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巡邏前,有一個程序我必定要做,就是把我的所有裝備全部檢查一遍,儘管如此,只要我一跨出鐵絲網,我還是要馬上再查一遍我帶的傢伙什-----我的突擊步槍。
無論我這次帶的什麼槍,我都要再查一次,我手裡撫摸着感覺着我的傢伙什,心裡再提醒自己一下,這次我帶的是什麼槍,它最擅長什麼。
走出鐵絲網那一刻起,我就好象腦子裡的所有齒輪都掛上了檔,身上所有的開關都已打開,一次又一次,我就這樣緊繃着出營巡邏,一次比一次走得遠,在外面待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即便那些沒有遭到襲擊的巡邏,我也一直保持着戒備,只要出到外面灌木叢中,我從來不敢稍有懈怠。
保持警戒,就意味着有好多東西你得關照到,每一步行動,都得象現在的機器開機時預檢一樣,你得馬上把所有的事項在自己腦中先過一遍,你得不斷地觀察地形,你的眼睛和頭隨着身體的行動節律轉來轉去,你不停地選擇着掩蔽地點,想着如果這會兒遭到襲擊,你得往哪兒跑,在哪兒躲,你反覆地在腦中算計,如果襲擊來自前方的幾個不同點,或來自側面,你要做何反應,如何反擊。
總之,你得把一切都考慮到,要胸有成竹。
這就是我們進入灌木叢後,作爲指揮官,在我腦子裡不停地轉來轉去的東西。次次如此,絕無例外,即使在觀景時。經常,我們周圍的風景美極了,我的眼睛雖然在看,我的頭腦和身體卻毫不放鬆。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時刻警惕着它隨時爆發。時間的流逝也無法鬆弛我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走在懸崖邊,每一步都關乎性命。
我看到我的士兵們·走在前面,我又回頭看看後面的隊伍,有時候,我情不自禁地這麼做一下,只是爲了確認,我不是在做夢。這是我高度集中的精神被打斷的唯一一刻,因爲這種走在懸崖邊的感覺太強烈,我都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的眼完全支配了我的全部意識,不是真實的眼睛,而是我整個人彷彿化身成了一隻眼。這隻眼不僅能看,還能聽,能嗅,能品味,能感覺。
走在灌木叢中,我的人就化身成了這樣的一隻眼,是這隻眼在動,在看,在判斷,在反應,我的思想和身體,我的一切都合併成了這隻眼,我的意識高度集中,全部聚焦在眼之所在,我就這樣一直保持在臨界狀態,隨時準備應對一切突發事件
。
我總覺得我們會先捱揍,每一次在外面的叢林中走,我都覺得我們不可能先敵開火,體育比賽中,有一種說法,先發制人者,勝。但在這兒,我明白,即使我們被敵人先發,我們也必須兇猛地反擊回去,狠狠地一拳反回去。
我不停地對自己說,他們扔過來,你就得扔回去,還回去,反擊,讓你的士兵反擊回去,擊倒他們,燒死他們,幹掉他們。
我們已經出來了好幾天,穿過厚密的叢林,翻過了陡峭的山地,還是沒有發現武裝人員的任何蹤跡,命令要求我們z字型迂迴掃蕩這個區域,但我們根本z不起來---林子太密了。
我們掃蕩的這一帶,有一條越盟武裝的補給叢林小道。
“他媽的!”我最後不得不說:“就沿小道走。”
我知道,任何穿行到這個位置的笨蛋,必定是走的這條叢林小道,沒人能不走小道來到這兒,除非他象我們一樣蠢,我也知道,越盟的人沒有我們這麼蠢,所以,我要想碰上他們,就必須踏上小道。
我還知道,我們有些傢伙自吹他們如何如何聰明,如何從來不走林間小道,他們如何從來沒遭到過襲擊,云云,說的沒錯,但他們也從來沒有幹掉過任何東東。
小時候去過遊樂場的鬼屋沒?你進去以後,就會知道,你每走一步,都可能會有恐怖的東西出現,走在叢林小道上,給我的就是這種感覺,除了一點不同,就是我完全明白,越盟的人不會僅僅從樹後跳出來,只對你大叫一聲--嘣的。
他要是想幹你的話,有可能你還沒看見他,你就完蛋了,如果他選擇的第一個目標是你,那你甚至什麼都不知道,就中彈了。
我猜,擊中腦袋的話,你就真的是永遠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了,就象通話中間,突然關掉電臺開關一樣,突然一片死寂--嘣,就這樣,你完了。
我們沿着這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在茂密的叢林中艱難前行,翻過一道山嶺,小道向下延綿伸入一條狹窄的溪谷中。我和尖刀排一起下到了溪谷,尖兵已經淌過了谷中間的一條小溪。
就在這時候,響起了槍聲
。槍聲離我不近,峽谷裡的回聲迷惑了我,我覺得好象是來自正前方,我直挺挺地撲倒在溪水中。
更多的槍聲傳了過來,從後面傳來的,來自背後叢林小道的上面。
他媽的,笨蛋,我心裡罵到,我轉身沿小道往回跑,機槍響了,這回傳來的是機槍射擊聲,士兵們疏散開,趴伏在小道兩側,臉上透着緊張,每個人的眼睛,在這種時刻,都瞪得溜圓。
快跑到山嶺高點時,我看到右邊有一羣亂奔的野水牛,它們噴着鼻息,在小道兩邊厚密的灌木中衝撞着逃跑,一頭昏了頭的水牛衝着我的方向撞來,我滿滿一匣子彈都擊中了它,我快速的單發點射,全射進了它的胸部。
這羣混蛋只是停了下來,搖搖屁股,好象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輕鬆地走開了,只剩下一條死牛躺在小道上。
道邊一棵樹傍,我的後衛排排長也仰面倒在地上呻吟,這個少尉排長是新來的,居然要被一頭蠢笨的水牛給打發回去啦?
這次是他第一次出野外,你說,他將來怎麼跟他的孩子講故事?不僅如此,他來了後,甚至還從沒開過一槍,我瞭解到,他是被水牛用角頂在樹上負的傷,水牛重複着一遍遍頂撞他,少尉毫無還手之力,只是不停地叫喊,要他的話務員開槍。
但是,他的那個話務員,外號叫尿仔的,只會圍着牛跳來跳去,不知道怎麼辦好,最後,還是機槍手操起機槍,對着這頭牛一個長長的點射,纔算解了圍。
我到達現場時,一個瘦小的士兵正在割死牛的尾巴。
“小子,你他媽的在幹嘛?”我問道。
“我也不知道,頭兒。我想,這玩藝兒當記念物帶着,肯定挺妙的。”
“你以爲這是他媽的狩獵場嗎?小子?扔了它。”
衛生員撕開了少尉傷腿的褲管。
“怎麼樣?”我問道。
“得叫急救送後方,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