近的人家和咱們只有八里地,他們的水稻地和咱連緊挨着,聽說水稻還是人家幫助咱們種呢。”
“那西邊呢?宋天龍問道;秦慶豐道;西邊那座山還真沒有名字,那是咱們師的訓練場,簡稱西山,這是名副其實的名字——西山,正應了那首打靶歌,“日落西山彩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這簡直就是爲咱連寫的歌,想想都令人興奮不已。”
“北邊那座山叫金沙嶺,可是我們習慣叫北山,也是這裡最高的山,海拔約五百多米,離咱們有二十里遠,金沙嶺西北角下也有個村子叫下窪村,比董家莊小,四十戶左右人家,聽老兵講下窪村和咱們來往不怎麼密切,因爲隔着一大片溼地,道也不好走,尤其下雨天更是寸步難行,加上將近二十里的路程來往甚是不便,相反的是董家莊和咱們來往頻繁。”
“據說這個村民兵連長是個複員軍人,和咱們連關係最好,尤和連長私人關係甚密。而且呀!秦慶豐故作神秘道;聽說呀!這裡有很多姑娘美的很!哈哈!時間長了我們就會什麼都知道了!”
“秦慶豐!真沒想到這纔多少天的工夫你就知道這麼多事情,不簡單呀你?我算服了你了。劉洪武調侃道;秦慶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到特務連來要不機靈點那還行?”真沒看出來呀!“秦大哥看着挺正派直爽的一個人卻是個有心機的人呀?”宋天龍笑嘻嘻道;
“你小孩子懂什麼?秦慶豐訕訕道;老兵都這麼說的,到底美不美我們誰也沒見到,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劉洪武反駁道;“老兵?老兵的話不一定準,老兵太長時間沒有看到外面的大姑娘小媳婦,所以呀!看見每個姑娘都覺得特別漂亮,是不是呀?"秦慶豐;嗯!嗯!好了不說了!走!小龍到我們新兵班去看看?說着拉着小龍往下走去。”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陣喧鬧嘈雜的聲音且夾雜着寶貝的吠叫聲,劉洪武,秦慶豐對望一眼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兩人飛快的跑向前院。
百十幾號的老兵正和留守人員互相擁抱着,寒暄着,兩個來月沒有見面讓這些男人的感情變得很脆弱,連長指導員望着變得黑瘦的戰士們,望着這熱烈的場面,雙眼充滿了關懷之情。這時什麼多餘的話都顯得很蒼白,大家互相簇擁着走向自己的排和班,劉洪武,秦慶豐想去和老兵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分到自己中意的班排。
宋天龍不願意去湊熱鬧,他想去找“寶貝”玩,就走了。連長指導員現在也沒工夫理他宋天龍,兩個老鄉見老兵回來也扔下他揚長而去。宋天龍沒了興致,他去找“寶貝”,他沿着菜地中間石板路向倉庫走去。然後自東向西尋找一直到菜地也沒看見“寶貝”的身影,往狗窩方向看了看也沒有。這讓宋天龍有些不知所措,他眼珠子亂轉,四處搜索也沒發現“寶貝”的身影。
一排三班班長江建業六六年的兵,二十四歲,家鄉是浙江的一個小鎮,他中等身材,臉型消瘦膚色卻很白,人顯得非常精幹,尤其雙眼精光四射,透人心魄,讓人感覺什麼秘密休想瞞過他,
江建業用眼上下瞧了瞧眼前這兩個新兵,感覺還不錯,典型的東北漢子,高大勇猛,嗯! 並點了點頭讚許道;好!很好!望着身材高大的劉洪武,秦慶豐很是滿意, 江建業連連誇獎道;“你兩真是好苗子,不錯,很不錯!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東北人,第一次是我參軍分到特務連,正好趕上有幾個東北老兵復原,雖然我們相處沒幾天但印象相當深刻,而且個個都很豪爽。”
暖暖的陽光照在了宋天龍的身上。宋天龍伸着懶腰。沒有“寶貝”陪伴覺得沒什麼意思,鴿子白天又不在窩,準備回去找劉洪武和秦慶豐。
剛要走卻突然發現一個現象,菜地裡爲什麼蓋着厚厚的稻草,稻草的縫隙裡可看見有綠色的植物露出來,他跑進去撥開稻草就看見眼前綠油油的菜地,看樣子好像是白菜,可和家鄉的白菜不太一樣,這小子從沒想到寒冬時節竟會有青菜長在地上,這讓他精神大振,歡喜得緊。
他往前尋找,又發現有韭菜,他又掀開一下稻草看看有沒有他想要的東西,經過一番東挖西找,他一無所獲,宋天龍恨恨地道;“爲什麼沒有胡蘿蔔和柿子呢?” “因爲和你們東北一樣,胡蘿蔔和西紅柿要到夏天才行,”突然有人在身後說話,嚇得宋天龍幾乎蹦了起來。他轉過身來,看見一個老兵滿臉笑意望着他。
老兵約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筆挺的軍裝乾淨利落,人長得精悍挺拔,眼神銳利,膚色白淨健康,那種英偉中帶有儒雅氣質給人一種親切感。
宋天龍對此人好感大增,摸着胸口道;“你差點沒嚇死我。哈哈!老兵大笑起來!軍人可不能膽小哇!笑罷,老兵道;你是宋天龍吧?宋天龍詫異道;是呀!你是誰!宋天龍反問道;老兵道;哦!你就叫我老兵吧。”
宋天龍可不是傻子,穿四個兜的軍裝老兵他可沒見過,他從小在軍營長大,憑直覺他感到這個人一定是連部的人,還是副連長的面大一些,這從他的氣質和眼神中就可看出。
宋天龍道;“你一定是連部的人?老兵奇道;爲什麼你這麼肯定我是連部的人?宋天龍道;因爲那幾個排長現在根本沒有時間上菜地來。”
老兵笑道;“嗬!真夠聰明的。我叫唐文,這下滿意了吧?”唐文……宋天龍在心裡唸了念,想起剛纔秦慶豐介紹的情況,“啪!宋天龍立正道;報告副連長,新兵宋天龍!”唐文非常滿意他的表現。哈哈!兩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唐文望着一臉稚氣的宋天龍,立刻喜歡上這個小兵同時心裡充滿了愛憐,看見宋天龍就像看見自己的小弟弟一樣,弟弟也和他差不多年齡,一樣的天真可愛。他拉着宋天龍髒兮兮的手關切道;“外邊很冷,快去洗洗手,回去休息吧。宋天龍答應着向宿舍走去。”
一排三班班長江建業坐在牀上長長鬆了口氣,外面的風餐露宿,怎趕連隊的家,在家裡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能讓人緊張的情緒鬆弛下來,身心舒暢,他脫掉鞋子,準備洗腳,然後好好的躺一會,應爲他實在太累了,連續的徒步拉練,就算鐵人也有熬不住的時候,何況一個普通的軍人。他脫下髒兮兮的襪子扔進牀下,當他在擡起頭來時卻見一個小兵站在門口張望。
江建業心裡樂了,當他看見這個小兵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這是誰了。他有了主意,突然他的臉陰沉下來眼光變得異常凌厲射向站在門口的宋天龍,緊緊的盯了他好一會,似要把宋天龍看通看透。宋天龍看見這人的目光,這種眼光讓宋天龍渾身不自在起來。
秦慶豐見狀忙介紹到;“班長!他是今天才來的新兵叫宋天龍!“”宋天龍?好名字!過來!你到我面前來?”班長江建業面無表情地道;等到宋天龍在自己面前站好,語氣冷冷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十四!爲什麼當兵呀?”保衛祖國!這是軍人最常說的一句話,他當然不會忘記。
見宋天龍回答的還挺流利“;嘿嘿、!江建業禁不住笑了;你這麼小什麼都不會,初中都沒念完吧? ”初中一年級,宋天龍大聲道;他有些不滿這個叫班長的態度。“哈!你文化這麼低,我知道學生耽誤幾年,不過你身體也不壯實,你怎麼保衛祖國呀?不會就學嘛!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別人能行我也能行!”
宋天龍語氣充滿了不服的味道;“好呀!班長低頭想了想一臉的不屑伸手從牀底下拽出一個臉盆遞向宋天龍,去!給我打一盆水,我要好好洗洗腳,語氣嚴厲而堅決。”
劉洪武見狀忙道;“班長我去打吧?班長伸手攔住了他道;不行!我就讓他給我打水,語氣不容置疑。”
宋天龍完全震驚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何況自己剛到連隊,給你打水,哼哼!你應該給我洗腳還差不多?他可從來沒給任何人端過洗腳水,包括爸媽在內,從小到大都是媽媽,姐姐給自己端洗腳水,甚至常常給自己洗腳,去年他還光着屁股讓姐姐給他洗澡呢!
“哼哼!”宋天龍氣急敗壞接過班長的臉盆,撅着嘴走了出去……
滿滿的一盆水砰的一聲落在了班長的腳下,鐵盆子上搪瓷漆立刻掉下一大片,宋天龍見狀轉身要跑,他的腳還沒動,就被“江建業”的手閃電般抓住,接着順手一輪把“宋天龍”掄倒在自己的牀頭,班長用眼瞟了一下宋天龍,罵道:“臭小子讓你打盆水就摔我的臉盆子,小子你膽子不小哇!”說着把腳放進臉盆,臉盆的水立刻溢出流到地上…..
江建業知道是這小子故意打這麼多,可他不在乎,他要的就是眼前這效果。他一邊攪動着水一邊道;“宋天龍!我知道你覺得很委屈,是吧?可這就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我也知道你嬌生慣養,哼!你懷疑我是咋知道的?你別忘了我們是特務連,在回來的路上我就知到了你,如果連裡來了什麼特殊的人都不知道?哈!那就不是特務連的兵,那是廢物。”
劉洪武上前爲江建業點燃一支菸,江建業忙着擦腳,香菸的煙霧薰得他不得不眯着一隻眼睛說話;“我告訴你宋天龍!在部隊,在特務連,無論多大多小的歲數,就是大首長的兒子也得從頭做起,是英雄是狗熊完全取決於自己的努力和付出,部隊不是社會,沒有結夥,一切努力都得靠自己,沒人能幫得了你!我是老兵,你是新兵,我是班長,你是戰士,讓你端水,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聽到了麼?這是我江建業給你上的第一課,聽不聽由你?好了!你滾吧!我們要搞內務了……”
什麼叫新兵?新兵就是讓人吃的貨,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都可以,沒人敢說個不字。你就是恐龍,老鷹,也沒用,沒有出殼成長就是任人宰割沒用的東西。
夕陽西下,寒風驟起夾着殘葉從他面前掠過,遠處的林木發出嗚咽之聲,天地之間突然昏暗起來。宋天龍不知如何走出了門,他漫無目地的走着,大腦空白一片,他幾乎沒有了思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要去哪裡…..
低沉的吼聲喚醒了宋天龍遲鈍的大腦,寶貝搖頭擺尾歡快異常,圍着他跑前跑後,見到寶貝友善的眼神,宋天龍蹲下撫摸着寶貝毛茸茸的脖子,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一條狗,一個人,孤獨的站在了一起,每個人都在忙碌,已經沒人理睬他們,好像與世界隔絕一樣,他在寒風中無聲的抽泣。
剛纔江建業的話給他太大的震撼,他長到十四歲還從沒有受到過如此大的衝擊,他並不是感到委屈和沮喪,在他的身體裡流淌着父輩永不服輸的倔犟和錚錚硬骨。他在想歷史中的英雄沒有一個僥倖成功的?路得自己走,成與敗,得與失,那得全靠自己,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以往別人教訓他的話,他從來沒往心裡去,也記不住。但今天江建業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讓他刻骨銘心,再也忘不掉。一個人,一條狗,緩緩隱入濃密的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