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長機阿什凱少校簡要地說了說在利齊發生的事情:“蘇聯轟炸機飛來以後,對準機場投下了炸彈,那簡直就象從口袋裡往下傾瀉一般,汽油庫中彈,當即起火爆炸。當時,民工正在機場上勞動,高射炮太少,我們立即起飛迎戰,機務人員從敵火下往外搶救傷員,第一次空襲好歹算是被我們擊退。
幾個小時過後,又有一個轟炸機機羣飛來,這一次,他們的轟炸目標是利齊市區,我們全力以赴地保衛了這座城市,到處硝煙瀰漫,軍官家眷都跑來問:我們可往哪裡躲避呢?我們把所有車輛,只要是有的,都給了她們,讓她們帶着孩子後撤。
飛機上沒有汽油了,我們就到處蒐羅,直搜得一滴不剩,轟炸機又第三次飛來,他們的目的是要徹底摧毀跑道,我們起飛以後,與敵戰鬥機展開了激烈的空戰,我們不得不一邊與敵機格鬥,一邊注意自己飛機上的剩油量,生怕剩下的汽油不夠飛到馬亞基機場用的……”
“遊雲田,你怎麼弄得活象一隻落湯雞呀?”有人看到遊雲田少尉渾身上下,從頭到腳,溼淋淋的,兩隻靴子也沾滿了污泥這樣問道。
他垂頭不語。
“你倒是說說呀,爲啥愁眉苦臉的呢?”他的飛行長機那家商中尉笑着刺了他一句:“是不是你覺得,你現在還在泥潭裡泡着呢?你可真夠機靈的!要是當時給你照上一張相,嘿!那纔好看呢!”
別的飛行員也不時地插上一句半句的,這一來,也就真相大白了,原來,遊雲田少尉看見敵人的轟炸機飛來,他不是奔向自己的飛機,而是直奔已經變成了泥潭的小溪跑去,他一下子就鑽進泥水裡再也不出來了,一直泡到空戰結束。
當別人把他從泥潭裡拖上來的時候,他已經抖做一團,活象發瘧疾,這個人沒有經受住第三次空襲的考驗……他在精神上已經向敵人投降了。
“是怎樣犧牲的?”我問阿什凱少校。
“他的飛機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摔到機場上了。”
“起火了嗎?”
“那還用說,在他平穩盤旋的時候,敵機就盯住他了,在他的飛機象遊藝場上的木馬那樣穩穩當當地兜着圓圈的時候,兩架米格戰鬥機就咬住了他的尾巴,接着就開了火
。”
救護車開到了我們的身旁,飛行員金明亮中尉從救護車裡鑽出來,頭上纏着繃帶,樂呵呵地喊道:“向英勇的後方部隊致敬!”
看來他的傷勢不算重,至於說後方部隊嘛,那總是能夠解釋得清楚的。
“怎麼沒有見到米洛中尉呢?”我不安地問道。
阿什凱少校放慢了腳步。
“他是和我們一起飛來的呀,難道他還沒有到嗎?”
我們靜聽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
有的飛行員從指揮塔臺出來,招呼大家回去吃晚飯。
大家都上了汽車,彼此挽着臂,站在車廂裡,戰爭.....可是?一切依舊和昨天一樣——一噸半載重汽車,戰友的肩膀,和往常一樣的晚餐。
阿什凱少校見我站在一邊不動,喊道:“快上來,就要開車了!”
“我再等一會兒,也許米洛會飛來的。”
汽車開走了。
天空沉默不語,好象隱藏着什麼秘密。
天剛朦朦亮,一輛一噸半載重汽車拉着我們直奔機場而去。
我們全都睡意末消,昏昏沉沉的,誰也不願意吭聲,大家都在努力用意念去克服瞌睡與疲倦的困擾,昨天發生的沉痛事件,漸漸地在腦海裡浮現出來。今天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有人提起從無線電裡收聽到的關於前線態勢的報道,說在我們駐守地段以北某地,我軍緊急集結的部隊,把敵人推回到他們的出發地區去了,如果我們這裡也出現這種局面,那該有多好啊!那我們就能把被敵人炸燬的利齊機場的損失給他還回去了……
載重汽車把每一個飛行員分別送到他們各自的飛機跟前,我跳下汽車,見機械師赫連水明軍士正在飛機座艙裡忙着呢?發動機的吼聲撕裂着空氣,曳光彈劃破了剛剛甦醒的天空,在和平時期,是禁止這樣進行武器試射的
。
機械師跳出座艙,報告說飛機準備就緒。
昨天,在大家都回去休息以後,他仍然留在機場上忙碌着,今天呢?他還是比我早得多就來到了機場,他把目光往鋪在機翼下面的飛機蒙布上一瞄,說: “少校,您再稍微打個盹兒吧。”
我謝絕了他的美意。
天亮了。
發動機的吼聲混合着清脆的機炮短連射,響成一片,我向指揮塔臺那邊望去,想看看大隊長的小汽車來了沒有,我在想:大隊長會怎樣看待我昨天犯的錯誤呢?他會不會不給我分派戰鬥任務呢?
大路上來了一輛汽車,但那不是小汽車,而是一噸半載重汽車,老遠就能看清幾位哈薩克女服務員頭上戴着的鮮豔的三角頭巾,給我們送早餐的汽車來了。
……還沒等全體飛行員都喝完茶,這裡的大隊值班參謀就把他們叫過去了,分派給我的任務是:帶上謝苗諾中尉,去偵察普魯河沿岸從溫格內至斯切發奈什一線的敵情,弄清有無敵人渡河部隊。
當我問到爲什麼不派我的兩個固定僚機飛行員隨我一起去執行任務時,阿什凱少校一邊往飛行圖囊裡裝地圖,一邊悄悄地對我說: “他,謝苗諾中尉已經是一個有經驗的飛行員了,他昨天跟敵機幹過一仗,連蘇聯人都給他頒發合格證了。”
當謝苗諾中尉的目光離開他自己的飛行圖囊擡起頭來的時候,我見他的下巴上有一塊紅紅的橢圓形劃傷,很象是被灼熱的鐵條燙傷的。
“被子彈頭擦了一下。”阿什凱少校解釋說。
“要是給老毛子打上這樣一個烙印,那纔好呢。”我說。
“謝苗諾也開火了,說不定比老毛子打得還準一些呢。”
晨曦籠罩着遼闊的草原,我們在草原上空飛行,當飛機爬升到3500英尺高度時,我們轉入平飛狀態,這是我第二次執行偵察任務,現在我才知道,這個飛行高度是最有利的:既便於觀察,便於空戰,又易於躲避敵人的高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