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又是在美好的5月,我有幸再次坐着飛機欣賞遼闊的祖國大地,我多麼嚮往祖國的大自然,祖國的一切啊。我多麼想走到近前去看一看這一切,多麼想深深地吸上一口我們的春天的醉人的氣息啊,可是,飛機飛得太快了。
5月的北京,用它自勝利的那一天起,無數的旗幟迎接了我們,歡慶勝利的巨幅透明標語牌到處可見,市民萬衆歡騰,沉浸在一片勝利的喜悅之中。
我們的大後方經受了戰爭的嚴峻考驗,雖然敵機未曾在它的頭頂上逞威,炸彈也沒有落在它的身上,但它把自己的英雄兒女送上了前線,把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智慧貢獻給了前線。
如今,華夏人民贏得了全體華夏各民族的愛戴,贏得了全世界人民的盛讚與敬仰,贏得了世界各國的真誠尊重,我們這些從前線歸來的官兵,懷着從戰場上回到了慈祥的英雄母親身邊那樣的感情。
我們來到大後方以後,無論是在歡迎會上,還是在被接見的時候,處處都能看得出此次勝利的偉大意義,處處都表明了我軍和我國的強大,處處都證明我國各族人民在民族和解基礎上的團結。
當我們在這裡接受祖國和人民對我們的讚揚的時候,我們總覺得,我們應當同那些正在手持武器警惕地守護着勝利果實的所有戰友共享這份榮譽,同那些爲了戰勝敵人而獻出了生命的戰友共享這份榮譽。
空軍總司令部告訴我說,我將同空軍各飛行集羣的另外的飛行員一起,被編入空軍混成團,參加勝利閱兵式,閱兵式的日期尚未宣佈,參加此次勝利大閱兵的人員,剛開始向北京集中。
時間充裕,我又想要回家去看一看,上級給了我5天假。
我買了一些禮品就上了飛機,回唐山老家去。
這一天,天朗氣清,風和日暖。唐山城裡的樹木、草坪、街心花園,一片嫩綠,我從老遠就看見了我家的窗戶全都大敞開着,春天的氣息吹進了所有房間,溫暖的陽光灑滿了所有居室。
我也同所有從前線歸來的人一樣,既沒有給家裡發電報,也沒有事先寫信告知,就突如其來地走進了家門。
是啊,前線官兵的父母、妻子、子女,沒有一天不在盼望着我們歸來,就我來說,還有我的小女兒呢……我的小女兒小娜娜已經交七個月頭上了,當我用手去抱她的時候,她就使勁地推我,往媽媽懷裡掙,過了些時候,她才慢慢地跟我熟了。
晚上,親朋好友都來看我,在晚餐桌上,瑪雅麗提議,明天到郊外去野遊,這對我來說,那是最好不過的休息了,我當然同意。
第二天早晨,我聽到窗外馬車輪在路面上軋軋響,接着就聽見趕馬車的**聲地吆喝着--籲——!
我猜想,這準是誰打算讓我擺脫幾天現代文明生活,到郊外去放鬆放鬆。
一輛四輪馬車停在門前,駕轅的是一匹全身佈滿黑圓點兒的灰馬,軛上掛着許多小鈴鐺,座位上鋪着坐毯,這可是我這些年來從未享受過的東西,這些使我想起了我在家鄉度過的青少年時代。
瑪雅麗抱着我們的小女兒,我們三個人坐在後面的座位上,我的大舅子馬希望同趕馬車的並排坐着,我們的馬車從大街上走道,逗引得各家院子裡的小狗都跑出來直楞楞地望着馬車,過路的人也都好奇地看上一眼。
一出城就是一片森林,茂密的樹枝幾乎擦着了我們的頭,把光線遮住了,有時周圍甚至顯得黑洞洞的,涼氣襲人。走到後來,金色的陽光才透過枝隙照進密林中來,使半明半暗的墨綠色的山間小路有了一點亮光。
我的小女兒一會兒吃驚地望望粗壯的樹幹,一會兒又回過頭來看看我們。
“你想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呀?”我問大舅子。
“要去的地方不遠也不近,大約離城10公里左右吧。”
“還不錯嘛!”
“那你就好好欣賞欣賞咱們家鄉的大自然風光吧,這是一塊天賜寶地。來到這裡,可以洗淨戰爭給你留下的一切沉垢,掃除積壓在你心頭的一切不快,只有咱們家鄉的自然美景,才能使你輕鬆一些。”
“可不是嗎!”趕馬車的接口說道。
好吧,我等着,看看我的鄉親爲我安排了一個什麼樣的美妙去處。
松樹漸漸向兩旁退去,眼前是一大片林間空地,在林間空地的四周,全是新生的,象陽光一樣光亮,象天上的彩雲一樣潔白的白彬樹。
剛生出來的嬌嫩油亮的樹葉還沒有蓋住樹頂的枝杈呢,舉目望去,盡是一片潔白的樹幹和蓬勃向上的枝條,林間空地上灑滿了點點小花,有紅色的,藍色的,也有橙黃色的。
“這塊地方怎麼樣,滿意嗎?”大舅子看了我一眼問道。
“美極了!”瑪雅麗激動地搶先答道。
我們來到一棟平房跟的,窗戶全都敞開着,整個平房沉浸在蔚藍的天空與嫩綠的樹木環抱之中,沐浴在燦爛的陽光裡,在平房旁邊不遠處,擺着一排排蜂箱。
“籲——!到了。”趕馬車的勒住了馬,車停住了。
身板硬朗蓄着長鬍須的養蜂老人索老伯接待了我們,他把我們領進屋子裡去,屋子裡邊同樣使人感到潔淨、寬敞,與自然美景渾然一體,一切擺設,都擦抹得乾乾淨淨,屋子裡飄溢着陳年幹松木的芳香。
養蜂老人把我們領到一排排蜂箱跟前,成羣的蜜蜂在我們頭頂上飛舞,發出悅耳的嗡嗡響聲。
隨後,養蜂老人又把我們請到屋子裡去,指給我們住處,請我們參觀他的小圖書館——藏書室,還請我們品嚐他用蜂蜜釀成的蜜酒,接着,他就去忙着爲我們準備午餐。
我同大舅子去浴室,這裡有現成的木柴,我們生起爐子,提來水,我們給自己安排了一次真正象樣的蒸汽浴,美美地享受了一番。
是真的,蒸騰的熱氣把身子蒸得舒舒服服的,再拿樹的枝條一拍打,混身輕鬆極了,在這裡,我重新體驗到了小時候就過慣了的那種純正的中國北方田園式的純樸而又健康的生活。
我們回到屋子裡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午餐,飯後,我們就在森林裡漫遊,一直玩到深夜纔回來。
有時,我們還走到別的林間空地上去遊逛,那裡也是樹木環繞着,我們在茂密的高草叢中盡情地玩耍,這裡纔是真正的故鄉風光呢,只有這裡,纔有如此浩瀚的心的森林。
我們在這裡住了一夜。清晨,我們又出去遊逛了一番,欣賞那林間晨景,傾聽婉轉的鳥鳴,但是,時間不允許我在這裡逗留過久。
在送我們上路的時候,養蜂老人從自己的藏書室裡取出一本書來送給我,說道:“這本書我早就看完了,我從這本書裡得到不少教益。現在,讓他幫助您更好地生活吧,這本書裡談到不少熱愛大自然、熱愛普通勞動的大人物的軼事。”
我向養蜂老人表示謝意,就上路了。
可愛的樹林飄飄然地向後移去,五彩繽紛的鮮花不斷地映入眼簾,前面就是無邊無際的茂密松林。
在養蜂場裡度過的這難忘的兩天,使我的身心都得到了難以想象的愉悅。
又過一天,我就坐上飛機回首都去了,這一去,又要久別故鄉,去走軍人職責和祖國指給我的道路。
6月24日,陰沉的早晨,無數面紫色旗幟在飄動,受閱軍人軍服上的勳章和獎章在閃閃發光,軍刀和銅管樂器光亮奪目,鐘樓上的自鳴鐘報時的洪亮聲音響徹雲霄,樂聲悠揚,這一切,彷彿要把陰沉的天空撕破。
當我們肩肘相併地走在各軍種的受閱隊伍裡接受勝利大閱兵時,我覺得那些此時此刻正在遠離這裡,在自己的崗位上保衛着勝利果實的戰友們就在我們的身邊。
勝利閱兵式,這是我們的偉大祖國在接受它的英雄軍隊的報告,在向他們祝賀勝利,走在各軍種混成團裡的將軍和士兵、水兵、炮兵、飛行員,都是榮獲勳章的戰功顯赫的將士,他們高舉閃耀着勝利光輝的旗幟前進。
我是受命擎空軍軍旗的,當我雙手緊握旗杆時,我不由地想到了我們飛行第16大隊的那一面綴着4枚--祖國勳章的軍旗。
此時,我們耳邊能夠聽到的只有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軍樂聲和風吹紅旗的嘩嘩響聲,隊伍慢下來的時候,有人從我手中把軍旗接過去,請我到觀禮臺上去觀看分列式。
我國人民親手製造的威力強大的自行火炮、坦克、大炮牽引車、軍用卡車,從我們面前隆隆駛過,友好鄰邦的軍隊代表,也趕來參加慶典。
當我看到那沸騰的廣場和那歡笑的人羣的時候,我不禁想到,人類是否會忘記爲了祖國的疆土,它付出了多麼巨大的代價呢?我們這個星球上的人類,包括我們與那些不斷產生無盡野心的人,會從這一場可怕的大戰中得出什麼樣的結論呢?
人們是否會忘記這些年來人類流了多少血?會不會忘記從遠東到伏爾加河這一大片戰場,人們是不會忘記這些的,也不應該忘記這些!