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雖然已經進入了冬天,各地大雪幾乎封閉了所有道路,可對於王禹一行人而言,卻根本不算個事。
此行二十一人裡,實力最差者都有後天境,胯下駿馬又多是塞外異種名駒,那是一般風雪能夠阻攔住的。
在加急趕路的情況下,第二日他們午間,他們便出了幷州地界來到了太行以北。
晚間時分,一行人便御馬過了太行。
連續兩日的雪地奔波下來,儘管衆人實力高深,也不由得感到一些疲憊,出了太行以後,看着漸漸黑了下來的天色,在夏侯武的提議下,王禹點頭答應了他今夜尋地休整一番的意見。
作爲他的親衛,隨他入京的這一十八騎當初在塞外跟他一起火燒龍城之時,是經歷過連日奔波的,真要抹黑趕路,他們肯定不會拖後腿的。
以他們目前的腳力,最多也就三五日便能到京都了,可現如今離正旦之日還有十多日,真沒必要跟當初燒了龍城以後那般急行軍以期避開匈奴主力。
“侯爺,出了太行山這段路我熟悉,在往前走十里路應當有一座廢棄了的廟宇,依天色來看,今夜午時前後應當有一場夜雨。
在雨中紮寨終究有些不美,我等不如前行十里路,去那廟宇之中度過一夜?”作爲提出休整提議的人夏侯武早就胸有成竹。
對於夏侯武的提議,王禹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來到此世六年他都在邊關以及塞外度過了,讓他說幽、並二州的地理風情,他輕而易舉的就能說的準確無誤。
至於關內,除了一些擁兵重地險關水勢,普通的縣城廟宇之流他知曉的還真不多。
十里地對於普通馬隊來說都不算什麼遠處,更別提王禹領頭的這支隊伍了,盞茶功夫不到,黯然的夜色下,一座破廟之前便已經停駐了二十一騎。
掀開裹在身上的大襖,王禹饒有興致的看了看眼前的破廟。
佛廟。
一個裡面有着‘真佛’的佛廟。
剛剛初到這破廟時,他習慣性的用神識掃了一下面前這座破廟,結果發現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夏侯武口中的破廟後院里居然有一處泛着金色佛光的地方。
這大周的佛門當他王某人是傻的嗎?
夏侯武這個曾經癡迷於爭奪天下第一的劍客,既然說了這裡是座破廟了,那麼王禹相信這裡以往真的就是一座破廟。
因爲,在沒有親手打敗自己這個當初吊打過他的人以前,夏侯武這個勝負心驚人的傢伙絕對是天底下最不想他死的人之一。
所以,他絕對不可能帶王禹到一處有着佛門大能駐紮的寺廟安營紮寨。
畢竟王禹與普渡慈航之間的恩怨可是大周盡知的,而以僧人身份出任國師的普渡慈航若說跟跟佛門之間沒牽扯,那純粹是在糊鬼。
所以,面前這座破廟裡的那位佛門‘高僧’是在守株待王嘍!
也不怕崩壞了一口白牙,日後哄不到信衆。
自信實力夠硬的王禹笑着撣了撣身上的風雪以後,當即向着破廟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燕赤霞因着傳承高深的原因也看出了不妥之處,但是,還不等他開口提醒王禹,已經踏進破廟的王禹已經開口傳令到他們耳邊了。
儘管背對着衆人,可王禹一張口,他的話就輕鬆的傳到了衆人耳邊:“親衛將馬匹遷進破廟前院妥善安置,爾等便在前院廂房裡生火進食休整吧,夜間正常執勤即可。
夏侯校尉統帥他們守夜吧,今夜,中庭與後院若有動靜傳出爾等不必前來探查,顧好自身即可。
燕赤霞隨我進中堂,你的傳承挺不錯的,行走江湖的經驗也比較豐富,到中堂這來幫我認認來人到底是誰。”
聽完王禹的吩咐以後,夏侯武哪還能不知道自己選錯了地方,性格衝動的他當時就想要衝進後堂用手中之劍問問來人,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居然敢算計他這個當世的武道大宗師。
不過,當他看到王禹瞥來的制止目光後,硬生生的忍住了這股衝動。
如無必要,他可不想在把握不夠之時,跟身前不遠處的這位侯爺正面對上。
三年前這位侯爺大名如日中天之時,他因追殺一夥身上有着重酬的大盜,誤與雁門郡下縣城裡的捕快起了衝突。
在他憑藉一身武道實力殺了大盜戲弄逼退了捕快之時,恰巧碰到了這位正在巡視麾下郡縣的侯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也就雁門郡郡城前多了一個被倒吊三天三夜的兜襠男罷了。
因着不服輸的性子,他陸陸續續的在雁門郡郡城前吊了七八次,直到燕赤霞這個傻鳥接替了他的位置,他這纔在這位侯爺答應了他每年可挑戰他一次的條件下,心甘情願的加入了鎮北軍。
一個眼神制止了夏侯武欲要發蠻以後,王禹大步流星的踏進了破廟的中庭,燕赤霞見狀只得緊隨其後。
跟夏侯武這個武癡不同,他是真心誠意的巴望着這位侯爺好的。
作爲一名周人,作爲一名打小就被教育要斬妖除魔守護蒼生的道門弟子,燕赤霞對於天下蒼生的生死安危是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的。
正是因爲這種對天下蒼生負責的責任感,日後的他才闖下二十六省辣手判官的名頭。
被他審判的可不止江洋大盜與妖魔鬼怪,那些掌握權力與名利都貪官污吏與地主豪強也都在他的審判範圍內,這也是他在倩女幽魂中只能落魄的躲在蘭若寺的原因。
爲天下所不容後,他除了避世隱居還能如何。
自出師之後,他曾經踏遍大周疆域,行自身之俠義,鏟世間不平世,可從當初意義風發的青年劍俠到現如今的風霜中年,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這世間越來越亂了,本來只能苟延殘喘的妖魔鬼怪們現如今都敢於跟活人劃分陰陽了,某些偏遠之地白日是活人的天下,到了晚上就變成了妖魔鬼怪的世界。
那些地主豪強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裡,變本加厲的盤剝起了鄉里鄉親,徹底撕破了往日的鄉賢面孔只求能夠多享受一些富貴。
那些貪官污吏更是在重重責任下選擇了墮落,視麾下的百姓如豬狗,爲了財色甚至有人膽大到與妖魔共舞。
昔日未曾踏足幷州之時,他本以爲因爲夷狄的禍害,這幽、並二州只怕比大周關內還要悽慘,不說白骨露於野千里無人煙,也絕對好不到那裡去。
可誰曾想,他居然在幽、並這傳統的苦寒之地,看到了一絲盛世的氣象。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身有衣蔽寒,餓有糧進食。
這是大周在世祖皇帝中興時都未曾做到的事啊!
看着可稱安居樂業幽、並二州百姓,燕赤霞這才明白自己錯在了那,一人一劍之小義,救得了個把人一時卻救不了天下人一世,在大周已經腐朽了情況下,爲了天下蒼生,靈武侯絕對不能有失。
於是,在他通過夏侯武那個武癡作爲媒介刻意接近之下,現如今的他接替了馮和,成爲了雁門關的關守。
步入中庭後,率先印入王禹眼中的是一尊石質佛像,略過幾近丈高的佛像,滿中庭的壁畫進入了王禹的視線。
看着跟破敗的中庭格格不入的鮮豔壁畫,王禹有點猜到了佛門想要玩什麼花樣了。
五六年沒有娛樂過的王禹起了一點玩下去的性質,他是真想看看此方世界的佛門有什麼段,自信到能夠度化他這個夷狄口中的火魔劊子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侯爺,佛門壁畫多有古怪,這壁畫萬萬看不得啊!”就在王禹準備從頭開始觀摩一遍這中庭內的飛天壁畫,試試此方世界的佛門深淺之時,不是多懂看人眼色的燕赤霞忽然跑上前來破壞了氣氛。
伸手止住燕赤霞口中將要說出的話後,王禹自信的道:“赤霞,不妨事的,佛門的花招就那麼多,在這中庭里布下的無外乎夢中紅塵走一遭罷了。
你若有興趣不若與我一起大夢一場就是,若無興趣,就在中庭看護好我的肉身便是,傳聞這佛門紅塵夢最能讓人大徹大悟,不知後院那個光頭本事到底夠不夠高深,別讓我白高興一場。”
看着自信滿滿的王禹,燕赤霞想想自己往惜接近這位侯爺時被吊錘的經歷,隨即無言了,也是,這位侯爺可不是肉體凡胎之輩。
能夠頂着天大的壓力剷除作惡的地主豪強、打殺那些貪官污吏,追亡逐北於塞外草原,安撫百姓於幽、並二州,這位侯爺意志之堅定可稱之爲世所罕見。
別說這荒野小廟中不知名的野和尚了,就是佛門六派中的各位高人只怕都動搖不了這位侯爺內心分毫。
沒了人干擾,王禹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中庭牆壁上的壁畫,這壁畫雖然主體風格較爲寫意,但在局部刻畫上,卻以寫實爲主。
王禹似乎在這壁畫中看到了一個稚子呱呱落地,降生在一個書香門第之中,伴隨着稚子的成長,他秉承父願踏上了科舉之路。
秀才、舉人、進士,皆輕而易舉的納入了囊中。
年少中的進士後,那稚子得坐師看重,嫁閨中千金於其人,隨後官場得意數十年,自一布衣及至位極人臣成一朝宰輔,上理百官下治黎庶,待到年老將逝之時更是諡號文文正,可謂死而無憾。
在昔日稚子閤眼之後,王禹微微一暈,又看到了一稚子降生,這次,他看的似乎更近了,時不時還能自第二個稚子的視角,看一看他所處的世界到底是何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